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慌惚惚,窗外的桃花趔趔趄趄、嬌嬌赧赧的窺視著探出頭,它們用詫異的眼神看著屋內(nèi),不經(jīng)意間,我們的眼神不期而遇,宛如邂逅陌生的面孔,沒有語言,沒有親密,把我們交糅在一起的只有共同吮吸的氣體。頃刻間,它們的臉頰如同粗心的畫家不小心弄翻了紅色的顏料,洇濕了畫布,漫漶得自由自在。
春天到了!小小的居室阻塞了春的氣息,我把自己困惑在房屋里,已經(jīng)好久好久……房屋驕橫恣睢的攔住了外面的世界,留給了自己一種只可意會(huì),不可言傳的孤獨(dú)。窗戶被滄桑的歲月洗禮得褪去了原色,有些地方甚至銘刻著殘余的瘡痍和悲戚。然而,默默蒞位的春天,盡是我在一個(gè)美輪美奐、鳥鳴肆意的凌晨從這里突現(xiàn)的。
膽怯的推開那扇沾滿塵土的窗戶,宛如在凜冽的冬季脫掉了單薄的外衣,裸露的軀體在風(fēng)中顫栗,故步自封的矗立著,那樣堅(jiān)定,卻又那樣懦弱……
還記得嗎?鄉(xiāng)城的松柏漫山遍野潑灑著青翠,油菜花無邊無垠此起彼伏,我們像嗅覺敏銳的佛教阪依者,尋著桑披寺渾厚的梵唄聲,相遇在一起。那時(shí)也是春天。
你告訴我,這片純凈無暇的土地是生你養(yǎng)你的地方,敦厚善良的藏族阿媽像春天一樣美麗慈祥。因此你溺愛著姹紫嫣紅。整個(gè)春天我留在了巴姆山的懷抱中,沒有任何的理由。我驚厥,在這里自己沒有想戀故鄉(xiāng)——那個(gè)宣泄聒噪的城市。
你在“母親”寬闊的衣襟里呢喃,馬鞍山搖曳的經(jīng)幡捎上了你矯健輕盈的舞步,元根山月明星稀的夜晚,余音寥寥的留下了你鏗鏘的歌聲,崩松神山在你虔誠的祈禱中詭秘神覺……
我知道,你是大山的兒子,母親的兒子,定波的兒子……你穿著華麗的藏袍,邀請(qǐng)我留在這片神醉情癡、夢(mèng)顛魂繞的土地上。
我搖搖頭,然后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歡呼雀躍的奔跑起來,折斷了我閱讀你黝黑含蓄的臉龐。山巔傳來了你悠揚(yáng)洪亮的歌聲。你在舞蹈,宣泄狂莽的舞蹈!
定曲河纏綿悱惻的流淌在你的故鄉(xiāng),漫山遍野的松茸、蟲草在四季的輪換中,枯萎然后又新生,它們也和我一樣,眷戀著這片爿爿儉樸的村寨和裙裾飄逸的藏族姑娘嗎?
雨,柔柔的,輕輕的,撫慰著萬事萬物,婀娜嫵媚的身姿,把天空點(diǎn)綴得輕盈動(dòng)人。你牽著我的手,桀驁奔馳在雨幕里,你說你曾經(jīng)思想過,如果遇見自己愛的人,一定要帶她沐浴故鄉(xiāng)溫柔的雨絲。
在雨的鞭策中,你大聲吶喊:我做到了!雨絲莫名詫異,倏忽間,停滯了片刻,然后嬌柔的把你的聲響淋濕,深深的掩埋在故鄉(xiāng)春的召喚中,漸漸的醞釀萌動(dòng)……
肥壯的牦牛悠閑自在,雪白的綿羊星羅棋布。夕陽把草原鍍成金子的顏色,錚錚閃耀著奪目的光環(huán)。你揮起手指,把我的視線收斂在草原最葳蕤的地方---格桑花兒含苞欲放,芳香旖旎,一頂黑色的帳篷滄海一粟的屹立在夕陽的余輝中。
你告訴我:這就是你草原的家。酥油茶醇香的氣味飄逸在帳篷的旮旮旯旯兒里,夕陽也貪婪得遲遲不肯離去。藏族阿媽笑容可掬的面龐,慈祥熨帖的如同平坦如砥的草原微風(fēng)中蕩漾的層層漣漪。騎上雪白的馬駒,你擁護(hù)著我馳騁開去,“咯噠,咯噠……”的馬蹄聲清脆嘹亮,驚擾震撼著草原。我伏帖在你的耳邊告訴你:我們變成金色的了。
放下韁繩,不約而同的躺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天,出奇的藍(lán),沒有誰忍心去玷辱這圣潔的天堂。哪怕是一片棉花似的云朵。
愜意讓我們緩緩的閉上雙眼。沉睡中,撲鼻的花香覆蓋著軀體,夾雜著你特有的氣味,向我移來。
你從雪山走來,手中擎著采擷的雪蓮,你說你要讓它為我開放,永久的開放……我流淚了,緊緊地?fù)肀е恪?/p>
找來阿媽廢棄的木盆,我們像呵護(hù)嬰兒一樣,攜手栽種下你從遙遠(yuǎn)的天邊帶來的雪蓮。你微笑著,如同看見愛的花蕾滋生怒放。熾熱的陽光兇神惡煞的掃視著草原。阿媽脫掉了長年累月披在身上的藏袍。
一個(gè)空氣清晰的早晨,雪蓮奇跡般枯萎衰竭,永遠(yuǎn)的耷拉下了筆直挺拔的腰桿……你流淚了,騎著馬駒,瘋狂的消失在無邊無垠的草原。風(fēng)湮沒了你遠(yuǎn)去的足跡,抹掉所有關(guān)于你的一切……
我走了,靜靜的離開了你的故鄉(xiāng),離開了和藹可親的藏族阿媽,還有那桑披寺日復(fù)一日梵唄寥寥的誦經(jīng)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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