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6年6月1日(清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六日),在四川西部的康定、瀘定磨西一帶發(fā)生一次73/4級地震,[1]山崩石裂,摩崗嶺大山推倒,壓堵大渡河九日,造成潰決,釀成巨患。這次地震及其次生災害——水患是古代四川有地震資料記載以來最大的一次,損失極其慘重。為了記取歷史的經驗教訓,以警示后人,本文結合新發(fā)掘的史料、碑刻和實地調查資料,在全面進行較詳細的對比研究、考證后,作出綜合整理和歸納,對地震災害、水患災情以及救災措施(含重建)等作一介紹,供當前防震減災、城鄉(xiāng)建設發(fā)展規(guī)劃、工程安全性評價和開發(fā)、利用大渡河水利資源等參考。
一、地震災害
1786年6月1日(清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六日)午刻,打箭爐(今康定)地忽大震,至酉刻勢方稍定。
2日(七日)復動數次,以后連日小動,至13日(十八日)方止,以致城垣倒塌,不存一雉(古代城墻長三丈、高一丈叫一雉),文武衙署、倉庫、兵房等全塌者共169間,歪斜、脫落、墻壁傾頹者384間,其完善者十止一二;壓斃千總一員,兵丁兩名。城內店鋪房屋倒塌727間,壓斃民人5名。明正土司除土司官寨、大小頭人鍋莊外,計倒塌“番”民碉房177座,壓斃“番”民男婦大小193名口,倒塌喇嘛寺,壓斃喇嘛21名。打箭爐至泰寧營(在沈邊土司境半山之化林坪)道路崎嶇,山石坍墜,徑途阻塞,偏橋打斷之處甚多,文報不能馳遞。打箭爐以外通藏大道、塘汛稍有破壞。沈邊(今瀘定沈村)所屬之老虎崖(摩崗嶺)地方大山墜裂,壅塞河流(大渡河),積水高20余丈,致水停蓄泛濫,沈邊等土司沿大渡河兩岸田土多遭淹浸。沈邊、冷邊(今冷磧)、咱里三土司境,袤延二百余里,共倒塌貧民瓦土房127間(有力之戶未計),壓斃4人;倒塌窮苦藏民碉房、平房671間,壓斃181人;震塌、震倒化林坪(今瀘定興隆鄉(xiāng)境內)營城衙署、兵房、藥局307間,其余都司千總衙署及倉房、庫房、兵房均有墻壁坍卸、間架欹斜,東西城門樓(年久糟朽)欹側可危,即令拆卸。冷邊土司境內的瀘定橋御碑亭墻被震裂,脊瓦脫落,護崖羊圈坍卸十二丈,橋東巡檢汛弁廨署、兵房微有坍損。清溪縣(今漢源清溪鎮(zhèn))間段倒塌城身34丈,垛口連墻壁226丈,其余在平地上的官民房屋亦有墻壁傾圮,屋宇歪斜。越巂廳城(今越西越城鎮(zhèn))先已倒塌127丈,又震塌116丈,北門城臺城樓震塌,余俱臌裂歪斜;又通判、照磨、儒學、廨宇、倉監(jiān)(系年久糟朽)共倒塌46間;兵房倒塌26間,坍損19間,軍糧府衙署倒塌;民居瓦草房倒塌39間,壓斃4人。寧越營(今甘洛縣海棠鎮(zhèn))震塌都司衙署9間,營汛兵房62間,坍損25間;倒塌居民瓦草房71間,其余各塘汛卡房并多坍損。越巂城北十里天王杠“鯨鯢封處碑”地震碑折。清溪縣過大渡河赴建昌(今西昌)橋道系通省大路,因地震山石墜壓,多有阻塞坍壞。富林(今漢源富林鎮(zhèn))白巖崗、炒米崗巡哨樓地震傾圮。天全屋脊皆折;滎經、雅安、名山、邛崍、新津、雙流等州縣城垛房屋間有微損;彭縣龍興寺塔頂破裂;新都、德陽、廣漢、資陽、資中、內江等房屋間有傾圮,資陽忠義場洞王溝地震崩塌;宜賓縣高場青山玉皇寺千手觀音隨山體滑落,飛移自下。峨邊、灌縣、成都、彭山、樂山、洪雅、青神、馬邊、屏山、宜賓、敘永、納溪、瀘州、富順、樂至、中江、遂寧、鹽亭、安樂、三臺、平武、營山、西充、儀隴、廣安、鄰水、岳池、渠縣、大竹、江安、合江、江津、永川、綦江、璧山、榮昌、合川、重慶、涪陵、彭水、酉陽、秀山、黔江、西昌、會理以及貴州的威寧、永寧、鎮(zhèn)遠、遵義、赤水、黃平、睛隆、桐梓,湖南芷江、黔陽等均震。[2](圖1)

二、水患災害
本次地震,在沈邊土司界內的老虎崖地方(今瀘定縣得妥鄉(xiāng)對岸),大山摧崩壅塞大渡河之水,停蓄山間積九日,倒灌百余里。下游為清溪縣過大渡河赴建昌大路,該處原野綿連,村堡相望。1786年6月10日(清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十五日)丑刻,在強余震作用下,堵河大壩潰決,水頭高十丈,奔騰疾下,勢如山倒,坡麓平衍田廬薈萃之區(qū),多遭漂沒。[3]
關于地震水災,沈邊土司后代《余氏家譜》有這一樣一段記載:乾隆“五十一年五月初六日午時地震,房屋俱坍塌,并摩崗山壓塞河流倒流,至大壩勢若湖海。十五日丑刻,始沖開而去,將田地沖沒大半”(參見蒲玉泰1986年調查《余氏家譜》記錄)。
新出土的《鐵莊廟碑》(見第78頁照片)記載“乾隆五十一年,大限(陷)地動,山崩石立(裂),作山一皮(匹),今(金)洞子節(jié)(截)水九日,五月十四(五),雞明(鳴)出水”。[注:今(金)洞子在瀘定縣加郡鄉(xiāng)河口村。]
大渡河北岸清溪縣境,沖沒萬工堰(今漢源萬工鄉(xiāng)境)、娃娃營(今漢源市榮鄉(xiāng)境)、楊泗營(今漢源富林鎮(zhèn)境)等塘汛、衙署、廬舍和田稼。沖走萬工堰汛弁、衙署11間,兵房66間,部扎(公文檔案)、甲仗、塘汛、卡房沖去無存;沖沒萬工堰等處居民瓦草房385戶,淹斃兵民21人,受災1297人。居民奔避山間,日食無資,其狀十分悲慘。沖沒娃娃營社倉一所,貯谷193石蕩然無存。大田(今漢源大田歇馬廟)、松坪(今漢源皇木松坪)二土司境沖走草房128間,淹斃23人,受災378人。[4](圖2)

大渡河南岸越巂廳境,沖沒海螺壩(今漢源大樹鎮(zhèn)海螺)、馬廠、桂皮羅(今漢源桂賢鄉(xiāng))、臨河堡(今桂賢銀政)、水打壩等處居民瓦草房317戶,淹斃36人,受災1343人。松林地(今石棉縣先鋒鄉(xiāng)松林)、野豬壩二土司境沖去瓦草房470間,淹斃19人,受災1170人。[5](圖2)
沈邊土司境,除沖塌房屋、淹斃人口外,受災“番”民478人。[6]
大渡河下游的峨邊廳(治峨邊縣南大堡鄉(xiāng))沿河的羅回(今金口河區(qū)和平彝族鄉(xiāng))、歸化(今金口河區(qū)永和鎮(zhèn))、沙坪(今峨邊縣沙平鎮(zhèn))、萬旋(今峨邊縣共和鄉(xiāng))等分溪場市一洗盡凈。(圖2)激流一個早晨即至嘉定(今樂山),浪頭高數丈,如山崩轟行。府城西南臨水沖塌數百丈,麗正門崩入二百余丈,城上驚觀水勢落江者不計其數。高出水面丈許的堵水鐵牛亦隨流而沒。水至嘉定府城壅遏,沿河溝港水皆倒射,府江(岷江)亦逆水十里,民居亦多淹沒。敘州(今宜賓市)、瀘州以下山材房料壅蔽江面,同行筏排,舟船遇之,無不立覆,至湖北宜昌水勢始漸平息。大渡河、岷江下游沿岸漂溺者以萬家計。[7]
三、救災及重建
這次地震和水患,給災區(qū)藏、彝、漢等族人民造成了極大的損失,災民承受著深重的災難和痛苦,急需救助和安撫。為了減少損失,撫慰災民,清廷和地方政府采取了一些應對救災和重建措施。
1.“上諭”撫恤和確估重建
地震、水患災情,驚動了清朝最高層。乾隆帝在收到的四川總督第一個災情奏折上,朱批“覽奏俱悉”,“著即賞給”,“妥為之,俾受實惠”等。第四天,即以“上諭”內閣著四川總督詳查撫恤:“此次打箭爐一帶地震情形較重,該處系出藏南路要口,為官員、兵民聚集之地,所有城垣、衙署被震倒塌者,應即確估修理;至民間坍損房屋并傷斃人口,情殊可憫,著該督等即行詳悉查明,照例分別撫恤;即土司若同被災,亦當量為周恤”。[8]乾隆皇帝的朱批和“上諭”,成為此次地震、水患救災及重建工作的最高原則和方針。
2.地方官員、駐兵將領詳察災情
災區(qū)地處雅州府屬打箭爐廳、清溪縣和寧遠府屬越巂廳交界境內的藏、彝、漢民族雜居地區(qū)。
災情發(fā)生后,雅州府、寧遠府、越巂廳、打箭爐廳、天全州、清溪縣等行政官員及建昌道、建昌鎮(zhèn)、越巂營、寧越營、泰寧營、阜和協(xié)等駐軍將官及時調查了解受災情況,紛紛稟報災情。四川總督收到災情報告后,急速趕赴災區(qū),親自進行20余天的調查,督同地方官員和駐軍,分別核查災區(qū)藏、彝、漢戶籍,清理傷亡和受災人口;調查兵、商、民、“番”各類房屋倒塌、破壞和損失;詳察各地城垣衙署、交通要道、關塞隘口、營汛塘堡等災情;專門勘察大山摧崩堵塞大渡河淹沒損失及塞壩潰決、沖毀田廬等各種損失;各管文武將各項災害損失,登記造冊,復查呈報。[9]這為救災、援助和重建等提供了依據。
3.清查貯存武器彈藥,拆卸兵營危房
清乾隆時間,在四川西部高原和盆地邊緣山區(qū)積極推行“改土歸流”(即將少數民族地區(qū)民族世襲的“土官”改為清王朝設的“流官”,進而廢除舊有的土司制度),增設管兵(稱鎮(zhèn)標)駐防,以加強統(tǒng)治。地震、水患使該地區(qū)駐軍營汛塘堡受到很大的破壞,如泰寧營藥局倒塌,打箭爐駐軍衙署、倉庫、兵房倒塌,千總被壓斃,大渡河兩岸萬工堰等處營汛被沖沒。[10]為了武器彈藥安全,當局統(tǒng)一清理各處駐軍存貯的軍裝、彈藥、器械,存放在安全地方,使之不流失;對化林坪泰寧營城危房、城樓進行拆卸;對所有震倒的兵營房屋各種物料,分類清理,集中貯存,以備確估重建的使用。[11]

4.賑濟及援助
(1)地震賑恤。賑恤標準,凡地震倒塌瓦房一間賑濟銀1兩,草房1間賑濟銀5錢;“番”地無草房,有土石筑蓋的平房以草房標準計算。凡被地震壓斃人口,大人一口賑濟恤銀2兩,小人一口給恤銀l兩。[12]漢“番”賑恤,一視同仁。打箭爐漢族貧民賑濟恤銀151.5兩;沈邊、冷邊、咱里三土司被災“番”民,賑濟恤銀899.5兩;打箭爐明正土司被災“番”民,賑濟恤銀501.5兩;越巂廳災民賑濟恤銀63銀。賑濟銀兩由總督率同建昌道、阜和協(xié)官員眼同(以眼監(jiān)視)土司頭人逐一按戶散給。[13]救助受災營汛兵丁。泰寧營及阜和營各兵家具等項未免損失,物價亦覺稍昂,酌將兩營現(xiàn)存營汛兵丁共752名,各借給一個月錢糧,仍于額餉內分季扣還,以資生計。乾隆帝“朱批”:“著即賞給,不必扣還”。[14]
(2)水患賑恤。賑恤標準,凡被大水沖沒或淹毀瓦房每間賑濟銀一兩,草房每間賑濟銀5錢;凡被大水淹斃(或沖沒)人口,大人一口賑濟恤銀2兩,小人一口給恤銀1兩。受災貧民每人救助一個月口糧,大人每日折銀一分,小人每日折銀6厘。[15]漢民、“土”民,一體撫恤。大渡河南北兩岸受災貧民共撫恤銀1192兩;大渡河南北兩岸大田、松坪、松林地、野豬壩四土司境的“土”民共賑濟恤銀749兩;沈邊土司受水災的“番”民,每人賑濟一個月口糧,折銀130兩。寧遠府、越巂廳、清溪縣、天全州等行政官員對漢、“土”民戶,逐一確查,親身按戶散給,并無遺漏;[16]賞給受水災兵丁一個月口糧;萬工堰等汛被災的阜和右營及寧越營兵丁58名,各借給一個月口糧以資生計。乾隆帝“朱批”仍是:“著即賞給,不必扣還”[17]。
5.搶修道路,造船(或橋)濟渡
打箭爐至化林坪泰寧營一百多里的山區(qū)道路,地震造成山石坍墜,徑途阻塞,文報不能馳遞。
川督就近飭派泰寧營、阜和營各兵丁及正在趕赴各臺站換班官兵,即行協(xié)同開修;雖已通行,尚需繞道步行之處,飭各土司撥夫再加修治,俾無阻礙。打箭爐以外通藏大道,山勢不平坦,道路塘汛也稍有損壞,亦飭該土司查明修理,不致受阻。承載銅運重務的建昌通省大道,多處坍壞阻塞,亦由寧遠府用捐備(為籌款,捐納人可獲官位)銀米雇夫,趕筑修治,以利遄行。[18]大渡河水面寬闊,所設官渡船只,悉數被大水沖去無存,軍事民事渡河受阻。寧遠府遂捐貲雇請工匠打造船只,并趕辦竹木扎筏,暫為資橋,使?jié)葻o阻。[19]
6.酌借籽種,補種秋糧
大渡河水潰決,經自卯至巳,旋即消退,田畝均已涸出。時正值仲夏,當局即令酌借籽種,勸諭災民及時補種秋糧;沈邊土司災民,翻犁補種,以冀秋后有獲;未被毀壞莊稼,各自加以培護,四川總督沿途察看各土司境內三麥黃熟,雜糧暢茂,夏秋均獲有收。[20]當局措置,起到穩(wěn)定民心,各安住牧的作用。
7.重建城垣衙署營汛
川督根據“上諭”對“城垣、衙署被震倒塌者,應即確估修理”的精神,對清溪、化林坪泰寧營、打箭爐、越巂廳倒塌的城垣、衙署、房兵等,飭藩司(省專管財賦和人事的機構)遴委妥員,勘實確估造冊,歲底匯折具奏,按估修復,其他各地自理。
(l)微損由州縣料理。對城垣、城垛、房屋微損坍脫的雙流、新津、邛州、名山、雅安、滎經、瀘定橋御碑亭和巡檢汛弁廨署、清溪平壩官房以及建昌部分銅廠等,飭令各州縣自為修理。[21]
(2)清溪縣城垣、營汛酌補修復。清溪縣、娃娃營、楊泗營、萬工汛等城垣、官署、營汛,經富林汛把總轉情詳報、邑令奉文撫恤銀1715兩,次第興工修復。[22]
(3)越巂廳城垣專款興建。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越巂廳城垣奏準興修,據委員逐一勘估需銀27061兩。復造冊題準,工部(清廷掌管各項工程、屯田、交通等政令的官署)覆飭辦置,當經遴委清溪縣知縣領項承修。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六月,具報完工并請驗收。是年八月,四川總督督同寧遠府知府、清溪縣知縣按照估冊、工料及高、厚、長、寬數目逐一檢驗。經查,城腳選用舊石,上用新青沙石壘做八層,再用新磚砌成排垛,共計城高一丈六尺,城底寬一丈五尺,頂闊一丈;城頂海漫(防雨沖刷設施)一律鋪用舊磚,亦皆方整,并無破碎攙雜;所用灰漿、粘縫及堵筑里皮,挖驗均屬如式。其余城樓月臺亦屬工堅料厚,均無偷減草率情弊,洵足資捍衛(wèi)而壯觀。當局即按照工程做法,逐一造具細冊,由司(經管財務的司庫)確核,具詳題銷(題奏報銷)。[23]至此,除打箭爐、化林坪泰寧營外,整個重建工作告一段落。
注釋:
[1]國家地震局震害防御司編《中國歷史強震目錄(公元前23世紀—公元1911)》,地震出版社1995年版,第490頁。
[2][3][4][5][6][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中國地震局、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明清宮藏地震檔案》,上卷·壹,地震出版社2005年版。
[7]四川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纂《四川省志·地震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60-61頁。
[22]四川地震資料匯編編輯組編《四川地震資料匯編》第一卷(1949年前),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作者:四川省地震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