搶救生命的高潮過后,災后重建進入了理性階段,理性階段比沖動的感性階段更難、時間更長。現在不能再靠解放軍了,除了主要靠政府之外,還要靠企業、靠社會團體、靠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尤其是先富起來的公民們。大災難檢驗了改革開放三十年后的中國公民社會,包括企業公民。
“5#8226;12”四川大地震牽動了全國億萬人民的心,多少淚水潸然落下,多少捐款匯聚而去,多少物資緊急調運,多少志愿者奔赴災區。在巨大的災難面前,這些行為體現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特點,體現了中國人民的愛心,體現了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
我想談談幾點自己的理性思考。
首先,中國需要大量的獨立非政府組織。對于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災區里政府異常緊張和忙亂。志愿者當然是必要的,但首先應該有能力獨立解決自己的所有問題,然后最好是有組織、有專業能力,否則反而成了當地負擔。因為一般的志愿者本地可以組織很多。中國太缺少有公信力、有能力的非政府組織。如果有高效的非政府組織與政府對接,或者有能力獨立地救援,效果會好得多。
其次,中國政府在這次大災難面前表現了強大的作用,人民滿意度很高,使得甚至有國外媒體認為要重新評價中國的政治制度。但是我們要看到,在這樣巨大的災難面前,政府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政府的政策是普惠制的,決策較謹慎、較慢,實施過程較長,而且必須一視同仁。可以看到數據,認捐的錢、到位的錢和到達災區的錢比例差別相當大。而大家捐的錢幾乎都捐到了政府和二政府組織手里。沒有辦法,人們不相信別的組織。政府像陽光普照,民間行動像手電筒和蠟燭,可以迅速地點對點支持,也可以照到一些陽光偶爾照不到的地方。
再者,資助企業和資助人心態要正確。不應主要為了揚名和沖著廣告效應去救災和支持重建。上鏡頭多的著名災區捐者如云,其它地區無人問津。我們見綿陽市教育局領導時,她說北川縣的49所受災學校重建已經被認領完了,據初步統計綿陽市九個縣其它鄉鎮一級重災學校還有161所,村小學還未給統計(例如我們在方碑村看到那里約200名學生的村小學完全倒塌),大概總共有1000所。
還有,捐贈和資助人不要擺出一副施舍姿態,在災后重建的工作中,無論從心態和方法上最好都是能幫助對方自救,使得受助人有尊嚴和培養自救能力。這樣的大規模災難誰都沒有遇到過,我們又要“摸著石頭過河”,關鍵在于如何找到政府、金融機構、資助企業、社會團體、受災人之間和合作模式?能否找到可以持續、可以復制的災后重建模式?既要救災,又要可持續。在美國的黃石公園,管理方面禁止游客喂鴿子,因為鴿子習慣以后就散失了找食能力,沒有游客時就凍死餓死了。災后重建也不能對某一個典型地方大包大攬。四川人民很勤勞,而且心態很好,我們在村子里已經看到村民們下田插秧了。幫助他們是實行自救,而不是去當救世主。
最后,我已經看到報道,北川要建立一面哭墻,把這次的死難人們的名字刻在一個大石碑上,不管是多少萬,那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我在網絡上也看到在這次大地震之前,唐山也已經計劃把唐山大地震的死難者名字刻在墻上,以紀念死者和教育后人。這是一個大大的進步,表明我們開始最終重視每一個個體的生命。我特別敬仰在朝鮮戰爭中犧牲的每一個志愿軍戰士,不管官方統計是多少萬,那些為我們贏的自鴉片戰爭以后中華民族尊嚴的英雄們,我們到哪里去表達對他們的敬意啊?
在搶救生命的高潮過后災后重建進入了理性階段,理性階段比沖動的感性階段更難、時間更長。現在不能再靠解放軍了,除了主要靠政府之外,還要靠企業、靠社會團體、靠中國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尤其是先富起來的公民們。大災難檢驗了改革開放三十年后的中國公民社會,包括企業公民。
(作者系北京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