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跨國長途旅行計劃
那一年,在我生命中是個巨大的轉(zhuǎn)折。辭去了為之奮斗了13年的公司職務(wù),關(guān)掉了經(jīng)營一年多的餐館,我一搖身成為失業(yè)青年,當(dāng)然也是一個徹底的自由人。
夢想這一時刻已經(jīng)很久了,卸下一身包袱,終于可以走出國門當(dāng)一個縱橫世界的背包客了。我的長途旅行計劃是:從福州出發(fā),入青海,走文成公主進藏的唐蕃古道進入西藏東北角,接上我走過一半的川藏北線到藏北的那曲,然后南下經(jīng)過納木錯湖到拉薩。修整后包車走南線去阿里,回程從樟木口岸去尼泊爾、北印度、泰國、緬甸、老撾,最后從泰國飛回國,歷時半年。
在福州,要找到一起行走的人很難,幸好退休的攝影家老李和王姐愿意加入我的前半段旅程,他們倆和我一樣都進藏兩次,也算老江湖了。還有剛剛開始發(fā)燒的攝影愛好者李姐,雖然身體不太好,外表看上去卻很結(jié)實。從國內(nèi)的秋天走到東南亞的夏天要帶足四季的衣服,這是沉重的負(fù)擔(dān),加上60卷的反轉(zhuǎn)片,這些重量無法減的,75升的登山包重量達50斤。我?guī)У臄z影器材是:尼康小數(shù)碼5900一部,尼康膠片機F100和FM2兩部機身,鏡頭三個,賓得67機身一個,鏡頭三個,捷信三腳架,重量達30斤。露營裝備用另外一個包提在手上,我出門攜帶的總重量已經(jīng)接近100斤,肩膀是沉重的,心情卻是無法抑制的興奮。
走向天界的路
青藏高原是我向往的地方,這是我第三次進藏,因此我不選擇常規(guī)的青藏線和川藏南線入藏,而選擇了一條比較艱難的道路。
我們一行4人,9月10日從福州出發(fā),坐火車到上海,中轉(zhuǎn)后抵達青海西寧,在西寧的當(dāng)晚,就有新朋友加入:南京的阿梅、上海的朋朋、新疆的大寶和阿貞以及廣州驢友托我照顧的老黃。隊伍壯大了需要組織領(lǐng)導(dǎo),因為縱橫江湖的經(jīng)歷,我被大家推薦為西行大隊長。
從西寧包了面包車,一行9人天不亮就向果洛藏族自治州挺進,路況不是很好,車速都在50公里上下,新疆的大寶一路對我的長途旅行計劃羨慕不已,不過他對淘寶似乎要比旅行更熱衷,一路都給我們秀他在新疆淘來的“寶貝”,買西藏的寶石和帶走一條藏驁是他此行的愿望。
隨著海拔升高,氣溫也急劇下降,上午還又說又笑的阿梅第一個出現(xiàn)高原反應(yīng),下午她就一言不吭專心致志地嘔吐,她這一開頭,王姐、李姐、朋朋都控制不住地一吐為快了,我開始有點擔(dān)憂——身體虛弱,隊伍就不好帶了。接近黃昏時才趕到花石峽,黑壓壓的天空飄起了小雪,下車的時候聽見大寶激動的叫聲:“狼!”全車人都把視線投向荒野的雪地里,一頭獨狼怔怔地望著我們,我取出相機,它已匆匆離去。我看看海拔表,3800米,這個高度讓我的手腕有些沉重。看到大家東倒西歪的樣子,我和老李商量停止趕路,讓大家在小鎮(zhèn)上修整,因為瑪多縣城的海拔4270米,高原反應(yīng)將更嚴(yán)重。
晚飯隨便吃了些面條,要了兩間大房,把大家安頓好,我的頭也有些重了。朋朋是第一次長途旅行,身體不好上高原的心理壓力特別大,厚厚的被子壓著她喘不過氣來,“感覺如何?”我問她,她一臉無助地回答我:“頭疼得厲害。”“睡吧,明天就會好的!”我握了握她冰涼的手,躲開了她像貓一樣膽怯的眼神。阿梅和李姐是反應(yīng)最嚴(yán)重的兩個人,她們清空腸胃的所有東西,還不斷惡心,這個時候,藥物一點幫助也沒有。我擔(dān)憂地對老李說:“只有看明天的適應(yīng)情況,才能決定是走是留。”“你放心去睡吧,這里我來照顧。”老李65歲了,身體一點不比我差,強壯得跟鐵人似的。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起來了,急著想看看阿梅她們的狀況,剛出房門就看到阿梅在洗臉,我吃驚地問:“你沒事了?”“下半夜就好多了,不過李姐好像一個晚上沒睡。”我進到房間就看到李姐一張蠟黃的臉,“感覺如何?今天出發(fā)你行嗎?”李姐推了推眼鏡堅強地說:“沒問題,現(xiàn)在好多了,不吐了。”看到她們都好轉(zhuǎn)起來,我稍微放下心,高原第一夜,算是安然度過了。
黃河源頭露營
太陽懸上半空,我們又上路了。高原反應(yīng)鬧得大家有些虛弱,可頑強的意志克服了困難,隊伍繼續(xù)前行。中午到達瑪多縣城,大家搬了幾張凳子坐在外面曬太陽。我去租了兩部北京吉普,帶上露營的裝備,向黃河源前進。不到一個小時就來到鄂陵湖湖邊,沿著湖邊上行,來到一片廣闊的草原,孤零零的坐落在草原中,寺廟四周是瑪尼石經(jīng)墻。推開厚重的木門,里面只有一個3米高的木制轉(zhuǎn)經(jīng)筒,四壁空空,看來這個寺廟是后期改造過的。廟后的山頂有一座黃河源頭紀(jì)念碑,碑身高3米,碑座高2米,周圍全是密密的哈達和風(fēng)馬旗。這里海拔4600米,在這個新高度露營對大家都是一個挑戰(zhàn),除了我在可可西里露營過,其他人都沒有高海拔露營的經(jīng)驗。
距離寺廟幾十米有個很大的院落,那是瑪保活佛的家,他看到來了這么多客人非常高興,讓他老婆煮了酥油茶給我們暖身子。這里雖然偏遠(yuǎn),卻裝上了電視,他問我們都是哪來的,大寶回答新疆,他就調(diào)出新疆臺,阿梅回答江蘇,他就調(diào)出江蘇臺,我們都哈哈大笑。活佛家門口拴著條黑漆漆高大威猛的藏驁,看得大寶心癢,問活佛可否轉(zhuǎn)讓,活佛笑笑:“有人出3萬我都沒賣。”大寶立刻氣結(jié)作罷。他像個專業(yè)尋寶人,拿出放大鏡,將活佛身上的東西都研究了一遍,打起活佛手里的佛珠主意,想用身上的寶石做交換,活佛說這是自用物品,只能有緣之人可得。大寶欲哭無淚。看看天色將晚,我招呼大家回去搭帳篷,然后用爐頭煮些泡面裹腹。夜里,老李的鼾聲沉穩(wěn)踏實,我睡得心安理得。半夜出帳篷方便,臉上濕答答的,眼前一大片白花花的東西飄舞著——天啊,下雪了!我跺跺冰冷的雙腳,鉆回了帳篷。早上起來雪已經(jīng)化了,除了李姐昨晚還有些頭疼,大家都適應(yīng)了高原,以后的幾天,相信不會有比這更艱苦的挑戰(zhàn)了。去活佛家告別,他端來酸奶和油膜招待我們,他家的酸奶特好喝,我們送了隨身帶的餅干、牛肉干答謝。
下了山,換回面包車,南下玉樹藏族自治州。
聆聽天界的聲音
玉樹藏族自治州的首府結(jié)古鎮(zhèn)是進藏的門戶,這里有著名的薩迦派寺廟結(jié)古寺。我們早早來到,正趕上活佛主持法會,我問喇嘛能否進去參觀,喇嘛點頭同意讓我們歡欣鼓舞。屋內(nèi)燈火通明,活佛遠(yuǎn)遠(yuǎn)地面對大門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兩邊各有3排喇嘛坐在矮凳上頌經(jīng),誦經(jīng)的聲音低沉且渾厚,如同來自天界的聲音,在小屋的上方聚集能量后,排山倒海似的滾滾而來,沖擊著我的耳膜,震撼著我的心靈。半個多小時后是他們的早餐時間,每個喇嘛都能分到酥油茶和糌粑,飯后繼續(xù)誦經(jīng)。
上到二樓屋頂,看到幾個喇嘛都坐在石塊上吹號,號聲嘹亮卻不刺耳。走近一看,小號泛著古老的青銅色,上面鑲嵌著綠松石、紅珊瑚等寶石,我問:“你們怎么都在吹號啊?”“大法會要開始了,我們在練習(xí)。”“這號是你們自己的嗎?”
“不是,這是寺廟的,從很久前傳下來的,我們吹完要還給寺廟的。”
不遠(yuǎn)處傳來大號厚重的聲音,我轉(zhuǎn)身望去,將近3米長的長號,架在地上,三個喇嘛正鼓著腮幫子全神貫注地吹著。他們背后就是連綿的雪山,這聲音從地上傳入山中,再從雪峰的天界而來,像雪崩的轟鳴,霎那就將我吞沒。
石頭般的虔誠
新寨瑪尼石城以瑪尼石堆砌而成,每片瑪尼石都刻有經(jīng)文或佛像,把它疊加起來就是神圣的信仰所在了。許多婦女老人搖著轉(zhuǎn)經(jīng)筒圍著四方城轉(zhuǎn)經(jīng),以行走和誦經(jīng)來求得心靈的解脫,這就是宗教的神奇之處,與現(xiàn)代都市人靠購物和買醉來舒緩緊迫感的方式差異太大了。
一個穿黑袍的婦女順著城墻正磕等身頭,厚厚的白手套,雙手合十,在頭頂、眼前、心口合十祈禱:下跪:全身向前趴倒;再合十;起身結(jié)束一個動作然后繼續(xù)重復(fù)著向前。表情虔誠,動作干凈利索,陽光下,我仿佛看見她的靈魂在凈化升華。進入城內(nèi),就是石頭的世界,幾千萬的瑪尼石堆積成一座小山,石頭不是刻著經(jīng)文就是六字箴言,我拍照的時候,一個穿著破舊運動服的小女娃跟在我后面要幫我提攝影包,我說不用,她就坐在旁邊等著我,我問她:“喜歡讀書嗎?”“喜歡,我會寫很多字呢。”她拿起地上的石頭就在瑪尼石上寫我看,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我給了她一元錢。“這是給媽媽買菜的。”她把錢收好。我聽她說完感覺有點心酸,城里的孩子吃的就是麥當(dāng)勞或者批薩,想玩的就是迪斯尼樂園,藏區(qū)的孩子從小就懂得了生活的艱辛。我又掏出了一元錢,“這是給你的。”她開心地接過去。“你快回家吧,時間不早了。”她走了。回到旅館,大寶牽了一頭小藏驁在等我,他花了500元在街上買的。他告訴我他的旅程結(jié)束了,明天要帶著他的小藏驁回新疆了。人各有志,他終于完成他此行的心愿。路況很差,我們的大面包車無法繼續(xù)向南了,我從玉樹包了兩部小型面包車去囊謙。一路穿行在山谷中,相繼翻過了海拔4504米的朵拉朵山埡口和海拔4333米的甲黑埡口,每過一個埡口,司機口中就要低聲祈禱,虔誠者就會下車磕頭獻哈達。小面包車畢竟不是吉普車,承受不起高海拔的折磨,途中拋錨兩次,200公里的路用了半天多的時間才趕到。
找來一部藏旗吉普,司機名叫才久,個子瘦小,不過他漢語說的流利,這得益于他在南方當(dāng)過兵。我們有八個人,才久輕描淡寫地對我說:“都拉上,沒問題。”當(dāng)我們是大米了,連后箱都坐滿了。
才久說去尕兒寺要一天時間,我們只好選擇去賈巴果耶寺,八個人又在車?yán)镱嶔ち肆藘蓚€小時才來到半山中的果耶寺。廟前一排壯觀的白塔加上巨大的經(jīng)幡塔,說明這座寺廟頗具規(guī)模。寺廟的黃土墻上畫著一幅頭像,不知道是誰的,邊上一個手持轉(zhuǎn)經(jīng)筒的老者,靠旨墻不知在冥想著什么;轉(zhuǎn)經(jīng)筒“吱吱呀呀”地發(fā)出單調(diào)的響聲,陽光下繞著房子轉(zhuǎn)經(jīng)的人像秒針一樣轉(zhuǎn)個不停:風(fēng)把屋頂?shù)慕?jīng)幡吹導(dǎo)嗶啦作響。果耶寺有三層,房間眾多,參觀后下來正遇到佛學(xué)院的喇嘛下課,小喇嘛們看見我們拍照紛紛擁了上來,我給他們拍了一張集體照。
正好趕上中秋節(jié),也是王姐的生日,雙喜臨門,大家來自五湖四海,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就在這小鎮(zhèn)擺酒慶祝一番。買了蛋糕,要了白酒,王姐可是五十出頭的人了,三進西藏也是值得回憶的時刻,阿貞在飯桌上高歌一曲作為生日禮物。飯后趁著酒興,我們在旅宮的院子里圍成一圈,我給大家發(fā)福州帶去的月餅,吃完月餅,每個人對著圓圓的月亮說了些心里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