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剛從學校出來,在外找了一個多月工作仍無著落,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加上覺得這間廠還挺不錯的,就選擇了它。當初,我入這間廣并不順利,只因我是近視,在檢查時被護士一絲不茍地填了0.2,這0.2卻在人事部被人事小姐看得清清楚楚,立馬就要撕了我的簡歷,我忙搶回來辯解道:“我沒近視,只是因為曬了太久的太陽,眼花花的就測試罷了。”人事小姐圓瞪大眼看著我,好像她的那雙眼睛就是一臺測試儀一樣。為了不讓她察覺出我的謊言,我也不甘示弱地回瞪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可能是被我打敗了吧,她就輕輕地說:“那是你的事,這簡歷明明寫著0.2,我就不能招你進來。”“我可以重檢一次嘛。”我說。人事小姐沉思了一會兒,說:“好吧,你就去重檢一次吧。”
我拿著簡歷出了人事部,又來到醫(yī)療室。此時的醫(yī)療室里只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伯,好說歹說的,那老伯終于將0.2改為0.6,并簽了字。拿著簡歷。我對老伯千恩萬謝后,就趾高氣揚地回到人事部,并親手指著那個簽字給人事小姐看。終于,我可以留下來了,并分配到了品管部。
我們宿舍總共住了10個人,除了阿蓉、阿敏、春花和我同在一個車間外,其余6人都在不同的車間。大家上下班時間不同,就不怎么熟悉。而來自于同一車間的我們4人卻成了好姐妹,還被別人戲稱為“四人幫”呢。
阿蓉是江西人,是我們4人中文化最高、年紀最大的,有時我們會稱她為大姐。她是個吃皇糧的,在家鄉(xiāng)交警支隊做文書,此次出來是因為跟男友分手,心情不好,辦理了一年半時間的停薪留職,出來散心。
阿敏是廣西人,跟我是老鄉(xiāng),入廠快三年了。她很喜歡看書,也常寫些文字,希望自己能成為作家。
春花是湖南人,入廠已三年,長得白白凈凈,一張瓜子臉,高挑的身材,得到了車間里不少未婚男子的傾慕,可都因為害怕被拒絕而不敢有所行動。偏偏在這眾多的男子當中,有個叫馬司昭的不怕死。
馬司昭也是湖南人,他是修理拉長,長得還蠻不錯,脾氣好得沒法說,人又幽默風趣。所以,我才敢將他改叫司馬昭。
剛開始司馬昭來約春花出去時,春花總會拉上我們?nèi)齻€一起。后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們都不愿意再去做“燈泡”了,就都不肯去。可春花就是不干,非要拉上我們不可,實在不行,拉到其中一個也好,而我則是最常被拉去的。每次出去,當他們卿卿我我把我當成透明時,我總會恨得牙癢癢的,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下次,下次我絕不會再陪這重色輕友的家伙出來了,打死也不再干這苦差事了。可每次我都還是被他們4人(那個死司馬昭也加入了進來)綁架出來。這都只能怪我年紀最小,好欺負。
工廠的生活是單調(diào)而繁瑣的,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加班和吃飯睡覺之外,就幾乎沒什么事了。這天,我們又加班到了11點,沖涼后,阿敏高呼了一聲:“郁悶啊!這樣的生活何時是個頭啊?”大姐阿蓉笑說:“想到頭啊,那就奮斗唄。奮斗成功之時就是到頭之日了。”“可是如何奮斗啊?”“這可怎么說得了呢?因人而異。自個兒想想吧。”我們都靜靜地思考著。
“大姐,你的夢想是三年之后做什么啊?”春花小聲地問道。
“我干嘛要告訴你們?你們都不告訴我。”大姐一點都不大方地回答。
為了公平,我們都說出了自己三年后的夢想。
阿蓉的夢想是希望自己能多賺點錢,然后找個既有錢又帥并對自己好的男人氣氣她的前男友。
阿敏的夢想是三年后自己的作品能變成鉛字。
春花低頭不語,我催她快說,她就是不肯說,只是笑笑,我唬她:“該不會是只想跟你的司馬昭一起回家耕田吧?”被我一激,春花的臉紅了半邊。看著她的窘樣,我大呼:“哦!我的天啊!愛情如此美妙,引得春花姑娘竟折腰。哈哈哈……”春花看著我笑,大呼道:“你這小鬼,竟然笑話我,看來,我不懲罰你是不行的了。”說完就把我壓倒在床上,要撓我的癢癢。我大叫道:“阿蓉、阿敏,快救我啊!”“我們怎好救你?誰叫你話多了?”“啊,饒命啊!春花姐,我不說了。”過了好一會兒,春花才笑著把我給放了。
待我喘過氣來時。春花反問:“死小鬼,你的夢想是什么?”“啊?”我像咬了舌頭,吐不出一個字來。“你說不說……”春花又要撓我的癢癢,我只好說:“我沒什么夢想,只是希望自己到時能找到一份既輕松又工資高的工作,可這些都是白日夢。”“什么白日夢,這么悲觀。”大姐批評我。“難道不是嗎?我這人沒才華。”“你不是中專畢業(yè)嗎?比我強多了。”春花說。“這算什么,專業(yè)又不對口,再說了,現(xiàn)在做什么都要懂電腦,我又不會。”“你可以學啊。”“哪來時間啊?每天加班,累都累死了。”“過段時間是電子廠的淡季,廠里沒那么多事做了,你就去外面的培訓部學。”“我一個人啊?晚上回來有點怕。”“我陪你去吧,再過半年我就要回單位了,一年沒用電腦,都生疏了。”“哇,還是大姐最好了,大姐萬歲!我終于可以脫離苦海了。”我大呼道。“才剛去學,你就以為你已換到工作啦,這么開心。”春花笑我說。“什么啊,我只是高興以后我不用再去做你的燈泡罷了。”“你這小鬼,不罰你還真不行了。”說完,春花又把我壓倒在床上,直撓得我全身打顫,笑不出聲,淚水直流才放了我。
過了半個月,廠里真的不怎么加班了,我和阿蓉立刻去“金橋電腦培訓部”報了名。從那以后,一下班,我和阿蓉就往培訓部跑,春花就和司馬昭去約會,阿敏則留在宿舍看書、寫東西,兼做“舍長”。我們都在為自己的夢想而各自忙碌。
時間總是匆匆而去,一下子就過了四個月。阿蓉要回去了,我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可阿蓉卻笑笑對我們說:“傻妹妹,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別難過。無論走到哪里,我們都是好姐妹。”聽完,我們也惟有苦澀地笑了笑。
阿蓉去跟李冬梅辭工了。李冬梅是我們的老大,她是個三十多歲的河北老姑娘,是我們車間總管的一個遠房親戚。當年她就是憑著這裙帶關系提升起來的。平時她總是帶著一張刻薄的嘴,一副呆板的面孔對待我們,所以,在同事之間,她的口碑極差。我們跟她只有上下屬關系,除了工作外,整個部門里沒一個人愿意多跟她聊幾句,多看幾眼那呆板的面孔。她在廠里做了九年,還沒一個人能從她手中得到過提升或成功辭工的。所以,阿蓉去辭工那天,我們都替她心急。
阿蓉終于回來了,我們問她:“怎么樣?成功了?”
“沒有。”
“她是怎樣說的?”
“除了說現(xiàn)在人手緊,招不到人之外,還能說啥。”
“你是怎樣跟她講的?”
“我說我要回單位啊。跟她講了一堆理由,可她就像頭牛一樣。真是秀才遇到兵了。” “你打算怎樣7” “她不批,我只好天天找她,找到她煩為止,我就不信她不批。”
此后一個星期里,阿蓉真的發(fā)揮了她的毅力和決心,每天都登門拜訪李冬梅,可每天她都帶著失望的臉色回來。直到第八天,阿蓉除了失望之外還多了憤怒。
“怎么了?”我問。
“真她媽的混蛋一個,真是頭牛!”
“她說什么了?”
“她以為她很了不起,很靚啊?老姑娘一個,要是沒總管這層關系,還不是作業(yè)員一個?還反過來罵我,罵我天天纏她,罵我沒文化,沒素質(zhì)。要知道,最起碼我還是個吃皇糧的。”
“接下來你怎么辦啊?”
“能怎么辦?人家有靠山,連主管都讓她三分,我們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只有不再求那頭牛了,惹得自己一肚子的火,害得我壽命都減了幾年。大不了下個月出了糧就走人算了。”
“那這個月的工資呢?”
“送給她到地府里用。”
“可這不是太吃虧了嗎?要不,你請幾天假休息休息吧。”阿敏小聲地建議。
“對啊,反正這個月的工資是沒得拿的了,不玩白不玩,你就請個幾天假,說是回去辦理手續(xù)。”我和春花也附和著說。
“說的也是,那我明天就再一次低聲下氣地去求求那頭牛。”
第二天,也不知道阿蓉用了半個小時說了些什么好話,終于請了一個星期假。
“阿蓉,你怎么過這7天?該不會天天睡覺吧?”
“不會,你們上班前我就去電腦培訓部練習,等你們下班了再回來。”
“哦,那你路上可要小心點,那頭牛是在外面租房的,別冤家路窄喲。”
“放心,我會小心的。”
然而,阿蓉的運氣就是這么背。第五天晚上,我們下班剛回到宿舍,阿蓉就大聲叫嚷著:“慘了,慘了,我今天回來時跟那頭牛撞上了。”“啊?不會吧?”“是真的,就在廠大門口。我剛進來她就騎著車加班來了,我想躲都躲不及。”“現(xiàn)在怎么辦啊?”“我也不知道。”我們商量了半天都商量不出對策來,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到時再說吧。
7天假期后,阿蓉上班了。第一天,李冬梅沒說什么,見到阿蓉也只是笑笑,可那笑卻讓人不寒而栗。我們都不明白那笑是什么意思。都在擔心著,可一切都很正常,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直到出糧那天。
那天,阿蓉好不高興,熬了一個月終于熬到頭了。出納來時,我們都排隊去領工資,可到阿蓉時,出納卻叫她7天后再到辦公大樓領。阿蓉問出納為什么,出納說不知道,叫她去問李冬梅。事到如今,我們終于弄明白李冬梅那一笑的含義了。
7天后,阿蓉領到工資氣憤地走了。走前,她對我們說:“小妹們,以后你們可要想好對策啊。這里做管理的人可都是不簡單的。”
阿蓉走后,阿敏和春花也都相繼走了。阿敏是因為媽媽得了急病住進了醫(yī)院,需請假回去探望,而在請假無果的情況下,不無痛心地丟掉了將近兩個月的工資。春花是因為要跟司馬昭回家辦理結婚證,辭工或請假均無果,不得不舍棄一個月的工資。
半年時間,好友們都走了,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且毫無發(fā)展前途。現(xiàn)在,我的電腦已學完,我要重新找一份工作,我也要走了。可我能辭到工嗎?我該找個什么理由才能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