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爐檀香

不知何時開始，我迷戀上一個聲音。他是在寂寥的午夜里唯一陪伴我的人。我猜他可能做過電臺的DJ，或者電視的節目主播。他的聲音帶著游離而憂郁的氣質，像傷寒初期。

有一天晚上他又給我打電話。在電話里他告訴我過往的一段不確定的初戀。那能叫做愛情嗎，我聽見他淡淡地嘲笑了一下自己，然后長久地沉默，電話彼端的背景音樂凄婉傷感，仿佛一群在浮動不安的世界里被驚嚇得四處逃竄的魚。

半晌，他才開始恢復言語。他說，我一直記得她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是白檀木的香，Diptyque的Tam Dao。他很認真地記下這名字，并且在之后的時光里一直在追尋著她的味道。Tam Dao的檀香味。

他說，你也可以嘗試用用它，我嗯了一聲，但心里還是有些不快。為什么我要去用一款他愛過的女人曾經鐘愛的香水呢。他似乎聽出了我的心思，忽然說，其實最早的時候也是我推薦她使用的。因為他喜歡越南，而Tctm Dao就是越南的一個地名。他曾去往那里逗留數月。你知道嗎，他再次調動他迷人的嗓音對我展開攻勢，Tam Dao的河水真美，仿佛永遠是金色的，還有漫山遍野的山茶……我打斷了他的陶醉，那你覺得使用Tam Dao的女人應該是怎樣的?

我們未曾謀面，這是事實。但我為這若即若離的維系而樂此不疲。因為我喜歡猜測與幻想。當然，什么樣的馬可以配什么樣的鞍，對此我已在內心權衡清楚。我不曾心跳，只是喜歡他的聲音。如此罷了。也許，我這么說其實是在欺瞞自己。可是我并沒有產生不遇他的痛苦。我是個物欲而現實的女人。

怎樣的？他似乎點燃了一只煙開始吸。我聽見打火機清脆的開啟聲音。我想像煙霧繚繞他的神秘模樣，像北野武在《御法度》的月夜里冷靜地佇立，令人心碎。我覺得使用Tam Dao的女人應該是個風雅、清澈、純真的木質女人，他輕聲說，因為Tam Dao沒有花香，只有簡練的檀香，所以顯得寧靜。他的聲音在此刻像一首小小的奏鳴曲。我忽然發覺和一個男人在深夜探討香水的問題顯得曖昧不堪，但是，我并沒感到羞愧和自卑。相反，我一改平日里淑女的形象很放肆地大聲笑起來。她是你的第一爐檀香，我帶著嘲弄的口吻對他說。

他也笑，但顯然比我鎮靜。是的，在每次的深夜交談中他從不問我為什么，他只是一個感性的敘述者，把他的生活和故事在電話里回放給我聽，像兜售鴉片一樣每周對我灌輸一次。我因此而感到小小的滿足和幸福。

他只是我的秘密，是一個來自遙遠世界的男人。而我已愛上他的聲音，愛上一個不切實際的幻境。他用他的言語構建他的迷城，我在其中游走，努力做一個如Tam Dao般的女人，安靜、平和、內斂，像他對我描述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