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準確系統地理解《資本論》

［摘要］針對當前有的學者在研究《資本論》中存在的一些誤解，本文試圖分析原因，并予以澄清。

［關鍵詞］《資本論》第一卷；《資本論》第三卷；錯解；誤解

［中圖分類號］Ａ811．1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672－2426（2008）04－0030－02

有的學者引證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的一些話，來得出以下論斷：馬、恩晚年放棄了共產主義理想，放棄了原來的科學社會主義理論，《資本論》第三卷推翻了《資本論》第一卷的結論，資本主義通過股份制完成了向社會主義的和平過渡。

然而，這些見解與論斷，完全是建立在對所引馬、恩著作的誤解和錯解基礎上的。首先需要澄清對《資本論》第三卷馬克思關于資本主義國家股份制的論述的誤解與錯解。馬克思重視資本主義國家股份制的產生和發展，并給予了科學的正面的評價。但引證馬克思講的股份公司“在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基礎上把資本主義私有產業實行揚棄”，“這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以內的揚棄，因而是一個會自行揚棄的矛盾，那顯然只是作為一個過渡點，以便進入到一個新的生產形式中去”［１］。得出結論說：股份公司造就了組織和指揮生產的經理、廠長階層，使企業的所有權和管理權相分離。管理者掌握著企業的經營權，“使資產階級的統治虛幻化”。“這一項分離是一種和平‘革命’，使和平過渡到新制度成為可能”。這種結論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難以成立。股份制使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并沒有“使資產階級統治虛幻化”。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資產階級依然在經濟上和政治上進行著實實在在的統治。股份公司的控股權掌握在大資本的股東手中，不管絕對控股還是相對控股。廠長或經理不能違背董事會和大股東的意愿去經營企業。對廠長或經理可以根據需要隨時聘用或解聘。至于所引馬克思的兩段話的本意，應弄清以下幾點：

第一，說股份公司是“在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基礎上把資本主義私有產業實行揚棄”，揚棄了什么？并不是將資本主義私有制揚棄變為公有制。它并沒有觸動“資本主義體系本身的基礎”即資本主義所有制，而是在此基礎上的“揚棄”，是指將原來所有權與經營權相統一的單個小資本的私有產業，揚棄為兩權分離的由眾多小資本聯合起來的股份公司產業。

第二，說股份公司“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以內的揚棄”，這恰恰表明，這種揚棄并沒有改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并不會使資本主義改變為社會主義。

第三，說股份公司對“私有產業”的揚棄，是“一個會自行揚棄的矛盾，那顯然只是作為一個過渡點，以便進入到一個新的生產形式中去”。應弄清“自行揚棄的矛盾”指什么？矛盾就在于股份公司不僅將資本主義生產進一步社會化，而且也使資本主義所有制社會化，即由單個資本的私有產業，發展成聯合資本的公司產業，這實際上是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即生產社會化與資本主義私人所有發展的要求與結果。但它并沒有解決這一矛盾。生產社會化要求以社會公有制取代資本主義私有制，但股份制只是用眾多單個資本聯合起來的公司資本取代了原來自有自營的私人資本。馬克思指出：“這種向股份形式的轉化本身，還是局限在資本主義界限之內；因此，這種轉化并沒有克服財富作為社會財富的性質和作為私人財富的性質之間的對立，而只是在新的形態上發展了這種對立。”［2］。股份公司的財富，表現為“社會財富”，但它是眾多“私人財富”的聯合和放大。股票本身仍然是歸私人所有的私人財富，可以憑股票獲得個人收入。馬克思把股份資本稱作“直接聯合起來的個人的資本”［3］。換句話說，股份公司是眾多“個人資本”的聯合。

股份制雖然仍局限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內，沒有改變資本主義所有制的性質，但股份公司的社會化，可以成為轉向新的社會形式即社會主義公有制的“過渡點”。但是，利用這種“過渡點”轉向社會主義，并不是也不可能在資本主義制度內完成，而是需要在廢除資本主義制度的條件下來實現。

對馬克思關于股份公司的以下一段話的錯解也需要澄清：“在股份公司內，職能已經同資本所有權相分離，因而勞動也已經完全同生產資料的所有權和剩余勞動的所有權相分離。資本主義生產極度發展的這個結果，是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所必需的過渡點，不過這種財產不再是各個相互分離的生產者的私有財產，而是聯合起來的生產者的財產，即直接的社會財產。”［4］

有的學者引證馬克思的上述一段話后，接著得出結論說：“資本主義就這樣完成了向社會主義的和平過渡。《資本論》第三卷推翻了《資本論》第一卷的結論，不再需要‘炸毀’資本主義的‘外殼’了。馬克思心目中的曼徹斯特資本主義（原始的資本主義）滅亡了。其后資本主義在《資本論》的沖擊下社會主義化。《資本論》第三卷是馬克思和恩格斯皓首窮經研究資本主義幾十年的最終結論，經恩格斯十年的編輯和修訂，于恩格斯逝世的前一年——１894年6月出版”。

這里對所引馬克思關于股份公司的論述存在兩方面的錯解。一是學術資料運用上的紕誤，以為《資本論》第三卷是《資本論》第一卷出版多年以后，由馬克思和恩格斯“皓首窮經”共同完成的，第三卷推翻了第一卷的理論。二是理論認識上的紕誤，認為股份公司的發展已經使資本主義完成了向社會主義的和平過渡。

事實上，《資本論》第三卷并不是馬克思晚年與恩格斯共同完成的。早在《資本論》第一卷于１867年出版前，馬克思就完成了后兩卷的書稿。恩格斯在為《資本論》第三卷所寫的１894年序言中清楚地說明：“１863年和１867年之間，馬克思不僅已經為《資本論》后兩卷寫成了初稿，把第一卷整理好準備付印。……”從馬克思的寫作進程來看，他早就開始了《資本論》“手稿”的寫作。到１863～１865年底的兩年多的時間里，馬克思在１86１～１863年手稿的基礎上，基本完成了三卷《資本論》的稿本。到１866年初，全部著作完成之后，馬克思才著手付印前的最后加工。首先完成了《資本論》第一卷的加工，并于１867年出版。由于忙于其他工作和身體健康的原因，馬克思沒有緊接著對后兩卷進行出版前的加工，因而出版時間被拖了下來。《資本論》第三卷是在馬克思逝世后由恩格斯整理于１894年出版的。第一卷和第三卷的出版時間相隔27年，不能作為兩者內容寫作時間上的差距。三卷《資本論》的寫作，是在１867年《資本論》第一卷出版前的同一時間段內相繼完成的。不存在第三卷的理論觀點對第一卷發生根本性改變從而存在什么“《資本論》第三卷推翻了《資本論》第一卷的結論”問題。

三卷《資本論》，是一部邏輯體系緊密相扣的藝術整體。第一卷“資本的生產過程”，著重分析剩余價值的生產和積累過程；第二卷“資本的流通過程”，著重分析剩余價值的實現過程；第三卷“資本主義生產的總過程”，著重分析剩余價值的轉化形式和剩余價值的分配過程。這一理論大廈的體系，在馬克思進行《資本論》的寫作時，已經構思清楚了。因此，根本不會存在《資本論》第三卷否定第一卷的理論觀點、第三卷推翻第一卷的結論的問題，也不應把《資本論》第一卷的豐富內容簡單歸結為一個“炸毀資本主義的外殼”的結論。

對所引馬克思關于股份公司的一段話的錯解，還表現在怎樣理解股份公司“是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所必需的過渡點”這個問題上。馬克思絕不會認為，股份公司已使資本主義和平過渡到了社會主義。難道能認為英、美、日等資本主義國家已經通過股份公司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了嗎？所謂“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是指轉化為生產勞動者的財產。所謂“再轉化”，是指資本原始積累時期剝奪了個體生產者的財產，而股份公司的資本集中和兩權分離，是使資本家的資本再轉化生產勞動者的財產的“過渡點”，也可說是階梯。股份公司的大資本，比起眾多分散的小資本來，更容易轉化社會主義公有財產。應正確理解馬克思這里所講的：“這種財產不再是各個相互分離的生產者的私有財產，而是聯合起來的生產者的財產，即直接的社會財產。”這是指資本主義所有制被社會主義所有制取代以后的財產特點。它既不再是歸資本家所有的財產，也不再是相互分離的個體生產者的私有財產，而是成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的財產”。也就是勞動聯合和生產資料聯合的社會主義勞動者的公有財產。也就是“直接的社會財產”（社會所有制）。馬克思這里所講的是通過股份公司這個“過渡點”或階梯，由資本主義所有制轉向未來社會主義公有制的過程和變化，并不是說在資本主義制度內部就可以通過股份制完成這種過渡和變化。

馬克思既論述了資本主義國家股份制的積極作用，也指出了它的消極作用。盡管其積極面是主要的，但不能只看其積極面而忽視其消極面。馬克思說：股份公司的財產“在這里是以股票的形式存在的，所以它的運動和轉移就純粹變成了交易所賭博的結果；在這種賭博中，小魚為鯊魚所吞掉，羊為交易所的狼所吞掉”。［5］又說：股份公司“再生產出了一種新的金融貴族，一種新的寄生蟲，——發起人、創業人和徒有其名的董事；并在創立公司、發行股票和進行股票交易方面再生產出了一整套投機和欺詐活動。”［6］顯然，這種消極方面是與社會主義的要求不相容的。

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家和學者，對于存在于他們社會制度中的股份制的性質，應該比我們了解和認識得更清楚。他們并沒有認為股份制是公有制，更不會認為股份制使資本主義變成了社會主義。有誰這樣認識，他們會感到驚訝。有一個事實，值得我們注意和深思。原蘇共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把一切股份制包括資本主義國家的股份制看作是集體所有制即公有制的一種形式。１989年初美蘇兩國總統在馬爾他會談時，戈爾巴喬夫對美國總統老布什說：“在西方，許多財產歸集體所有，股份公司即是明顯的例子”。這使老布什感到意外和驚異。當時的美國駐蘇大使馬托洛克參與了會談，他在《蘇聯解體親歷記》一書中記載了此事。書中說：布什為戈爾巴喬夫對市場經濟知識的貧乏而感到吃驚。戈氏把資本主義國家的股份制視作公有制的一種形式，表明“戈爾巴喬夫對資本主義經濟的認識非常模糊”。因為西方政要和學界認為他們國家的股份制仍然是資本主義經濟，不是什么集體經濟或公有制經濟。不過馬托洛克從其外交家的敏感意識到：“戈爾巴喬夫在試圖對‘社會主義產權’重下定義。……準備把持股人擁有的公司看作是一種可以接受的‘集體所有制’形式。……必將為國有大中型企業私有化開辟一條道路”。因為如果把私人資本組織的股份公司視作公有制形式，那么，蘇聯將國有大中型企業出賣給私人，建立股份公司，仍然稱作是公有制，實際上是名公實私，走和平演變的道路。馬托洛夫的感受和預見果然成為現實。蘇聯社會主義通過私有化實現了和平演變。

參考文獻：

［１］馬克思．資本論（3）［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１966．504．

［2］［3］［4］［5］［6］馬克思恩格斯選集(2)［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１995．520、5１6、5１7、520、5１8．

責任編輯宮秀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