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夜歸人（四首）

夜深沉

一彎新月爬上山坡，三盞路燈的眼睛越發明亮

一片樹葉在風中凋零，五瓣夜來香向愛情開放

一只夜鶯獨自抒情，七只蟲子表演合奏

清秋夜歸人。一切表示沉默

還有九個夢，醒著

溫柔的妻子留下一張紙

白如肌膚的紙，在曖昧的燈光下

唧唧卿卿地說

“夜宵在桌上，我在床上”

饑渴而疲憊的丈夫

遭遇艱難的選擇——

現實或者夢，玫瑰或者刺

尋找野象

西雙版納熱帶雨林

一群野象和一群人類

頂著烈日冒著大雨

穿行莽莽林海

相互尋找對方

人類沒有找到野象

發出一聲長嘆

沿著無窮無盡的須根

把惋惜深深插入土地

讓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那些紙上的野象

那些相片上的野象

那些博物館中的野象骸骨

那些想象中活著的野象

那些藏在人類之外的野象

也許他們

看到了人類

作別苦竹溪

少小離家

我曾用一滴淚

向苦竹溪作別

瘦瘠的僻壤，我遍布苦味的故鄉

很多揮之不去的陰雨

連苦竹們也不能承受的重

使我的祖輩和父輩

破帽遮顏，眉頭緊鎖

密密匝匝的竹葉

透不過一星半點月光

我發誓：遠離一窩竹子

與故鄉保持一千里以上的距離

或者永遠不回頭

即使回來也要以另一種方式

我用從天而降的靈魂

陽光用清泉鮮花輕風云彩之類的祝福

把整個故鄉嚴嚴包裹，密密覆蓋

李白的清溪

清溪是一條碧綠的河

清溪是一泓純凈的水

清溪河水從小涼山深處流淌而出

天然去雕飾

清溪是古代犍為的一個驛站

清溪是一個繁榮的水碼頭

商賈漁人樵夫農婦

往來亟亟

詩人李白從峨眉山上慕名而來

秉著峨眉殘月的清輝

尋著遠去的篷帆

踏入滿徑菊花

撞落一頭露水

到清溪迷了路

李白忽然想起一個朋友

想見見他敘敘舊

酌杯論盞狂笑高歌

成就一段詩酒人生

度過這個悲涼的秋

待明年春暖花開時

再奔前程

思君不見

李白的朋友沿著清溪河水

或者向上進了大山

或者向下去了渝州

冰冷的月亮

又從峨眉山上潑下來

攪亂一河秋水

樵歌自城外響起

槳聲欸乃不止

李白找不到家的感覺

打了一個寒顫

長嘆兩聲

帶著三個隨從

留詩四句作別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