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視而不見”的財富

國際生態經濟學的創始人鮑爾丁曾經做過這樣的比喻，地球就像太空中的一個孤立無緣的飛船，要不斷消耗自己體內有限的資源，一旦資源耗盡，我們的生存就會面臨危機。但是事實上，我們的身邊還蘊藏著一筆非常巨大的財富。只是我們還缺少一雙“循環經濟”的眼睛，對一些本就存在的財富視而不見。不過，有人已經率先開始關注這個領域了。

再生銅都

前不久，美國廢物回收行業研究所副會長斯考特·霍恩專程參觀了廣東清遠華清再生金屬回收基地。他說，雖然清遠只是中國南方的一個小城，但分布在全球各地的5000多家企業大多都知道這個小城，有些廠商還和清遠建立了生意上的聯系。這里的工廠很多達到世界一流的水平，工廠不僅有規模，而且在空氣、水污染控制、噪音管理等方面都有先進的措施，整個布局也非常合理。

2007年底，在廣州召開的第七屆再生金屬國際論壇上，中國有色金屬工業協會向廣東省清遠市頒授了“中國再生銅都”牌匾，清遠成為目前全國第一個，也是惟一獲得此稱號的城市。當年污染嚴重的小城清遠，現在已經成為國家發改委、商務部、環保部等六部委批準的首批國家級循環經濟試點。

清遠離廣州只有一小時的車程，山區小城，本不產銅，它的原料來自廢舊金屬拆解出來的再生銅。由于臨近港口，屬于粵北山區的清遠，人多地少，勞動力富裕，20多年前，就有很多人從事廢舊金屬回收拆解行業。清遠市市政府常務副市長梁志強說，在清遠的清城區龍塘鎮、石角鎮，幾乎每家每戶就是一個拆解作坊，再生銅幾乎成為該市的一個特色品牌產業。石角鎮這個不到兩平方公里的面積上，就有1300多戶拆解戶。

前幾年，由于缺乏必要的技術手段，拆解銅的方法十分落后。廢舊的電纜電線放進沖天爐，通過焚燒把銅分解出來。根據中國再生協會的統計，清遠過去每年拆解廢舊電線要產生6萬多噸廢塑料，直接焚燒每年就要浪費近1億元人民幣的資源；而燃燒廢塑料釋放的有毒氣體還污染了當地的環境。1998年，清遠拆解業對環境的危害被媒體曝光，市政府迅速采取行動關閉取締了許多污染企業。

強制取締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未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中國再生資源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管愛國曾走訪了很多國外的拆解企業，在多次到清遠調研后，2005年萌生了在清遠建立再生示范基地的想法。

創建一個基地和園區，要采用新技術建立公眾服務和公共處理系統，把分散的拆解戶集中起來，充分利用他們在拆解方面的優勢，解決在拆解過程中形成的污染問題和技術含量比較低、設備投資達不到一定的要求，形成二次污染和二次浪費等問題，管愛國介紹說，要讓1300多戶拆解戶進園，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拆解戶林先生是最早進園生產的，最初他聽說企業進園區一年的各種費用要十幾萬，他和很多拆解戶都不愿進園，可后來一算賬，才發現進園區可節省很多支出。林先生說，按照新的環保要求，拆解企業必須具備污水和廢品的處理能力，而拆解企業規模大都偏小，無力解決這一問題。為此園區統一建設了環保系統，為每個拆解戶提供了一個獨立的加工單元，周到的服務和低廉的價格解除了后顧之憂，吸引了原來不愿遷入的人，一期工程150個拆解戶全部進園，現在想在第二期工程建成后搬進來的拆解戶到園區排隊的又有300多戶。

只要拆解戶都進了園區，治理污染就不是一句空話，管愛國說，園區的公共污水污物處理系統最大化地減少了對水質、土地和空氣的污染，僅污水處理一項，每年可減少污水排放300萬噸，而對每個拆解戶來說，他們每年對環保的投入反而減少了8萬元。再有提供一些科技服務，比如如何預防污染中毒，怎么樣拆解和處理才能得到最大、最合理的利益……現在你不用去催，很多拆解戶都爭著愿意進來。

清遠再生金屬行業商會會長賴坤洪說：“我們引進‘銅米機’以后，廢舊電線從這頭喂進去，瞬間就能產出已經分離開的碎銅和碎塑料，可以直接打成銅米回收，經過銅米機打出來的銅價格比較高，塑膠還可以回收，大約可賣到1千多元／噸，火燒的銅有氧化物，和銅米打出來的銅價錢1噸要相差3、4千元。同樣的廢舊電纜，以前靠手工和焚燒，只能得到55％左右的廢雜銅，現在回收率已經提高到95％以上。”

在國內銅礦資源日益緊張的背景下，一些銅業巨頭把投資方向轉向清遠。江西銅業集團在清遠建立的原料工廠已經開始發揮效益，利用廢雜銅冶煉的銅板成為集團的主要原料來源。緊隨其后，云南銅業集團也計劃投資17.5個億元，建設一座年產20萬噸的再生銅冶煉廠。

礦渣里的寶藏

到廣西去旅游必然要看看著名的《徐霞客游記》，其中有一段這樣的文字：“銀、錫二廠在南丹州東南四十里，……銀、錫俱掘井取沙，如米粒，水淘火煉而后得之。銀砂三十斤可得二錢，錫砂所得則易。”有朋友告訴我，廣西南丹的山都是金山銀山，在這些不起眼的石頭里，蘊藏著金、銀、錫、銦等20多種有色金屬，總儲量1100萬噸，潛在價值3000多億元，南丹因此被稱作有色金屬之鄉。

守著這么豐富的礦藏，當地有色金屬產業做得紅紅火火。但據南丹縣縣委書記潘育偉介紹，2001年7月17日這里發生了特大透水事故，81名礦工被淹沒在地下。因為瞞報，南丹的經濟和聲譽幾乎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在整頓中，政府發現了一個更加嚴重的問題，經過多年的掠奪性開采，南丹的家底逐漸虧空，有的礦山儲量已經很少，很多礦山面臨著資源枯竭的危險。2002年，南丹的主要經濟指標跌到了谷底，生產總值減半，財政收入減半，工業產值只有以前的1/8。一個以采礦業為支柱的地區，面臨這種狀況，還有重生的希望嗎?

當地有一家企業津泰公司與眾不同，在有色金屬行業摸爬滾打20多年，擁有自己的冶煉廠，但一門心思地做著“收破爛”的買賣。這“破爛”是指冶煉礦石后剩下的廢渣，在當地人的心目中，這些礦渣一文不值。津泰公司董事長伍永田說：“可不要小看這些廢渣，南丹不但礦藏豐富，而且一塊礦石里邊往往伴生著多種金屬。過去的冶煉工藝，往往是提煉一兩種金屬后，就把剩下的礦石當作廢渣扔掉了。多金屬礦區，留下許多選礦、冶煉廢物，其實這些“廢物”中還含有相當高品位的其他金屬。由于冶煉技術落后，導致了選礦難以徹底分離，難以回收其他含量金屬。多少年來，各方面采礦的積極性都很大，也給與支持，這時候我再去開礦，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要做點別人不做的事情。”

1998年，就在大多數企業正在忙于采礦冶煉、積累財富的時候，伍永田卻關上門搞起科研。他花了7年的時間，研究出回收利用礦渣的工藝，2005年這項技術獲得了國家工藝發明專利。津泰公司投資1.2億元，建成了年處理能力6萬噸的廢渣冶煉廠。通過這條生產線，光是銦每年就能回收10噸，按市場價格500萬元一噸計算，僅憑這一項企業每年就能進賬5000萬元。

看著礦渣進入生產線，第一步把鋅提出來，產出硫酸鋅；第二步提出銦，加工成精銦；第三步、第四步可以分別提取出鉛、銻……一邊吃著廢渣，另一邊吐出來的是寶貝，即便是最后的爐渣，也變成了當地的磚廠、水泥廠的搶手貨。礦渣被利用得一干二凈，提煉過程中排放的僅僅是一點經過脫硫的煙氣而已。其它的輔助材料也被充分利用，比如，這里的水是封閉起來循環使用的，燒水用的木屑最后能當作肥料還田。津泰公司副總經理王繼峰指著院子里已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的礦渣說：“作為冶金廢料，堆放場地都難找到，過去全部低價賣給水泥廠、磚廠，后來就一分錢不要了。別的企業在吃肉，津泰公司心甘情愿地啃骨頭，秘密就是一套利用礦渣重新提煉金屬的設備。”

現在的金屬價格不管是鉛、銻、鋅還是銦都比1998年漲了300％以上，憑借礦渣原料的低成本，津泰公司發展的后勁越來越足。當地的企業發現了礦渣的價值，礦渣的收購價也一路攀升。從最初的每噸10元漲到現在的200多元。津泰公司一邊繼續儲存廢渣，一邊尋找新的原料。南丹縣環境監察大隊的一份報告引起他們的興趣，報告介紹：南丹采礦的歷史從唐代就開始了，有“唐煉丹砂，宋澆綠銀，元采烏金，明鑄青銅”的說法。一千多年來，南丹境內堆積了大量的古代礦渣。由于古代冶煉技術有限，只是初步提煉了礦石中的銀汞等金屬，剩下的部分就被遺棄在山中。每到下雨，里邊的重金屬物質就會污染水土。政府一直想要治理，又沒有什么好的辦法。

津泰公司抓住這一信息，一項研究利用古代煉銀廢渣回收貴重金屬的技術被列入2006年的國家星火計劃。塵封了上千年的礦渣，煥發出新的生機。

近年來，南丹改變了以前粗放式的開采模式，通過技術創新，并不斷延伸產業鏈條，增加產品的附加值，從過去單純的原料輸出地變成了一個有色金屬工業基地。現在人們津津樂道的是，南丹采礦量比以前減少了一半，但經濟效益卻增加了一倍。

南丹的實踐，是對過去大量生產、大量消費、大量廢棄的傳統經濟增長模式的一種變革。目前全國有色金屬礦渣有150多億噸，如果每個礦區都能像南丹一樣把礦渣變廢為寶，那將帶來一筆不可估量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