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不同人有不同的選擇。從大年三十到元宵節,我作為一個普通文學愛好者到基層、上列車,深入生活,感悟人生,采訪、整理隨身筆記,從中體味到無窮的樂趣……
機務段的除夕夜
大年三十除夕夜,神州大地充滿了喜慶祥和的節日氣氛,萬家燈火,禮花滿天,我來到了鄭州機務段,那里是我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那里留下了我不盡的情思。
機務段里的除夕夜依然繁忙。一座座高懸在空中的燈塔把機務段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臺臺機車在整備場上整裝待發,機車調度室里的“大車”們正在接領新的運輸任務,段長宋文朝、總工程師羅智平還在會議室里布置安排下一步的工作……鄭州機務段擁有職工6300多人,配屬內燃、電力機車362臺,承擔著繁重的鐵路運輸任務。這幾年,他們十分注重培養選拔使用有知識、有能力的年輕人,一批又一批青年干部走上重要崗位,為機務段增添了新的生機和活力。28歲的檢修領工員吳君沛畢業于蘭州鐵道學院,學的是機電工程專業,那年分配到機務段工作如魚得水,他把自己在學校里學到的知識融合在生產實踐中,機車檢修搞得有聲有色。總值班員鹿傳明告訴我,全段機車供應充足,全天無“臨修”。聽到這些我感到很了不起,配屬360多臺機車全天沒有發生故障造成臨時扣車檢修,的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們干得比我強。我曾任鄭州機務段段長,那時機車質量不高,令人頭疼。1990年8月13日發生臨修的機車多達12臺,機車供應出現緊張局面,只好組織職工加班加點搶修機車,這件事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這些年來,機務段的工作年年都有新變化,一年一個新臺階,真叫后來者居上。
除夕之夜,萬家團圓,歡樂祥和,絢麗多彩的大禮花騰空而起,相互輝映,機務段里在熱烈的節日氣氛中顯得更加繁忙。春節前夕,受冷空氣影響我國南方地區大面積降雪,交通受阻,運輸不暢,電煤供應緊張,全路迅速組織大打搶運電煤攻堅戰,機務段的干部與工人奮戰在一線,把一列列烏金煤龍送往華東、華南,送往最需要的地方去。夜深了,家家戶戶都在電視機前觀看春節聯歡晚會,悠揚的歌聲唱不盡快樂喜事,歡樂的笑聲洋溢著人間真情……沿著通往鄭州北站的柏油路,我們來到這個被稱為亞洲最大的編組站,一臺臺機車來來往往正在進行緊張的調車作業,一列列滿載各種物資的列車從這里駛向四面八方。我們登上剛剛停穩的“東風7C型”5569號內燃機車,這是鄭州北站的專用調車機車,司機蔣建設、副司機張成和調車員張琨還在忙著手里的活兒,他們的任務就是不停地調整集結車輛,組成開行同一方向的列車,這是鐵路運輸中一個重要的環節。看來,這個乘務組大年三十除夕夜,只有在車頭上度過了。蔣建設已五十出頭,父親是鄭州機務段的老工人,他兒時的夢想就是開火車。那年父親退休他接班到機務段,勤奮好學終于成為內燃機車司機,當年活潑愛動的小伙子現已年過半百,顯得十分成熟穩重。宋段長滿懷深情地向他們祝福,寥寥數語溫暖了工人的心,無形中拉近了干群之間的距離。蔣建設微微一笑對我們說:“干活就是快樂,大年三十能在車頭上過既是緣分也是福分……”我知道,蔣建設和火車頭有著不解情緣,愛車勝過愛自己的家,我們曾經是相處多年的伙伴。我們看到除夕夜編組場的調車任務還挺忙,便匆匆告辭,乘汽車來到機務折返段。
機務折返段是機務段的一個組成部分,來來往往的機車要在這里經過必要的技術檢查和處理才能出去拉車,也是機務段最忙的一個“板塊”。折返段主任王志杰在這兒干了多年,每逢過年過節都要盯在這里,唯恐出現閃失影響運輸,他工作起來非常細心。我們邊走邊說,談話中得知,一天要有三百多臺機車在這里出出進進,這個數字讓我聽起來吃驚。我看到乘務人員正在細心檢查每一臺機車,在做掛車前的準備,他們身上都肩負著千斤重擔。排在最前面的是“韶山4型”243號機車,司機蔡河龍、副司機段慧杰檢查完機車,正在等待信號出去掛車,伴隨著人們的歡聲笑語他們將度過一個很有意義的除夕夜。
現在的鄭州機務段分為南北兩個大院,北院以貨運為主,南院則以客運為主。
我們乘車從北院來到南院足足走了二十分鐘。南院與鄭州車站相鄰,曾是革命先烈在“二七大罷工”中戰斗過的地方,每逢“二七”人們還要到這里舉行紀念活動,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我們走進機車調度室,首先看到的是鐵道部劉志軍部長關于抗擊雨雪冰凍的三條指示要求,激勵著廣大職工奪取抗擊自然災害的全面勝利。高高懸掛的巨型電子屏幕顯示的是鐵路電子地圖,鄭州機務段牽引的列車運行狀況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是名副其實的千里眼。調度員是一撥兒年輕人,他們都來自鐵路專業學校,在司機崗位上風里來雨里去經受了鍛煉,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這種理論與實踐的結合,提高了他們調度指揮的才能,運力資源得到了充分利用。接領任務的寧資明、李建國都是機務段司機中的老大哥,他們技術全面、精湛,既能開內燃機車,又會駕駛電力機車,除夕夜安排他們牽引1514次客車到徐州。這時就要上車了,今晚對他們來說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走出調度室跨過整備場,我們來到運用車間大樓。樓下燈火通明,不時地傳出朗朗笑聲。這是機車檢修組一班的工人在值班,班長潘順喜帶著29名技術工人負責檢查維修回段的機車。時代不同了,技術在發展,現在檢查機車有無毛病也用上了微機。我開車那會兒檢查機車靠的是榔頭手電,手摸眼看,全憑自己的經驗,完全是跟著感覺走,有些故障難以發現。現在可好了,機車停在一定的位置,像做X光檢查一樣,一些主要部位和配件通過微機顯示屏看得清清楚楚,連軸承的溫度都能顯示出來,發生異變就會一目了然,增強了機車運行安全的可靠性。檢修組一班的年輕人居多,也有較為熟悉的老師傅,李新寬就是其中一個。李新寬參加工作就在鄭州機務段,至今已有三十多個年頭了,無論做什么工作都是踏踏實實,兢兢業業,上世紀80年代初還被評為鄭州鐵路局“新長征突擊手”。他話語不多,只知道干活,關鍵的時候總能看到他的身影。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個個難忘的身影,讓我想到了許多許多……
我們離開鄭州機務段的時候,遠處不斷傳來喜慶的鞭炮聲,五彩紛呈鮮艷奪目的禮花在浩瀚的夜空中競相開放,除夕夜的機務段更加惹人喜愛。
大年初一這一天
大年初一天還沒亮,空中繁星依然閃爍,一陣陣爆竹聲就把我從睡夢中叫醒。我看了看表意識到也該起床了,這天我要和鄭州機務段段長宋文朝乘坐D88次列車到徐州,尋找我當年的記憶。
我們乘汽車來到鄭州機務段時正趕上生產交班會。我知道這樣的生產交班會一年四季雷打不動,天天如此,年年如此。1973年我從江岸機務段調入這個段,曾在這里工作了13年,是這片古老的土地養育了我們這一代人。交班會上,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喚起了許多歲月的記憶,雖然我離開機務段多年,有不少我還能叫出他們的名字,他們都是曾和我朝夕相處的好伙伴。
時間不早了,我們匆匆離開機務段來到鄭州車站準備乘車。
鄭州到上海的D88次列車是新型的動車組,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擔當這趟列車牽引任務的是鄭州機務段司機趙世超和喬鑫,他們還和往常一樣一板一眼地向我們匯報開車前的準備情況,其實我這次跟車不是檢查工作,而是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通訊員跟車采訪,豐富生活積累一些素材。趙世超、喬鑫都是剛剛三十出頭的小伙子,1995年從鄭州鐵路機械學校畢業一同來到機務段,1998年又一起參加考試成為名副其實的火車司機。我算了算,他們成為司機時的年齡也就是二十來歲,比我們那一茬人強得太多了,我開車那年都已經26歲了,可在當時還算是年輕的。當然,時代不同了,我們那時正處在“文革”的無序年代。
8點23分我們乘坐的D88次列車正點從鄭州站開出。跟車檢查線路質量的王震精心調試著便攜式“添乘儀”,直到定位準確無誤。這位來自鄭州工務段的質量檢查員今年才34歲,1999年從部隊復員參加鐵路工作,生產實踐讓他感到知識不夠用,便發奮讀書學習,考入西安職工大學,完成學業后擔任工務線路質量檢查員。就憑小伙子那股認真勁兒我一看就是好樣的。列車駛出鄭州東站進入“ATP”區段,小趙輕輕移動操縱手柄,列車速度很快上升到160公里/H、170公里/H、180公里/H……200公里/H。列車飛也似地向前奔馳,我坐在司機駕駛室里眺望遠方不由得想起了那年冬天的提速大會戰……
那是2006年的冬天,全國鐵路第六次大提速的時間已經敲定,鄭州鐵路局管轄的鄭州到張閣莊間215公里線路中有209公里列車運行時速要達到每小時200公里,而這個區段還有26萬余根水泥軌枕需要更換,鐵道部要求必須在2007年1月10日前完成換枕任務。任務緊急,迫在眉睫。路局立即做出安排,全局動員,決戰50天,確保任務提前完成。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提速大會戰,這是一場苦干、實干、拼命干的嚴峻考驗!從2006年11月17日到12月28日,副局長胡紹海、工務處長李保成帶領數千名員工披星戴月,冒著風雪嚴寒,在這二百多公里線路上展開了波瀾壯闊的提速大會戰。天寒意志堅,雪打勁更足,他們僅用了42天就提前完成任務。在這42天里,他們共更換軌枕263000多根,打了一個漂亮仗,其中最多的一天更換9005根,創造了人間奇跡。這42天是不平凡的42天,是浸泡汗水的42天,是譜寫輝煌歷史的42天!
列車駛過中牟車站,我走出駕駛室想到車廂看看,鄭州客運段動車隊黨總支書記李惠萍立刻迎上來了,向我們介紹了車隊的春節運輸安排。列車長婁昆和乘警王文平對我說:“今天是大年初一,旅客不多,鄭州站只上了270多人。人少服務質量不能降低,越是這個時候越要讓旅客感到列車就是溫馨的家……”D88次列車是2007年9月10日正式開行的,鄭州到上海全程998公里,運行6小時37分,大大縮短了旅行時間,深受旅客歡迎,平時列車趟趟爆滿。從9月25日起這趟車實行兩組車重聯,載客量增加一倍,有效緩解了旅客乘車難的局面。鄭州客運段努力打造列車服務新品牌,響亮提出“微笑源于內心,滿意源于和諧”,列車服務不斷創新,車外隆冬嚴寒,車上溫暖如春。動車組開行實行了新的列車乘務體制,車上的保潔和餐飲服務人員都由鐵道部統一招聘,體現了面向社會、公開、公平的原則。這些外聘人員里里外外忙個不停,我便問婁昆他們是哪個公司的?婁昆指了指正在吧臺忙活的小伙子說,他們是從海南航空公司應聘而來。聽到我們談話,小伙子便走過來了,我也借這個機會了解一些情況。小伙子名叫馮銳,從小生活在海南島,帶有濃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外鄉人。我說:“小伙子,在這兒工作習慣嗎?”小馮笑著回答說:“還好,就是覺得氣候干燥,時間長了慢慢就好了。”馮銳很是健談,讓我知道了不少事兒。
8點50分,列車正點到達開封車站,上車的人不多,只有幾十個,很快旅客上下完畢。隨著下車的旅客我走出車廂,列車停靠的是高站臺,既方便了旅客上下車,又壓縮了列車站停時間。這是鄭州鐵路局2006年底,按照鐵道部的要求統一進行的站臺改造,以人為本,為旅客著想,現在使用起來大家一致稱好。列車在開封車站只停了一分鐘就正點開出,時速很快達到每小時200公里。趙世超目不轉睛盯住前方,他深知他的責任就是確保列車運行安全。小趙從參加工作那天起,就養成了很好的職業習慣,執行規章命令一絲不茍。尤其是1998年擔當火車司機以來,他知道作為一名司機責任重于泰山,工作中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就會悔恨終身。1978年12月16日,發生在這一帶的楊莊車站重大旅客傷亡事故,至今還讓人們記憶猶新,106名旅客的生命就在那一剎那像閃亮的燈光頓時熄滅。每當列車飛速駛過矗立在鐵路旁邊的遇難旅客墓碑時,“大車”們都會為之一震,它像是賦有特殊使命的警鐘,時刻警示著人們:安全無小事,責任重如山!
9點16分列車正點通過民權車站,坐在這飛馳的列車上,我的記憶又回到了那如火如荼的第六次大提速的會戰場面……
2006年12月8日一大早,鄭州就飄起了雪花,這時最讓我牽掛的是隴海線的更換軌枕施工。像往常一樣,我到調度所詳細詢問了全局的運輸情況之后,決定帶領有關部門負責人到現場。雪越下越大,我們到達民權車站時地上已經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一千多人組成的勞動大軍延綿數公里正在頂風冒雪更換沉重的水泥軌枕。這一天,他們共更換了7343根軌枕,比計劃多換了一千多根。
10點30分到達徐州車站。按照宋段長的安排我們先到徐州北機車乘務員公寓。那里有機務段的“大車”們,他們日夜不停地把各地最需要的煤炭和節日物資送到電廠和千家萬戶,最辛苦,最無私,宋段長代表班子成員把領導的問候和祝福送到生產第一線。多少年來,這個從火車司機中成長起來的一段之長,總是用這種方式度過傳統佳節。
從徐州北公寓出來,我們搭乘出租車直奔徐州火車站旁邊的徐州機車乘務員公寓,這里是擔當客運列車牽引的“大車”住宿休息的地方。這個公寓我曾來過多次,今天又來到這非常熟悉的地方,自然很有感慨。1989年1月31日,司機李登峰和副司機曹予駕駛3328號機車牽引176次客車,因大霧天氣瞭望條件不好,在高家營車站闖出信號構成事故,雖然沒有造成損失但也是鐵路規章不允許的,責任者自然而然要受到嚴肅處理。當時我作為鄭州機務段的黨委書記,來到這個公寓和大家共同分析事故的原因和教訓,引起“大車”們的高度重視,以使警鐘長鳴,確保安全。時至今日,整整19年過去了,這起事故的案例還清清楚楚地寫在公寓指導室的黑板上,它是在告誡人們: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忘記安全!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鄭州機務段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故。如今,李登峰年事已高,退休在家享受天倫之樂;曹予堅持努力學習,刻苦鉆研技術,通過嚴格的考試被機務段聘任為高級技師,他經常用自己的親身體會講述保證安全是火車司機神圣職責的道理。
下午13點39分,在徐州車站我們登乘牽引1085次客車的178號機車向鄭州駛去。一路上我看到,運往華東的煤炭專列一趟接著一趟,迎著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運用車間主任王永強告訴我們,搶運電煤是當前的頭等大事,車間按照機務段的要求做了充分準備和安排,多拉快跑,定會打好煤炭運輸攻堅戰。
太陽落山華燈初上,我們到達鄭州車站。這時節日的鞭炮聲又在耳邊響起,一束束五彩繽紛的禮花在空中綻放,鄭州的夜空又是禮花滿天,人們沉浸在無限的歡樂之中。
我與農民工同行
春節過后,周末我從北京回鄭州,在車上遇到鄭州客運段副段長薛言奇,他告訴我春運臨時客車都開了,這幾天民工流很大,往北京去的也很多。我決定搭乘臨時客車走一趟,與農民工同行。
這是一個星期一,農歷正月十二,我要乘坐的是從許昌開往北京西的L44次臨客車。我按照計劃開車的時間提前20分鐘到達鄭州車站,站長尚書亭、黨委書記劉家湖和副站長馬毅民都在站臺上組織旅客乘降。春運歷來都是鄭州站的一場硬仗,在這關鍵時期他們總是盯在第一線,很少有回家的時間。鄭州站來來往往的車一趟接著一趟,旅客排隊上車井然有序,像計算機編好的程序一樣一步跟著一步。剛剛送過遠去的列車,他們走到我的面前簡要介紹了春運的情況。春運以來到目前為止,鄭州站共發送旅客198萬人,最多的一天達到7.7萬人,與去年同比增長20%還多。我知道真正的春運節后高峰還在后面,現階段還只是剛剛拉開序幕。開車的時間快要到了,可還不見車站預告,馬毅民打電話一問才知道L44次晚點了。我想肯定是人多,列車途中站停時間長造成晚到鄭州站。中午12點38分我乘坐的L44次總算開出了鄭州站,比計劃晚開了48分鐘。
果不其然,車上旅客擠得滿滿的,不少人沒有座位只好站著。鄭州客運段重慶車隊的黨總支書記李彬、副隊長王陵、列車長龍保河、李鵬和乘警黎文生、阮躍中,正忙著疏導剛剛上車的旅客,鄭州鐵路局公安局春運工作組的謝長江、張發旺專門前來跟車幫助維持列車秩序。每一個列車員更是忙個不停生怕發生意外,他們在用自己的責任心保證每一個旅客的乘車安全。每到春運鐵路都像打仗一樣緊張。這趟臨客車還是“綠皮車”,盡管也進行了設備改造,還是有不盡人意的地方,外出打工人員之所以看中這樣的車,就是它的票價便宜,從鄭州到北京西只需幾十元錢。河南是一個農業大省,人口有9700多萬,每年都有大批農民工外出打工,也是一個勞務輸出的大省。我的外祖父曾也是浩浩蕩蕩農民工隊伍中的一員,那些年,他們每到這個時候也要隨著這源源不斷的人流,到山西,到陜西,到那些需要農民工服務的地方去。我的家鄉在河南長垣縣,那里過去是有名的貧困縣,外祖父一家祖祖輩輩都是以耕種為生,自然生活過得十分拮據。好在家鄉的人都不怕吃苦,我外祖父會木工活,從上世紀50年代末就帶著我的兩個舅舅農閑時節外出打工,每次都要在鄭州轉車,在我家住上幾天。那時的臨客車都是拉貨用的棚車,鐵路上叫“棚代客”,俗稱“悶蓋車”,票價只是普通客車的一半。舅舅總是起五更打黃昏去車站排隊買票,等上幾天才能走,路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外祖父去世后我的兩個舅舅照舊農閑出外打工,農忙回家收種,生活勉強過得去。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我的兩個舅舅成了家生活有了好轉,他們才結束了打工生涯。至今我的家鄉還有不少人在外打工。每每想到這些,我都能親身感受到農民工生活得不易。
我簡單了解了一些列車工作情況,便向車廂走去,想親眼看一看旅客乘車的狀況。
這趟車是專門為農民工外出開行的,絕大多數乘客都是來自不同地區的農村。這是一節硬臥臨時改為硬座的車廂,大家都圍擠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多乘坐一些旅客,這是春運期間沒有辦法的辦法,要加快旅客輸送必須這樣做。我從車廂過道慢慢向前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立住腳的地方,那兒圍坐著幾個年輕人在閑聊,我便插話問他們從哪兒上車到哪兒去、做什么工作。起初沒有人回答我的問話,我說明來意只是做些一般性的了解并沒有其他意思,他們看我說家常話也很和善,漸漸地就和我聊了起來。一位小伙子是來自河南鄢陵縣西司家村的梁松峰,才剛剛27歲,可已經在外面闖蕩了多年,做的是花卉生意,顯得很成熟。說起鄢陵花卉我還真知道一些。鄢陵花卉歷史悠久,很有名氣,據說始于唐代,興于宋朝,盛于明清,素有“鄢陵臘梅冠天下”之美譽。我認為,現在的鄢陵花卉要勝過任何一個歷史年代,凡是到過那里的人都說鄢陵是花的世界,草的海洋,樹的故鄉,鳥的天堂。45萬多畝的土地上種植有牡丹、月季、杜鵑、郁金香等2100多種花草和名貴觀賞樹種,是一個碩大的植物園。近幾年縣政府以“綠色,自然,生活”為主題,不斷開發新品種,擴大規模搞經營,把春天送到全國各地。鄢陵的花卉神了,想讓她們啥時候開花她們就啥時候開,那里一年四季是春天,周邊十里八鄉的空氣都帶有一股子香味兒。現在鄢陵花卉的生意做大了,一年下來銷售收入近20億元。環境的美化,空氣的凈化,又帶動了旅游業,每年來這里旅游的人達二百多萬,這又拉動了餐飲服務業,服裝生意、兒童玩具生意也跟著紅火起來,形成了以花卉產業為龍頭的新的經濟鏈條,廣大農民充分享受到了改革開放的成果。梁松峰這次乘車是要去北京聯系推銷鄢陵花卉,抓住北京舉辦奧運會的有利時機,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展示河南在花卉養殖上的創新技術,讓世界更精彩,讓夢想更輝煌。
今年37歲的樊四民是鄢陵大馬鄉的農民,在家鄉學得一手服裝制做的好手藝,這次是去北京到一家服裝廠打工,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20歲的趙俊峰也是來自鄢陵農村,曾在北京大興區一家電子產品工廠打工,收入微薄索性辭職不干,跟隨父親趙套到大興種菜。趙套只有50來歲,正是年富力強能干的時候,2000年他離開家鄉,只身來到大興種植蔬菜,一年四季新鮮蔬菜不斷,效益十分可觀。有了兒子做幫手,他的菜籃子會更加豐盛,效益會更好。農民工外出有結伴而行的習慣,這一撥兒都是鄢陵老鄉。桓可偉和桓冬冬是兄弟倆,離開鄢陵到大興種菜已經兩年了,這是回家過年后趕緊返回大興,俗話說“人勤地不懶”,那里有他們四畝菜園子,就是這個菜園子讓他們的腰包充實起來。小哥倆還真能干,他們花錢不多,利用別人拆房子拆下的舊材料,在菜園地頭蓋了一間大約20平方米的簡易房,作為在北京的家,掙的是辛苦錢。農民工能吃苦,最知足,給點陽光就燦爛,我們談話時小哥倆總是笑瞇瞇的,沒有憂愁,沒有煩惱,打工也成為他們的一種樂趣。他們還告訴我,現在大興有四五百畝菜地都是河南老鄉承包種植的,上的全是大棚新技術,菜的品質好,品種多,成熟快,各種鮮嫩的蔬菜很受市場歡迎,有多少銷多少,有時都是飯店催著送菜。元宵節的訂單他們已經拿了不少,要不怎么會趕這么緊回去。
離開了這個車廂我又往前走。列車風擋處有幾個無座的旅客也在聊天,看上去年齡不大,一打聽才知道他們來自河南杞縣,都沒有超過20歲,最大的張明也才19歲,最小的馬龍龍只有17歲,他們是到保定一家鞋廠打工的。當我問到去年一個人收入有多少時,誰也不愿意說好,像有顧慮似的,經過我再三詢問馬龍龍才說去年他自己掙了七千多元,說話時臉上帶著滿意的微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像他們這樣二十來歲就出來打工為父母親分憂的,這趟車上還有不少。
在12號車廂有幾個旅客坐在那里顯得很疲憊,好像知道我和旁邊旅客談話是在搞調查,所以當我走到他們面前話音剛落,那位年齡稍大的旅客立刻接上話茬進入正題。他叫陳樹君,今年42歲,帶著他的同鄉一行四人,從四川南充農村幾經輾轉到達鄭州,搭乘這趟車到北京再轉車到大連去。一路風塵,一路勞累,滿臉布滿了憔悴。四川人干活精細,能吃苦,講誠信,他們這撥兒來自大山里的漢子在大連搞了八九年裝修,贏得了信譽,形成了很好的市場,到那里就有活干,每年都能拿到上萬元的收入,比較穩定。也正是有了這筆收入,他們的家庭才不再受窮,他們的孩子才能高高興興去上學。陳樹君對我講,他的大兒子正在縣里讀高中,孩子挺爭氣,學習也不錯,話語里帶著一種自豪感。
這是一個硬座車廂,大部分旅客都沒有座位,找個下腳的地方都很困難,我讓張發旺數數這個車廂有多少人。好不容易走到車廂中部,我看到靠車窗坐著一位老翁,飽經風霜,沉默不語。一打聽才知道老漢今年六十出頭,從豫東杞縣農村出來到石家莊去打工。老漢有兩個兒子一個姑娘,都早已成家,還有個80多歲高齡的老母親,全家日子過得緊緊巴巴。這么多年老漢一直在石家莊當環衛工人,雖說收入不多,但他很知足,有一種滿足感。知足者常樂。他正是憑著這種平和的心態、樸實的性格,在城市環衛崗位上干了八年,每天起早貪黑與他的同伴們用勤勞的雙手和辛勤的汗水,為人們帶來清潔。告別杞縣老漢我們走出了這個硬座車廂,發旺對我說:“這個車廂有248人。”透過這個沉重的數字我更感到作為一個鐵路人責任重大,要加快鐵路發展,讓我們的農民工都能坐上安全舒適的“幸福快車”。
我們走遍了每個車廂,這是一趟實實在在的農民工專列,他們都帶著美好的憧憬和希望,向著未來奔去。
在國家大劇院聽音樂
剛到北京,國家審計署胡夢月大姐打來電話,約我正月十五到國家大劇院欣賞元宵音樂會。這是一次高雅的藝術享受,我當然高興去。
國家大劇院是當代北京一座標志性建筑。早在上世紀后期,我就聽說北京要新建一個功能齊全、一流水平的國家大劇院,直到1998年4月國務院正式批準建設,新聞媒體關于大劇院的報道才逐步增多。2001年12月13日大劇院開工建設,前不久終于揭開了她那神秘面紗與世人見面了,成為首都北京的又一大亮點。
我不懂音樂,但很喜歡音樂,早就有到國家大劇院看演出的念頭,可一直沒有機會一飽眼福耳福,這次胡大姐約我去聽音樂會,讓我圓這個夢,心里甭提有多高興。早早用過晚餐,距演出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我就到了劇院的大門口,門口有不少沒票的人在等候退票,有的僥幸能交上好運。國家大劇院位于北京市心臟地帶,西長安街沿線,與人民大會堂和天安門相鄰,外觀呈橢圓球形,周邊被一池湖水所圍,猶如一座“湖中仙閣”。大劇院橢圓球形殼體的表面由金屬板和透明玻璃組成,給人們營造出一種嶄新的藝術效果。夜幕降臨,殼體表面燈光閃爍如同夜空繁星,顯得格外壯觀。
步入大劇院通過安全檢查系統便進入一個好大的展廳。隨著人流入場的時候,我很想仔細觀看展覽的內容,這時只后悔來得太晚,時間不夠用。大廳左側展出的是我國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代表作,有民間美術、傳統音樂、傳統戲劇等相關的各類實物展品。那些傳統的工藝制品中的花鳥、動物和歷史人物,個個栩栩如生,無不令人稱贊,那些傳承了千百年的民間藝術承載著中華民族悠久的歷史文化。展廳的右側是人類劇場(院)的沿革歷史展,從我國古代人們娛樂表演的戲臺子,到當今具有現代化裝備的大劇院,圖文并茂,內容豐富,吸引著不少觀眾。展覽從最原始的露天戲臺子一直演變到當代的上海大劇院、杭州大劇院、悉尼歌劇院,讓我們從中看到不同歷史、不同民族文化發展的軌跡。站在這些具有明顯時代特征的展板前,我不由得想起那年將軍導演翟俊杰,到河南安陽拍攝電視劇《西門豹》,拍攝外景用的是安陽郊區離水冶鎮不遠的馬家大院。那天拍攝正在進行,我到現場看望翟導,就看到馬家大院有一個較為講究的戲臺子,與展出照片上的極為相似。我沒有仔細了解馬家大院的歷史,據說這個院子清朝時期就有,是當年一個馬姓朝廷官員的故居,保存還十分完好。可見,劇院從古到今都是人們文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遺憾的是這次停留時間太短,在展覽大廳我只能“走馬觀花”匆匆一掃而過,倘若下次再來我將留出充足的時間,去了解更多文化藝術方面的知識。
音樂會演出快要開始了,我匆忙離開展廳,按照導向牌的指示方向,乘電梯前往音樂廳。第一次走進國家大劇院這高雅的藝術殿堂我有點茫然,拿著票竟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當然并非我一個人找不到位子,服務人員正忙著幫助一個個觀眾入席。我也只好求助于他人了,免得走來走去討人嫌。服務員接過我的票說明排序,指了指中間那個位置,這下我明白了。按照她的指向我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環顧四周年輕人居多,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待演出。音樂廳清新高雅,色調和諧,光線十分柔和,給人以舒適的感覺。樂池上空懸吊著透明玻璃天花板,各種飾燈鑲嵌其中,顯得華麗典雅。在我對面的墻壁上裝有國內最大的管風琴,據說發聲管多達6500多根,能滿足各種不同流派作品演出的需要。音樂廳沒有擴音裝置,全是靠合理的建筑結構把聲音傳遞到各個角落,讓觀眾聽起來美妙無比。
晚上7時30分,音樂會準時開始,一曲《豐收鑼鼓》拉開了“花好月圓”元宵音樂會的序幕。那歡快的樂曲伴隨著激昂高亢的鑼鼓聲,把人們帶入了豐收后喜慶歡樂的氣氛。這是中國廣播民族樂團演奏的民族樂曲,在彭家鵬的指揮下,各種樂器有節奏地迸發出悅耳的聲音,展現出美麗田園的豐收景象。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創立于1953年,并與早期創立的中國電影樂團民族樂團重組整合成為大型的民族交響樂團。半個多世紀以來,他們培養了一大批在國際舞臺上享有聲譽的藝術家,創作演奏了上千支民族樂曲,有的至今在音樂舞臺上經久不衰,百聽不厭,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指揮彭家鵬畢業于上海音樂學院,1992年獲碩士學位,1997年6月被美國指揮家中心挑選,參加在烏克蘭首都基輔舉辦的國際指揮大師班,成功指揮了烏克蘭國家交響樂團的兩套音樂會,榮獲大師班第一名,展現出中國年輕指揮家的優秀才能。他多次登上音樂圣殿奧地利維也納金色大廳指揮中外作品演奏,多次出國巡回演出并與國際同行交流藝術文化。他和他的團隊到歐洲,到美洲,到世界各地傳播中華民族文化,讓中國走向世界,讓世界了解中國。《花好月圓》是一部傳奏多年的經典曲目,現在穿入豎琴、木琴等樂器演奏,音質優美,顯得更加動聽,更加賞心悅目。《黃土情》是一支嗩吶獨奏曲,時而高亢激昂,時而柔情似水,表達了來自黃土地的深情訴說。周東朝,這位1960年出生于河北永年縣的嗩吶首席,自幼跟隨父親學藝,9歲登臺演出,15歲走進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幾十年來辛勤耕耘,博采眾長,在藝術道路上形成了獨特的演奏風格。《花梆子》是以板胡為主的民族器樂曲。板胡演奏者是中央音樂學院客座教授姜克美,她的演出足跡遍及亞洲、歐洲、美洲和大洋洲等地的二十多個國家,她的演奏技巧在實踐中不斷創新,被譽為“胡琴全才”,她的板胡演奏動人心弦。
座位與我相鄰的那位聽眾,可能和我差不多,也不懂音樂,時不時地翻看節目單。演出到中場時突然問我:“這音樂會咋不報幕呢?”我隨便迎合了一句:“不知道。”我也真是不知道,我想,這就是器樂合奏音樂會的特點吧。整場演出自始至終臺上未講一句話,樂團演奏的樂曲一支接著一支,由觀眾自己去欣賞,去品味,去理解。其實,起初我也納悶兒怎么不報幕,就是一直沒吱聲。一來周邊都是陌生人不好意思與別人搭訕,二來怕這么一問整出笑話別人會說你不懂。好在樂團演奏的樂曲自己還知道一些,慢慢也就融入其中了。
演出進入了高潮,一曲《拉薩行》把我帶到了那青藏高原。隨著那悠揚動人的旋律,我仿佛看到一座座白雪皚皚的山川緊緊相連,洶涌澎湃的雅魯藏布江水滾滾奔流向前,一條條鋼鐵巨龍翻山越嶺,正沿著那條神奇的天路飛馳,為藏家兒女帶來吉祥……我的心在飛翔,我的情在飛翔,飛向那神奇的天路,飛向那離天最近的地方。
音樂會在雄壯的《龍舞》樂曲中接近尾聲,鑼鼓陣陣,高潮迭起,人們陶醉在熱烈喜慶的氣氛中。高潮過后,悠揚的樂曲像流淌的河水慢慢消逝,指揮彭家鵬轉身向觀眾深深鞠躬致謝,大家立即報以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是對精彩演出成功的熱烈祝賀,這掌聲是對藝術家們精湛技藝的高度贊賞,這掌聲是對那些為人們帶來藝術享受而付出辛勤勞動的演職人員的新年祝福。為表達對觀眾深情厚誼的感謝之情,樂團又返場演奏了一曲經典民樂《喜洋洋》,掌聲、琴聲、鑼鼓聲交融在一起,如同釀造出的新時代和諧美酒,讓大地充滿了芳香。
演出結束了,人們紛紛離場而去,我還坐在音樂大廳那個舒適的座位上,沉醉在美妙的樂曲聲中。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