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歲老人不講故事

在有“西藏糧倉”美稱的林周縣，正綠得漫延的青稞田，裝滿兩側仍顯疏黃的平闊山谷。一路上不時有家雀和啄木鳥，掠出藍天白云下的楊樹林，偶爾歇腳田地和溪邊之后，又迅即飛離。此時，山腳邊的庭院里，輪椅上117歲的阿麥次仁似睡非睡，她喜歡曬太陽，可以大半天坐在客廳外的遮陽傘下，在不是很曬的時候，家人會把她挪到院墻邊的拖拉機旁。墻外以西的土地阿麥次仁并不陌生，就在三年前，田壟間還能看到她數十年拾掇莊稼的身影。然而現在，視力、聽力以及下肢都已正常退化（但卻健康。這是醫生的報告）的她，只有在陽光下自家的院子里安靜地待著。當那些夾雜在風中偶爾的田園氣息，拂過她仍顯油潤的黝黑臉龐時，熟悉感是否會再次泛生在她的心中？惟一能夠明確的是：我們的到訪，對于已經不講故事的阿麥次仁來說，已無更多意義。“你們在說什么？”這是她斷斷續續地干咳中，僅有的嘟囔。

媽媽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愛吃肉，好喝山溝里的生水。一定得是生水，因為她一喝一個準，誰糊弄她她就搡誰。女兒央金一邊描述一邊強調。在她的講述中，媽媽阿麥次仁的經歷被濃縮成這樣幾句：牧民出身，早年歷經長途朝圣后，輾轉定居在現在的村子。她一輩子沒做過壞事，這可能是活這么久的原因吧。年近70的央金抱怨自己越來越搞不懂媽媽的“語言”，但小孫女似乎能聽懂。央金說：她們關系不錯！

117歲的阿麥次仁，70歲的女兒央金，30出頭的孫子孫媳，再加上小學的第4代重孫女，如此簡單的全家福，將我們關于百歲老人應該兒孫滿堂的盛大想像掃蕩得粉碎。然而，人丁不興并沒構成阿麥次仁年年刷新西藏壽星紀錄的障礙。事實上，在被稱為長壽之鄉的傳統農區林周縣境內，全縣不足6萬的人口中，跨過百歲門檻的就有7位。而來自自治區老齡委2007年的數據更顯示，全西藏270萬人口中，百歲以上有79人。

人們對于這里多壽星的解釋并沒有什么新意。飲食、心態、小氣候環境、醫療保障、生活改觀等等都有，感覺上都是些缺一不可的東西。或許，阿麥次仁以及她身后并非少數的高齡人群，對那些仍還臆想著西藏的人來說，的確有澄清高原孤寒人生苦短的作用。但是，對于像央金一家這樣承擔著“撫老”擔子的家庭來說，政府發放的百歲老人特殊補貼金才最為重要。因為，隨著生活水平和人均壽命的提高，老齡化之下的養老保障，才是我們需共同面對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