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沒成本與俄羅斯轉型時期產業結構調整

[摘要]蘇聯解體十年后，俄羅斯的產業結構依然保持著前蘇聯經濟結構的基本格局和特點，而且其產業中輕重結構更加畸形，原材料化趨勢更加嚴重，出現了自發性和退化性的反工業化趨勢#65377;本文運用西方經濟學中的沉沒成本和準租金所構造的模型，從成本收益分析的角度對俄羅斯的這種情況進行分析，找出其經濟理性所在，然后從該模型的前提條件入手，探討這種經濟理性背后的制度因素#65377;

[關鍵詞]產業結構;沉沒成本;準租金

[中圖分類號]F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2426(2008)05-0043-03

經常性的國民經濟比例失調#65380;畸形化的產業結構是前蘇聯政治和經濟模式發展的必然#65377;隨著勃列日涅夫時期的擴軍備戰，這一特點得到更加強化#65377;以輕重工業比例為例，勃列日涅夫時期最初曾一度拉平甲#65380;乙兩類工業的增長速度，但在1971-1980年達到1.28:1，而1966-1970年間此種比例僅為1.04:1#65377;在重工業內部，與軍工生產密切相關的部門發展更快#65377;1980年，蘇聯機器制造業和金屬加工業將近50%的產品用于軍事目的，整個工業投入軍工生產的比重達到40%左右#65377;蘇聯的解體正是對這種模式沒有適應時代發展所作出的一種極端的反應，而獨聯體國家的轉軌是各國為改變這種狀況所作出的一種選擇和努力#65377;

十多年過去了，雖然俄羅斯采取了包括軍轉民在內的發展民用工業的措施，但重工業和軍事工業相對發達#65380;輕工業相對落后的局面沒有改善#65377;據俄羅斯經濟委員會2001年的報告，自前蘇聯解體以來，俄羅斯民用工業發展指數僅為6.5%，俄羅斯的經濟結構更加畸形，國民經濟中的主導產業仍然是工業化時期形成的基礎工業，即主要是燃料工業#65380;電力工業#65380;黑色和有色冶金工業，它們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約占15%，在工業產值中占50%，而在出口中所占比重超過70%#65377;產業部門的勞動生產率極低，除了原料和動力部門之外，其他部門的勞動生產率只為美國的20%-24%#65377;設備陳舊，使用期5年以下的設備在全部設備中的比重從1990年的29%下降到1998年的4.5%，70%以上的設備服役期超過10年#65377;結構失衡和技術落后，使俄羅斯在國際市場上具有競爭力的產品大大減少，特別是被擠出了科技含量高的民用產品市場，俄羅斯在這一市場上所占的比重不到1%，而美國占36%，日本占30%#65377;近期，俄羅斯經濟發展規劃仍以重工業和軍工業為主，輕工業落后的局面在短期內不會改變#65377;

本文從成本收益分析的角度對俄羅斯的這種情況進行分析，找出其經濟理性所在，并探討這種經濟理性背后的制度因素#65377;

一#65380;關于沉沒成本和準租金

沉沒成本是指已經從事生產的廠商退出市場時不能再收回的成本，即可以理解為成本投入中沒有機會成本的那一部分成本#65377;由于生產活動經常需要投入專用性資產，而這些專業性資產不能被運用到其他的生產性活動中，先前的資本品投入的報廢價值為零，這些資本品支出就構成了沉沒成本#65377;在現實生活中，沉沒成本的存在形式多種多樣，我們還可以給出一個更一般化的定義，即投入的生產要素的購買價格與出售價格的差額#65377;

沉沒成本產生的原因主要有:

1.生產要素沉沒成本#65377;它們是企業或產業專用的，一旦投入了某種專用用途后便不能轉為他用#65377;威廉姆森把資產專用性定義為“在不犧牲生產價值的條件下，某項資產能夠重新被配置于其他替代用途或是被替代使用者重新調配使用的程度”，并將其劃分為場地專用性#65380;物質資本專用性#65380;人力資本專用性#65380;專用資產#65377;

2.信息的不完全所產生的交易成本也導致部分沉沒成本的產生#65377;例如，一些企業的設備或計算機并不具有專用性，盡管它是新的，但其出售價格仍然低于購買價格#65377;

3.由于生產要素的賬面價值往往與折舊有關，所以折舊率也會影響生產要素的沉沒成本數量#65377;

4.制度安排也會產生沉沒成本#65377;例如，政府規定某些資產不允許出售或重新配置，那么這部分資產就完全成為沉沒成本#65377;

從完全競爭廠商的停止營業點示意圖中，陰影部分就是全部不變成本#65377;如果去掉資源完全流動性的假設，沉沒成本則可以理解為圖1中陰影的一部分或全部#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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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里我們還要利用另一個概念——準租金#65377;所謂準租金，就是對供給量暫時固定的生產要素的支付，即固定生產要素的收益#65377;

準租金可以用廠商的短期成本曲線加以分析，見圖2#65377;假定產品價格為P0，則廠商將生產Q₀，這時的可變總成本為面積OGB_Q0#65377;它代表了廠商對為生產Q₀所需的可變生產要素而必須做出的支付，固定要素得到的則是剩余部分GP0CB，這就是準租金#65377;

如果從準租金GP₀CB中減去固定總成本GDEB，則得到經濟利潤DP₀CE#65377;可見，準租金為固定總成本與經濟利潤之和#65377;當經濟利潤為零時，準租金等于固定總成本#65377;準租金也可以小于固定總成本——當廠商有虧損時#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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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將產業結構的調整理解為生產要素的負投入和中止契約時，我們引入第一項和第四項就可以對其進行成本收益分析，也可以解釋產業結構調整與否的經濟理性所在#65377;

由于企業退出某個行業或市場時生產要素沉沒成本和制度性沉沒成本都不為零，所有者拒絕退出市場，否則將喪失收入，于是所有者會采取一系列的措施追求準租金的最大化，直至準租金為零或負數，所有者才會放棄生產退出市場#65377;正是這一追求準租金最大化的過程影響了產業結構的調整，也影響了經濟轉軌的績效#65377;

需要指出的是，沉沒成本的存在已經說明這不是一個完全競爭的市場#65377;雖然兩個概念是在完全競爭市場條件下給出的，但這并不影響最終的結論#65377;

二#65380;沉沒成本與俄羅斯的產業結構調整

蘇聯解體后，留給俄羅斯的是一個畸形發展的產業結構#65377;在整體經濟形勢不斷惡化的情況下，最緊迫的任務是反危機和穩定宏觀經濟形勢，經濟結構和產業結構的調整帶有明顯的消極性和被動性特點，不僅基本保持了前蘇聯經濟結構的基本格局和特點，而且其產業中輕重結構更加畸形#65380;原材料化趨勢更加嚴重，出現了自發性和退化性的反工業化趨勢#65377;

從經濟轉軌的開始階段，尤其是自1992年12月切爾諾梅爾金出任政府總理后，俄羅斯政府的一系列政策和俄羅斯經濟中的種種問題的解決始終受到其所繼承的產業結構的影響和制約#65377;

沉沒成本的高低決定著一個廠商進入和退出某個市場的壁壘的高低，高退出壁壘在一定程度上將阻止新廠商的進入#65377;但是，俄羅斯各個行業的問題不是進入壁壘高低的問題，而是退出后靠什么生存的問題#65377;所以，俄羅斯企業的高退出壁壘成了產業結構升級調整的障礙#65377;

通過政府主導型的強制性制度變遷，產權可以輕易變更#65377;但是，由于重工業企業的資產專用性較強，設備#65380;技術和設廠地點以及邊干邊學的經驗獲得將由于很低的替代性導致更多的無法收回的沉沒成本#65377;正是由于重工業企業主要的退出壁壘來自于高昂的沉沒成本，因而企業所有者無論是國家還是私人，他的理性所在將是追求準租金最大化#65377;而這一過程將通過一系列的市場和非市場途徑來實現，并進一步影響整個國家的產業結構調整進程和效果#65377;

從1993年開始，俄羅斯政府和企業界逐漸拋棄新自由主義理論，實行了一系列的政策和措施#65377;從開始階段政府推動下的“金融工業集團年”，追求范圍經濟和規模效益，到1999年以后各大集團之間的所有權二次再分配，形成垂直一體化控股公司，這一過程延續至今#65377;其目的只有一個，改變圖1中平均可變成本線AVC和價格線P的位置，以獲得相對有利的成本和價格，取得準租金收入，收回沉沒成本#65377;

俄羅斯的轉軌進程表明，產權配置效率與企業的資產專用性有著內在的聯系#65377;在威廉姆森看來，使用專用性資產的廠商雖然降低了生產成本，但同時卻提高了交易費用，表現為強化了對交易伙伴之間的依賴性，以企業制度代替市場組織就成為必要#65377;這種替代的具體表現就是縱向一體化，其結果則導致了企業規模的擴張#65377;于是，這種市場化取向的企業規模的擴張和縱向一體化的發展強化了俄羅斯已有的畸形產業結構，使繼續調整的難度更大#65377;

“俄羅斯經濟轉軌陷入制度變遷的非效率制度均衡狀態，是俄羅斯前十年經濟陷入轉軌性危機，并長期衰退的根本原因#65377;”整個社會兩極分化嚴重，國民收入增長緩慢，國內消費品市場沒有達到拉動生產的規模，使產業結構轉型遲遲不能走上正軌#65377;于是，俄羅斯國內的資本要素所有者的理性選擇就是發揮俄羅斯固有的自然資源稟賦優勢，導致俄羅斯的產業結構逆向選擇為前工業化結構#65377;這是影響俄羅斯產業結構調整的另一個因素#65377;

考察世界各國經濟發展進程從中可以發現，產業結構調整問題是世界各國經濟發展過程中都要解決的階段性任務，但各國解決的方式和結果卻不一樣#65377;在這一過程中，有些國家沒有遇到沉沒成本問題的阻礙，也有些國家通過特定的歷史際遇跨過了這一障礙#65377;實際上，沉沒成本的阻礙作用存在于各國的經濟發展過程中，只是某一階段表現得更為明顯，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英國#65380;德國和美國#65377;更深層次的問題在于上文提到的沉沒成本的存在條件——不完全競爭#65377;壟斷力量強大#65380;市場競爭的不充分導致高額壟斷利潤的長期存在，固定資產更新投資增加緩慢，國內投資機會減少，大量資本流向海外#65377;同一歷史時期的兩個國家之間的不同發展路徑和水平往往大相徑庭，在很大程度上與此有關#65377;

三#65380;對中國的啟示

1978以來，我國的改革開放政策釋放和解放出了巨大的生產力，實現了經濟三十年的高速增長，在社會政治經濟領域的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65377;我國過去三十年經濟高速增長的基本經驗是:堅持生產力標準，對不符合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制度體制進行改革，同時，采取比較優勢戰略，利用全球化市場，發揮人力資源豐富的優勢，通過引進外資，擴大出口，實現了資源邊際生產效率的不斷提高#65377;經過三十年發展，我國已經從一個農業大國發展成為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的新興發展中大國#65377;目前，我國面臨產業結構調整的重大挑戰#65377;這是因為，一方面，低附加值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大規模生產和出口遭遇到貿易條件惡化和國際貿易摩擦加劇的雙重壓力，另一方面，缺乏自主創新效應的勞動密集型出口導向產業成長模式也不符合可持續發展的要求#65377;那么，如何實現產業結構的平穩調整和升級?新型工業化道路在產業結構調整領域如何貫徹?俄羅斯產業結構發展的經驗教訓值得我們借鑒#65377;

第一，積極的產業政策對于加強我國關鍵產業的自主創新能力和競爭力將發揮積極作用#65377;沉沒成本在產業結構調整中具有重要影響，其作用的強弱取決于當時的制度環境#65377;依據經濟發展階段的要求，建立強大的工業產業體系，特別是打造強大的裝備制造業能力，是我國目前產業結構升級的關鍵所在#65377;在發展具有自主創新能力和國際競爭力的裝備產業過程中，對于珠三角#65380;長三角和東北等基于不同產業基點的區域而言，考慮產業沉沒成本的影響，依據各區域已有產業沉沒資本優勢和產業演進路徑，實施差別化產業政策，對于產業協調升級至關重要#65377;

第二，產業政策的實施必須建立在發揮市場機制的基礎之上#65377;暫時的非市場行為的扶持可以對經濟的發展起到推動作用，但長期的結果卻可能有悖于市場規律，既不利于個別受惠企業自身競爭力的提高，對非受惠企業來說是一種不公正，同樣不利于經濟的發展#65377;

第三，不同產業的規模經濟要求不同，因此要求不同的產業組織模式#65377;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進一步發展必須考慮產業升級的要求#65377;特別是產權改革必須以提高產業競爭力和經濟績效為目的#65377;轉軌經濟本身的特性要求國家以強有力的宏觀調控來促進許多問題的解決，當然也包括產業組織和產業結構升級問題的解決#65377;

第四，俄羅斯轉軌之初照搬美國新自由主義的做法，脫離了轉軌經濟的實踐要求，對產業結構的演化造成了不利影響，嚴重削弱了俄羅斯的整體經濟實力#65377;普京執政以來擯棄了自由主義經濟原則，加強對國家宏觀經濟的引導，并促使俄羅斯的產業結構向積極方向調整，這從另一個側面證明了產業政策選擇的重要性#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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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荀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