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雅·斯干》唱道:“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貽罹。”
詩的大意講,生了男孩讓他睡床上,裹上大人的圍裙,再拿一塊璋玉給他玩耍,他的哭聲洪亮好聽,他的前途無量,將來要繼承父母做個君王。若是生個女孩,就讓她睡地上,手里玩玩陶制紡錘;要十分注意品行,要勤勞。按時備好酒食。供祭祖宗。循規蹈矩。別給父母帶來麻煩。中國盛行的是以男子為主導地位的農耕文化,婦女屬于當然的被支配地位;男性不僅是家族興旺的象征,更是維系家族的強有力紐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里的“后”,指的是男性后裔。儒家把養育男孩傳宗接代之倫理觀凝固成了最高的道德法律,并對中國社會生活產生了長期的深厚的影響。本文擬以宋代魏了翁家族為例。來談談子嗣觀念對社會意識的影響。
魏了翁(1178~1237)字華父,號鶴山。邛州蒲江(今四川蒲江縣)人。南宋中后期著名理學家、教育家、政治家,亦是宋代蜀學的集大成者,在宋代理學史、教育史和巴蜀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魏了翁的家族在當時是望族,人興家旺。魏了翁的祖父魏革。娶妻高氏。育有七子二女。七個兒子分別是:敏孫、上行、和孫、南壽、直行、孝璃、孝壽。筆者在研究彭東煥所著《魏了翁年譜》時發現,為了保證家族每一支的繁衍,這個家族僅在三代之內就有八位男性被“過繼”,其中包括魏了翁。
魏了翁的祖父魏革有一位同鄉魏邦達,頗有文氣,但沒有兒子。魏革就把三兒子“和孫”過繼給他。魏革夫人高氏出身于蒲江的一個書香之家,兄長高黃中無子,高氏跟魏革商量,把生下不久的第六子孝璃(魏了翁的生父)送給高黃中撫養,改姓高。
魏了翁的父輩有七支。其中敏孫、上行、直行三支無子。高氏就決定:把“和孫”家的次子“仲翁”和“孝壽”家的小兒子“越翁”過繼給“直行”家。“和孫”家的小兒子“惠翁”則過繼給族人魏良弼為后,改名魏德廉。“孝璃”長大后知道自己不是高家親生,一度想返祖歸宗,只因為當時已經有了功名,在官府有記錄,歸宗太過麻煩,于是就讓自己的小兒子“了翁”代他歸宗。在高老太太的主持下。“了翁”就被過繼給“上行”家為后,改回魏姓。“敏孫”未婚亡故,沒給他過繼兒子。
魏仲翁子早天,以胞弟惠翁之子為后。魏景翁無嗣,以高載仲子斯如為子,改名魏尚志。魏次翁無子,以魏文翁仲子恭愿為子。
在古代,這種頻繁的過繼現象當然絕不只限于魏了翁家族。《孟子·離婁上》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舜不告而娶,為無后也,君子以為猶告也”。《十三經注疏》在“無后為大”下注曰:“于禮有不孝者三事:謂阿意曲從。陷親不義。一不孝也;家貧親老,不為祿仕,二不孝也;不娶無予,絕先祖祀,三不孝也。三者之中無后為大。”有“詩書持家,理學名門”之譽的魏氏家族,是不敢違背這個祖宗規矩的。
早在先秦時期,中原文化中便已經形成了以“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為主要內容的“五服”制度,主要是按血緣遠近關系,來確定居喪守孝的等級。喪葬文化是中國傳統文化中最為穩固的基因之一,《論語》說:“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焉。”對故去親人的追念,不是侍奉行為的終止,而是孝的延續。這里,喪葬習俗已經超出了單純緬懷親人的范疇,它的影響的觸角已經伸入到政治、經濟、法律、社會心理等等各個方面。“五服”制度對不同服飾的規定,實際上也就是對以男子為核心的社會權利的不同分配。一個家庭是以家長為中心的權利分配,家庭是國家的縮影。一個國家就是以皇帝為中心的權利分配,通過權利的合理分配,從而達到整個社會秩序的相對穩定。處在這個分配中心的就是男子。可以說,沒有男性,就無法建立起一個統一的有序的分配體系,社會秩序也就無從談起。我想這應該是子嗣制度愈來愈發展的一個主要原因,也是子嗣觀念深入人心的主要原因。
作者: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南充》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