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睡好覺,早上起來頭重腳輕,心中暗罵:怎么不是星期天。
拖著步子不情愿地走進車間,夜班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堆了一人高,有幾箱貼上了紅標簽。那張張紅標簽在風(fēng)扇的吹動下嘩嘩作響,像在跟我示威,心中頓時冒火。操作員是剛來不久的、戴一副深度眼鏡的小女孩。我向來對事不對人,不管男孩女孩,漂亮不漂亮,劈頭就罵:怎么搞的,閉著眼睛做事,信不信我炒你回家種田去。罵完仍不解恨,但搜腸刮肚又找不出更難聽的詞。
小女孩側(cè)過臉不卑不亢地說:“老大,你是吃了火藥。還是忘記刷牙了,我這不正在忙著返工嗎?”
我氣不打一處,意識到快要伸手打人時趕快剎住回到辦公室。
坐在椅子上,頭腦不斷重復(fù)出現(xiàn)“吃火藥”、“沒刷牙”,我忽然想起: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我居然養(yǎng)成了喜歡罵人的壞習(xí)慣。而且罵得越兇越痛快,越臟越過癮、越解氣。仔細一算,我罵過許多人,我罵過女孩,女孩哭了,在背后說了我許多壞話;我罵過男孩,男孩要找我打架。聽著不對勁,看著不順眼就罵。人人避我而遠之,當面怕我背后恨我,工作也難開展。上頭對我意見也大了,只是一些技術(shù)上的東西暫時還找不到比得上我的人,我才沒被踢出廠門
我突然覺得很害怕,也突然十分憎恨自己,我怎么養(yǎng)成這棒一個壞習(xí)慣——挑刺,呵斥——這就是我對下屬的態(tài)度?
從內(nèi)心講,我很關(guān)心他們,也很愛他們,只是我期望過高,要求十全十美而又沒有耐心去培訓(xùn)他們。
透過窗外,我醒了,醒了就該刷牙。
渴望一場雨
劉 榮
前幾天去福永塘尾,碰到剛從家里出門來這邊的老鄉(xiāng)。他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焦急得差點哭出聲說:“家里沒落一滴雨,沒水耕田插秧栽苗。正是播種的農(nóng)忙時節(jié),插不下秧苗怎么辦呀?誤了時節(jié),來年又拿什么填飽肚子?”老鄉(xiāng)像被烈日烤焦的樹木。沒精打采地倒靠在小鐵床上。就這么三兩句話,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扯拉著懸掛在空中,一直落不下來。
我們村里田寬地廣,地勢平坦,土質(zhì)肥沃,可最讓人擔(dān)心的就是缺水,祖祖輩輩過著望天落雨的農(nóng)耕生活。我還清晰地記得,一到春雨貴如油的農(nóng)歷二三月間,枯水季節(jié)一到,村里就嚴重缺水。村頭半山腰的古井旁,里三層外三層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水桶,從水井里面淌出的水,等得人心頭發(fā)急,一桶水往往要舀上好大半天,一擔(dān)水要等上幾個小時。擔(dān)在肩上的水桶,面上還飄浮著“浪水葉”,生怕一點一滴的井水濺灑在路上。村民們用水像用糧一樣精打細算,往往是洗臉水攢下來喂豬養(yǎng)牛,舍不得倒掉一滴。
一到插秧的農(nóng)忙時節(jié),天落不來一滴雨,在崎嶇坎坷的山路上。在村頭巷尾,在房前屋后,善良勤勞的鄉(xiāng)親們張口閉嘴說的都是與水有關(guān)的話題。望著惡毒的太陽曬裂了土地,晴空萬里沒有一絲云彩沒有一絲涼風(fēng),人們急沖沖跑去問懂天文識地理的老先生,老先生掐了幾下指頭,搖頭晃腦嘆氣說:“說不準哪,這雨怕是一時下不來。”
大伙兒只有用最原始的方式求龍王爺下雨了:心被烤焦的一群人,很嚴肅地抬著綁住了腳的大黑狗,挨家挨戶走著,嘴里渴望地大聲喊著:“家家門前下大雨!”每家每戶很虔誠地用水瓢舀水,狠狠地往狗身上潑去……每個人都在用心乞求上蒼痛痛快快地下場雨,好忙著耕田插秧,種下希望的種子。
童年與水有關(guān)的生活片斷深深烙在我心靈的最深處。即便今天我走在天涯遠在海角,但流浪的心一直牽掛著那方凈土上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還有父老鄉(xiāng)親們的憂、愁、喜、歡。又一個枯水時節(jié),漂泊異鄉(xiāng)的游子在與千里之外的父老鄉(xiāng)親們一塊用心用情乞求恩澤萬物的上蒼下一場河翻水漲的大雨,大人小孩在驚天動地的歡呼聲中身穿蓑衣頭戴斗笠暢快地吆喝著耕牛,忙碌著一年的生計…
想著想著,竟不知不覺淌了一臉的熱淚,我怕別人看到,忙把頭歪過一邊。
是該下場雨了呀!故鄉(xiāng)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