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適應地方特色的小額信貸模式

中國始終在探索一種適合中國國情的小額信貸模式，而目前尚未形成堪稱成功的獨特風險管理技術，中國特色的小額信貸之路還有待于進一步探索。

中國小額信貸現狀

我國農村小額信貸已經走過了14年的歷程。目前，小額信貸在農村已成燎原之勢，不僅項目的規模和范圍在發展變化，而且形成了以政府部門與涉農金融機構合作開展的小額信貸為主，其他類型的小額信貸業務為輔的有中國特色的小額信貸體系。截至2006年末，中國農業銀行扶貧貸款余額逾1000億元，農村信用社農戶貸款中無需抵押擔保的農戶小額信用貸款余額達1710億元，農戶聯保貸款余額達1001億元，覆蓋面占到了全部農戶的27.3%。

總體來說，中國小額信貸以貧困農戶為主要貸款對象，以小組聯保為主要約束機制，以福利主義為主要發展方式，以金融機構為主要發展力量。據統計，金融機構發放的小額信貸余額占我國小額信貸總余額的90%以上，這其中又以農村信用社和中國農業銀行為主。在非金融機構開展的小額信貸項目中，以NGO為主要力量。

從國際援助項目下的小額信貸業務，到政府補貼下的正規金融機構小額貸款業務，再到商業化的小額貸款試點公司模式的演變，中國始終在探索一種適合中國國情的小額信貸模式，而目前尚未形成堪稱成功的獨特風險管理技術，中國特色的小額信貸之路還有待于進一步探索。

GB模式在海南適應性

在中國試點的各種小額信貸模式中，孟加拉格萊珉銀行（GB）小額信貸模式可以說是世界上歷史最長、效益最好、規模最大的公益性可持續性發展的小額信貸的代表之一。筆者認為，海南省特有的經濟結構、自然條件以及文化習俗所形成的制度環境是適合于孟加拉格萊珉銀行（GB）模式發展的。

海南省具有適合格萊珉銀行模式發展的潛在客戶群。

GB模式主要是以貧困地區的貧困農戶為目標客戶，尤其強調以婦女作為主要貸款對象。在經濟欠發達的海南省，小額信貸市場的潛在客戶群與GB模式中的客戶群具有相似的特征，即表現為貧困人口數量較大，對小額信貸需求較強，貧困婦女具有堅忍能干、勤勞勇敢的傳統品質。

海南省小額信貸市場的目標客戶特征主要表現在三方面。一是對以“窮人”為目標客戶的小額信貸具有更大的需求。海南的農戶在自身發展條件、財政資金可得性以及經濟狀況等方面相對較差，其對于獲得進入信貸市場的平等機會的渴求更為強烈。從收入看，海南省農村居民收入較低。2006年，海南省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3256元，同比增長8.4%，分別比全國平均水平低331元和1.8個百分點。二是海南省貧困人口相對較多。截至2006年，海南省農村地區絕對貧困人口約13.8萬人，低收入人口40.8萬人，合計54.6萬人，占全省農業人口的10.8％，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3.07個百分點。三是海南婦女具有堅忍能干、勤勞的傳統品質和較大的犧牲精神。海南的女性文明和家園文明在歷史上曾被譽為海南的靈魂，她們節儉、顧家、不亂花錢、較少外出，善于從事家庭養殖和手工生產，適合作為小額信貸發放的對象。

海南鄉村具備適合格萊珉銀行模式發展的信用基礎。

GB模式成功的一個關鍵要素，是在不同于傳統的金融服務合約方向上重新整合各種價格和技術要素，將目標客戶群的“社會信譽資產”作為建立小額信貸聯保制度的基石。因此，是否具有類似孟加拉國鄉村社會的“社會信譽資產”將是GB模式在海南成功引入的關鍵。

海南省傳統的小農家族制度使農戶之間依靠血緣和友情而形成信用，其不僅存在著由空間和地理位置聯結的地緣關系，還存在著或近或遠的血緣關系。這使農戶之間形成的熟人社會具有較強的信用監督作用，這種信用監督機制具有引入尤努斯模式的可能。

熟人社會之間形成的信用機制在欠發達地區表現較為明顯。比如在海南鄉村，親戚朋友之間的借貸基本依賴于熟人社會之間內化的“社會信譽資產”，而不需要外化的法律憑證。根據中國人民銀行海口支行2007年對海南省486戶農戶進行的調查顯示，農戶與親朋好友的借貸中，高達92.4％的借款不需要任何抵押和擔保，73.3％的借款不需要任何字據，61.6％的借款屬于無固定期限的借款。因此，在海南地區通過小組聯保制度，彼此承擔擔保義務，履行相互監督的責任，完全可以將熟人社會的信用監督機制轉變成為商業運行保障機制，實現小額信貸業務的可持續性。

從當前海南瓊中、臨高等地農信社開展的農村小額聯保貸款業務情況來看，貸款到期還本付息率達到98%，說明利用小額信貸聯保制度，能夠將目標客戶群的“社會信譽資產”用于建立約束激勵機制。

海南省農村具有適合格萊珉銀行模式發展的產業優勢。

GB模式的還款方式采用的是“整貸零還”方法，即一年期的貸款分50個星期還完。這是一種基于“現金流”理念的貸款管理技術，對借款人的現金流入提出了具有穩定平滑性的要求。這就將借款人可能從事的長期項目排除在外。因而，對以長生產周期為主要產業結構的國家或地區來說，是不適合采用尤努斯模式的。

在海南省，特有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使之具備一大批生產周期較短，資本周轉率較高，投入資金收回快的農業產業項目。從農業結構來看，生產效益較好、生產周期較短的項目對海南農業經濟的貢獻率達到73%。具體來說，漁業占27%、畜牧業占18%、冬春季瓜菜占13%、熱帶水果占8%、糧食占7%（含種子價值）、以橡膠為主的熱帶作物占12%（包括胡椒、檳榔及椰子）。在以上六大優勢農業產業中，除以橡膠為主的熱帶作物生產周期較長外，其他特色農業產業項目的生產周期基本保持在1年以內，甚至有的生產周期只有60～90天。

從各地農業產業項目來看，海南各縣市逐步形成“一村一品”的短生產周期特色產業項目群，如瓊中縣的七彩山雞養殖，五指山市的野菜種植，萬寧的后安野海鴨、和樂蟹養殖等特色產業，這些生產項目生產周期較短，資本周轉率較高，投入資金收回快。

從農業產業發展導向來看，海南“熱帶高效農業基地”的產業發展方略，提倡發展瓜果、蔬菜和海產品等一系列高效農業項目，而這些農業項目基本具備產生穩定平滑現金流的特點。

海南農戶具有適合格萊珉銀行模式發展的小額化貸款需求。

孟加拉格萊珉銀行單筆貸款金額平均在130美元左右，最高額度一般不會超過200美元，即為孟加拉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的41.7％～50％左右。

海南農戶分散化的經營方式決定了信貸需求的小額化，選擇期望借款金額相對較小（5000～10000元）的農戶占樣本總數的27.8%，而全國其他地區水平為11.9％；選擇期望借款金額相對較大的（1萬～5萬元）的農戶占樣本總數的36.1%，而全國其他地區水平為49.2％。

在對海南農戶的調查中，傳統小農經濟家庭的最大貸款額度平均期望值為4430元，以經濟作物種植和農副產品加工為主的家庭最大貸款額度平均期望值為7480元，而具備一定規模的農業生產最大貸款額度平均期望值為24629元。前兩類非規模化經營農戶的最大貸款額度期望值與海南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的比值為35%～59%，這與孟加拉格萊珉銀行單筆貸款金額與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的比值非常接近。

探索小額信貸新模式

構建公益性和商業性并存的、多元化的小額信貸組織體系。

目前，我國已經形成了非政府小額信貸機構、商業銀行小額信用貸款業務和專業小額信貸公司并存的格局。筆者以為，可持續的小額信貸發展最終離不開正規金融機構的介入，特別是那些為個體生產者和微小企業服務的小額信貸組織，更應該以區域性金融機構和社區金融機構為主。政府應鼓勵地方農村信用社、城市商業銀行等區域性中小金融機構積極開展小額信貸業務。

目前，海南還沒有開展小額貸款公司試點，小額信貸業務主要是農信社的“農戶聯保”形式的支農貸款，以及小額信貸扶貧項目等。鑒于海南省小額信貸業務需求的潛力巨大，滿足這一需求需要多元化小額信貸組織體系的支撐。在具體業務開展上，農信社可以專設小額信貸部門，通過制訂特殊的規則和操作程序，大力發展小額信貸業務。在條件成熟時，可以考慮引進國際資本和民間資金，組建海南自己的小額信貸組織機構，其組織模式可以是村鎮銀行、社區性信用合作組織，以及商業銀行的專業貸款業務子公司等。

以金融創新為命脈，擴大小額信貸的覆蓋面。

創新貸款品種。我國小額信貸機構應針對不同的貸款對象進行差異化設計，形成多元化的貸款產品種類。我國小額信貸機構應根據對市場發展狀況、資金需求、客戶的資金周轉及貸款意向等信息的綜合分析，研究制訂適應不同市場情況的多樣貸款品種，以適應不同人群、不同用途的需要。在信貸目標群體上，主要針對城鄉地區有勞動能力、從事增收活動的低收入群體和下崗職工等；在貸款額度和還款期限上，則應該層次化，根據項目產生效益的期限以及貧困戶脫貧的時間劃分長期和短期貸款。對于海南農信社來說，在小額信貸試點過程中，建議成立專門的新產品研發小組，確定產品項目、研發時間、主要責任人，并適時召開新產品需求研討會，及時推出符合市場需求的新產品。

創新貸款管理技術。區域金融機構可以充分發揮網點分布廣泛、信息獲取相對容易的優勢，開發適合小額信貸業務的特殊信貸管理技術，以客戶的“社會資產”取代“經濟資產”，進行適當的金融創新，將金融資金與社區信息結合起來，開展“道義擔保”、“道義抵押”等形式。國際小額信貸模式的風險管理機制，如團體貸款、動態激勵機制、分期還款制度和擔保替代制度同樣非常值得借鑒。目前，海南采取“小組聯保制度”應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創新貸款定價機制。靈活的利率定價機制和較高的利率水平是小額信貸的顯著特征，也是維護小額信貸機構可持續性的關鍵。中國小額信貸機構與孟加拉國小額信貸機構在利率操作空間上存在較大的差異。由于孟加拉民間借貸尤其是高利貸盛行，利率高達150%以上，甚至達240%，而孟加拉小額貸款利率一般在20%～35%之間，同期商業銀行利率則在10%～13%之間，這使得小額信貸既具有一定的市場，又在財務上具有一定的持續性。但是我國法律規定利率超過法定利率4倍不受法律保護。按目前貸款年基準利率7.29%計，我國小額信貸機構貸款最高年利率為29.16%。根據目前小額貸款公司的運作情況，其利潤率在15%左右。對于海南農信社而言，小額信貸最高利率空間則只有16.77%。小額貸款公司要贏得利潤，意味著不能走單純的“提高利率、獲取存貸差”的思路經營，而更應該創新貸款定價機制，提高競爭力以控制成本。

貸款程序創新。小額信貸機構應該簡化貸款手續和形式。由于小額信貸服務客戶群體的文化程度普遍較低，小額信貸機構使用的文件、表格和程序均應簡潔明了。同時，貸款的辦理時間也應盡量縮短。

完善各種配套措施，增強小額信貸的可持續性。

強化信用教育和良好信用環境的建設。建立小額信貸登記系統，將正規金融部門排斥在外的低收入階層納入征信系統，這既便于小額信貸機構控制風險，也有利于逐步培養低收入群體的信用意識；加強對低收入階層的信用教育；引進貸款信用升級機制，項目的初始貸款農戶貸款額度較低，守信用者升一級，提高貸款信用額度，信用好的客戶還可以再升級。升級制度可以促使農戶積極還款，并培育農戶的信用意識。

制訂促進小額信貸業務發展的優惠稅收制度。降低小額信貸業務的營業稅率，在現有5%的稅率基礎上逐步下調，降低到3%甚至取消營業稅。對開展小額信貸業務的金融機構實行相對優惠的企業所得稅。比照新出臺的高新技術企業，按15%甚至更低的稅率征收企業所得稅，新開辦的小額信貸金融機構一定期限內免征企業所得稅。適當提高開展小額信貸業務金融機構的企業所得稅稅前扣除的壞賬準備金比例，按照預計損失在稅前足額計提準備；放開小額信貸機構計稅工資限制，逐步允許工資性支出和社保繳款稅前據實扣除。適當降低小額信貸機構從業人員的個人所得稅稅率，各檔次的邊際稅率適當降低2～3個百分點；提高從業人員個人所得稅的起征點。對開展小額信貸業務金融機構購置的固定資產和設備實行加速折舊制度。取消農戶和農村居民儲蓄存款的利息稅。

建立和完善對小額信貸組織機構的相關監管法規。我國目前還沒有一整套法律框架來界定和監管小額信貸機構，監管尚屬真空狀態，結果是一方面難以保證小額信貸組織不受地方政府的過度干預，另一方面也難以推進專營小額信貸業務、市場化運作小額信貸機構的健康發展。建議人民銀行、銀監會、財政部、農業部、國家工商總局共同協商，明確小額貸款公司的監管權問題。

加強小額信貸的培訓。加強對小額信貸從業人員的培訓，對項目提供有效的技術支持。加強對農戶的培訓。一方面，在農村地區大力開展金融知識教育，解決低收入人群由于金融知識匱乏而不知道怎樣和金融機構打交道、怎樣獲得金融服務的問題。另一方面，加強對農民借貸者的技能培訓，提高他們對市場、新技術以及運用貸款的能力。這些培訓工作需要金融監管機構、各級政府特別是基層政府的積極參與。

（作者系中國人民銀行海口中心支行行長）

［本文摘自作者在中國（海南）農村小額信貸國際論壇的講話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