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驚——甑皮巖遺址的發現與發掘
甑皮巖遺址位于桂林市南郊之獨山西南麓,屬新石器時代早中期洞穴遺址,是國務院公布的第5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之一。
1965年6月,在全國第一次文物普查的大背景下,廣西壯族自治區和桂林市組成的文物普查工作組在桂林市南郊的獨山調查時發現了甑皮巖洞穴,在試掘的3平方米范圍內,出土了5具人骨和一批生產生活用具,初步確定這是一處古人類遺址。
1973年夏,在當時“深挖洞,廣積糧”的政策下,桂林市人防辦在甑皮巖開挖防空洞,覆蓋在甑皮巖遺址上面的鈣華板被炸藥炸開,部分文化堆積遭受破壞。6月18日,桂林市文管會組成發掘小組搶救清理甑皮巖遺址,不久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也參與了發掘及整理工作。第一階段的發掘工作一直持續到1973年10月底,共發掘出18具人骨、數千件石器、陶器(片)、骨器、角器、蚌器和大量的水、陸生動物遺骸,體質人類學、年代學、古動植物等有關專家相繼參與了遺址多學科的研究。根據當時的初步測年結果,遺址年代距今約10000年~7500年。這些重要的成果公布后引起了學術界和社會的廣泛關注,它第一次讓世人了解到桂林有人類居住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萬年前。
然而,隨著研究的深入,由于1970年代的發掘未能很好判明遺址的地層疊壓關系,1974年以后的發掘資料也沒有完整地整理公布,使甑皮巖遺址所涉及的一些重要學術課題,如新石器時代早期文化的年代、特征、農業起源、家豬馴養等依然是爭而不休、懸而未決的問題。同時,遺址受洞頂滴水、地下河水、微生物等因素的影響,保護問題十分嚴峻。為此,經過科學規劃、精心準備,2001年4月,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廣西壯族自治區文物工作隊、桂林甑皮巖遺址博物館和桂林市文物工作隊聯合對甑皮巖遺址進行了補充發掘。
這次發掘面積10平方米,通過發掘及篩選、浮選,明確了遺址的堆積狀況和層位關系,獲得了大量地層關系明確的文化和自然遺物,包括陶片、石器、骨器和蚌器等史前人類生活用具、生產工具以及人類食用后遺棄的水生、陸生動物遺骸。另發現墓葬5座、石器加工點P處。這次發掘把遺址文化遺存分五期,年代重新界定為距今12000年~7000年。甑皮巖遺址這次發掘獲國家文物局頒發的“2001~2002年度田野考古獎”二等獎。
甑皮巖遺址的考古發掘使學術界改變了對嶺南新石器時代文化的傳統看法,開啟了華南新石器時代洞穴考古的新紀元。
萬年地書——甑皮巖遺址的文化內涵
甑皮巖遺址的文化堆積主要分布在主洞和矮洞,水支洞也有分布,總面積約300平方米,文化堆積最厚處達3.2米,分五期,它猶如一本萬年地書向人們講述桂北地區從距今大約12000年到7000年間史前文化的發展及演化過程。
第一期文化遺存,年代約在距今12000年到11000年間。當時的甑皮巖居民以石錘、砍砸器、盤狀器、切割器、尖狀器、棒形石鑿和穿孔石器等打制石器、骨器與蚌器為工具,并捏制了中國目前所見最原始的陶容器之一——圜底釜,他們主要通過釆集、漁獵獲取大量的水、陸生動物和植物作為口中美食。
第二期文化遺存,年代約在距今11000年到10000年左右。這時的居民以打制石器、骨器、蚌器等為工具。使用陶器,制作陶器的方法已由捏制改為泥片貼筑,數量比第一期明顯增加,但器類單一,器形簡單,大多為器形較大的敞口、束頸、鼓腹、圜底罐,仍以采集和漁獵為生計。
第三期文化遺存,年代約在距今10000年到9000年左右。這時期居民使用的工具依然是打制石器、骨器和蚌器等,但骨器磨制技術進一步發展,除原有的骨錐、骨鏟之外,新出現了骨針。使用陶器,陶器制法仍是泥片貼筑法,數量較前期多,第二期束頸較甚的敞口罐仍然存在,但新出現了口近直或略外敞的敞口罐。他們依然是以漁獵和采集為生活來源。
第四期文化遺存,年代約在距今9000年到8000年左右。這時期居民使用的工具依然是打制石器、骨器和蚌器等,但骨蚌器的數量相對減少,其中骨器只有骨錐一種,蚌器也只有少量穿單孔的蚌刀。使用陶器,陶器數量較多,制法仍以泥片貼筑法為主,新出現了分體制作工藝,器類也較第三期明顯增多,以敞口罐為主,新出現高領罐、斂口罐和斂口釜等。他們依然是通過漁獵和采集作為食物來源,但利用的植物資源相對更豐富。
第四期還發現了2座先民蹲踞墓葬,不僅表明當時居民已經出現關于死亡和喪葬的意識,而且反映了當時他們一種獨特的埋葬習俗(注:2000年之前的歷次發掘還發現了23座墓葬,因缺失地層關系,所屬年代不詳)。
第五期文化遺存,年代在距今8000年到7000年左右。這時期的居民以石器和骨器為工具,未見蚌器,新出現了磨制石器,大部分通體磨光。使用陶器,陶器數量較多,器形、陶色、紋飾種類比前幾期都有大量的增加;器類包括敞口罐、高領罐、釜、盆、缽、支腳、圈足盤和豆等;新出現泥質陶,此外還有部分灰、灰黃、橙黃、紅、灰褐、白陶等;紋飾種類豐富、樣式復雜,以細繩紋和刻劃紋為主,另有少部分素面陶,少部分器表施陶衣,井經磨光;新出現慢輪修整制陶法。這時期甑皮巖居民的經濟形態仍然以漁獵采集為主。
總而言之,史前先民在甑皮巖生活和居住的數千年間,物質文化發展相對平穩,但靜中有動,穩中有變。他們留下的遺存表明,在某些特殊的地區、某種特定的環境以及某些特殊的時期,漁獵和采集經濟可以發展到很高的程度,漁獵采集經濟對人類產生的深遠影響及意義,至少就桂林地區來講,絕不亞于其他地區栽培植物起源給人類帶來的影響,它代表了新石器時代早期到中期史前人類在華南及東南亞等亞熱帶和熱帶地區一種適應自然的最佳方式。
華南標尺——甑皮巖遺址的考古學意義
甑皮巖遺址以其深厚的文化堆積、清晰的地層序列,及其豐富的文化內涵成為華南乃至東南亞地區史前考古最重要的標尺和資料庫之一,為史前考古學,尤其是華南和東南亞地區史前考古學研究提供了十分豐富的考古資料。甑皮巖遺址的考古學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甑皮巖遺址建構了桂北地區史前文化最基本的發展演化序列。在甑皮巖遺址發掘所確立的分期基礎上,綜合桂林寶積巖、廟巖、大巖和曉錦等遺址的資料,可以建立桂北地區從舊石器時代晚期到新石器時代末期文化發展的基本序列和年代框架。
二、甑皮巖遺址對探尋華南地區陶器的起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甑皮巖第一期發現的陶器,是目前中國最原始的陶器之一,其年代約在距今12000年左右。以甑皮巖五個文化期的陶器為標尺,結合湖南道縣玉蟾巖遺址的陶器,基本上可以理清南嶺南北地區距今12000年~7000年間陶器器形及制作工藝的演變規律,為研究史前陶器的起源和發展以及相關的文化演化提供了非常珍貴的資料。
陶器起源研究是人類文化發展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不少中外學者就此提出了各種假說。多學科綜合研究表明,桂北地區陶器的出現很可能與以螺殼為主要食物的生計形式有關。換句話說,華南地區陶器起源的動因,很可能是應漁撈采集經濟的需要而引發的。
三、甑皮巖遺址為研究長江流域、嶺南乃至東南亞地區的史前文化及其之間的關系提供了重要資料。甑皮巖遺址各期文化與湖南沅水中游高廟下層文化及洞庭湖地區彭頭山、皂市下層文化等史前文化間存在著一定的相似性,反映出桂北地區史前文化與湖南尤其是沅水中游及洞庭湖地區史前文化之間存在較密切的文化關系。而甑皮巖遺址的文化內涵及發展演化序列,不僅為桂北地區的文化發展提供了相對年代的斷代標尺,而且為一直懸而未決的嶺南新石器時代開始的標志問題以及全新世早、中期文化演變的序列和特征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資料,同時也為研究東南亞大陸同時期遺址的文化發展以及不同地區文化的接觸和交往提供了重要參考材料。
國際學術界對有專家提出史前稻作農業社會是從長江流域向南擴展、一直到達東南亞大陸的假說存在不同的看法。桂林地區正好坐落在從長江流域到嶺南地區的一個通道上,如果農業社會的確是從長江中游經嶺南地區向東南亞大陸和太平洋地區遷徙,那么,在桂林地區應該有他們留下的痕跡。顯然,對以甑皮巖遺址為代表的桂北地區考古學文化變遷的研究,能夠為檢驗這個假說提供非常關鍵的材料,從而有助于解決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史前考古的若干根本性問題。
甑皮巖遺址在學術上的重要性長期以來引起了國內外的廣泛關注。1986年和2003年先后舉辦了“原始社會史暨甑皮巖遺址學術研討會”和“華南及東南亞地區史前考古——紀念甑皮巖遺址發掘30周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桂林甑皮巖》發掘報告先后獲“中國最佳考古發掘報告”“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夏鼐考古研究成果獎二等獎”等一系列重要獎項。
傳承歷史——甑皮巖遺址的保護展示
甑皮巖遺址的保護是與發掘研究同時推進、密不可分的。1973年甑皮巖的人防爆破引發了甑皮巖遺址的搶救性發掘,而搶救性發掘最終迫使甑皮巖的人防工程下馬。1978年12月,甑皮巖遺址博物館建成并對外開放,它是我國繼西安半坡博物館和北京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博物館之后成立的第三個史前遺址博物館。
隨著博物館的建立,甑皮巖遺址的保護宣傳展示走上了快車道。1981年廣西自治區人民政府公布甑皮巖遺址為自治區級文物保護單位。2001年國務院公布甑皮巖遺址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2年啟動編制《甑皮巖遺址保護與展示規劃》。2003年國家、地方安排國債及配套資金500萬元對甑皮巖遺址博物館進行擴建改造。2004年國家文物局安排專項資金對遺址文化堆積進行加固保護。2004年舉辦了甑皮巖考古夏令營、桂林史前文化知識競賽等考古科普系列活動。2005年,“甑皮巖”和“甑皮巖人”商標注冊成功,為充分挖掘文物的無形資產進行有益的探索。2006年在陽朔圖騰古道景區建設了“甑皮巖古人類遺址陽朔展示館”,建構了甑皮巖“一址兩館”的發展新格局。2007年創作了“走進甑皮巖——尋訪萬年前的桂林人”宣傳廣告語并進行版權登記,同年出版了面向大眾的考古科普圖書《尋訪萬年前的桂林人》。2008年英國BBC《人類之旅》科教片攝制組聚焦甑皮巖……
自1978年開放以來,甑皮巖遺址博物館每年接待成千上萬中外游客。不少國家領導人曾先后到甑皮巖考察。1986年1月28日,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專程來到甑皮巖視察,這是小平同志生前唯一一次視察古人類遺址,甑皮巖留下了一代偉人與萬年前桂林人對話的千古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