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后，房貸誰來還？

按揭購房已經成為當前人們購房的一種重要形式，也已經成為銀行個人信貸業務的主要部分。但是在婚姻糾紛中，按揭貸款如何處理，誰來保障銀行債權卻成為了我們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問題。下面這則案例便充分說明了這個問題的復雜性。

案件背景

2001年5月甲銀行A支行與張某（女）、B公司簽訂《個人購房借款合同》（以下簡稱借款合同），借款合同約定：A支行向張某發放個人住房貸款人民幣197萬元，貸款期限20年，借款人每月歸還貸款本息13640.55元。同時合同約定：B公司為該筆貸款承擔連帶保證責任。合同訂立后，A支行依約向張某發放了貸款。另據查，上述借款合同項下房產是借款人與其外籍配偶C共同購買，購房合同上買房人處有二人的簽字。2003年6月，借款人本人帶其律師到A支行，稱其要求在律師鑒證的情況下出具借款人聲明，對涉及以其名義在A支行辦理的房產貸款的變更還款賬號和提前還款事宜，須由其本人親自辦理。在出具此聲明后，借款人開始停止歸還銀行貸款，且其所有的聯系方式均無法聯系到其本人。2003年10月，借款人張某與C在人民法院調解離婚，但并未對二人財產進行分割。另據A支行從C處了解到，在二人辦理離婚手續后，張某將原二人共同購買的另一套住房出售，并拿走了全部房款；而通過A支行貸款購買的房產，目前由C及其現任妻子居住。

上述貸款逾期后，由于無法找到借款人本人，經A支行與C聯系后，一直由C償還貸款。但是C償還一段時間后，提出要以自己的名義而非借款人張某的名義還款，但由于C不是借款人，又為外籍人士，同時考慮到張某曾向A支行出具的聲明，A支行無法為該筆貸款辦理更換還款存折的手續，也不能讓C以自己名義還款。2005年C向中院起訴要求判決房產的歸屬，但由于找不到借款人張某，法院向C做了很多工作后C撤訴。之后，C表示在房屋產權歸屬解決之前不再還款。

本案所引發的這些問題是商業銀行在履行個人借款合同中經常碰到的問題。目前，銀行不少分支機構也都存在著按揭購房人離婚后債權如何落實的問題。這些問題由于涉及的情況非常復雜，給銀行債權的保護和實現帶來了不小的沖擊。作為債權人的銀行，要充分保護自身債權，必須研究并解決好下述幾個具體問題：第一，夫妻按揭購房所負債務是個人債務還是共同債務；第二，夫妻離婚協議和法院離婚判決對銀行是否具有約束力；第三，夫妻一方取得房產并向銀行申請轉按揭時，銀行是否有義務予以辦理等等。

問題分析

夫妻按揭購房是個人債務還是共同債務

區分某項債務屬于夫妻一方的個人債務還是夫妻共同債務，對于保障銀行債權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為依照我國《婚姻法》的相關規定，夫妻一方的個人債務由配偶一方用個人財產償還，而對于夫妻共同債務，則由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借款人所欠按揭購房貸款究竟屬于個人債務還是共同債務，依照按揭購房行為與結婚行為發生的先后可以分為兩種情形：

婚前一方按揭購房的

當事人一方婚前按揭購房所負債務，是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產生之前與銀行之間發生的權利義務關系。因此，債權人只能向特定的債務人主張權利，而不能在債務人結婚后向其配偶主張權利。基于以上考慮，《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以下簡稱《解釋（二）》）第23條規定：“債權人就一方婚前所負債務向債務人的配偶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是有時還存在這樣的情形，即婚前一方按揭購房主要是為了婚后夫妻共同居住。這時如果仍然堅持上述觀點，則本應由夫妻共同承擔的債務就變成了夫妻一方的個人債務，從而不利于保障債權人債權的實現。因此《解釋（二）》第23條同時還規定：“但債權人能夠證明所負債務用于婚后家庭共同生活的除外”。由此可見，如果一方婚前所欠債務與婚后夫妻共同生活具有必然的因果聯系，并且婚前所欠債務已經轉化為婚后共同財產或者已經成為婚后夫妻共同的物質生活條件的，婚前一方所欠的個人債務即轉化為夫妻共同債務，應由夫妻雙方共同償還。婚前所負債務是否用于婚后夫妻家庭共同生活，由債權人承擔舉證責任。從本文來看，一方婚前按揭購房，如果婚后由夫妻雙方共同居住或者共同使用，則婚前個人債務可以轉化為婚后共同債務。但是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夫妻一方的婚前個人債務轉化為共同債務后，債務人的配偶只在其實際接受財產或收益的范圍內承擔清償責任。

婚后按揭購房的

夫妻雙方婚后按揭購房，如果是以夫妻雙方的名義向銀行借款，所負債務自然屬于夫妻共同債務，應由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關鍵的問題在于夫妻雙方婚后以一方名義按揭購房，所負債務如何認定（這類問題并不少見）。對于這個問題，《解釋(二)》第24條作出了明確規定，依照該條，“債權人就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但夫妻一方能夠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能夠證明屬于《婚姻法》第19條第3款規定情形的除外”。由此可見，即便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向銀行按揭購房，所負債務仍為夫妻共同債務，仍應由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除非屬于下列兩種情形之一：（1）夫妻一方能夠舉證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2）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約定歸各自所有，并且銀行在夫妻一方按揭購房時知道該約定。

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17條，“夫妻為共同生活或為履行撫養、贍養義務等所負債務，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離婚時應當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下列債務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應由一方以個人財產清償：夫妻雙方約定由個人負擔的債務，但以逃避債務為目的的除外；一方未經對方同意，擅自資助與其沒有撫養義務的親朋所負的債務；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卻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債務；其他應由個人承擔的債務。”依照本條規定，如果夫妻一方未經對方同意，擅自按揭購房供朋友居住或擅自按揭購房從事經營活動，并且經營收入未用于共同生活，則所負債務不能認定為共同債務。如此一來，依照此意見的認定結果就與依照《解釋（二）》的認定結果產生了沖突，因為，依照《解釋（二）》，只要債務發生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并且不屬于《解釋（二）》第24條規定的兩種例外情形之一，則該項債務應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對于此種沖突，我們認為應該以《解釋（二）》為準，其第29條第3款明確規定：“本解釋施行后，此前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的相關司法解釋與本解釋相抵觸的，以本解釋為準”。

離婚協議或判決對銀行是否具有約束力

夫妻雙方對于共同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是指夫妻雙方中的任何一方對共同債務都有向債權人負全部給付的責任。那么夫妻離婚時，如果離婚協議或法院離婚判決對夫妻共同財產或共同債務作出劃分，那么是否可以解除一方應承擔的責任呢？依照《解釋（二）》第25條，如果債權人在夫妻雙方解除婚姻關系之后，又以夫妻雙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負共同債務為由向債務人及配偶主張權利的，只要其主張沒有超出訴訟時效，債務人及其配偶都應當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本條規定，對于保護債權人的利益，防止夫妻雙方惡意串通逃避債務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因為依照我國現行《民事訴訟法》，法院遵循不告不理的原則，在這種原則下，如果夫妻雙方僅僅向法院請求分割財產，而對雙方所負共同債務沒有分割請求，則法院不會對雙方所負共同債務進行分割。同時，作為債權人的銀行，依照現行《民事訴訟法》的規定，又不能以第三人的身份參加到債務人的離婚訴訟中去，這樣，在債權人未參加訴訟的前提下，法院直接將債權人債權納入其裁判范圍并對其作出處分顯然有失公平，《解釋（二）》第25條的規定，也正是出于這樣的認識才做出的。

轉按揭問題

夫妻雙方離婚后，原本屬于雙方共同財產的房產通過離婚協議或者法院離婚判決劃歸一方所有。在這種情況下，當事人往往會主動向銀行申請辦理轉按揭業務。在這樣的案件中，轉按揭業務是指已在貸款銀行辦理個人住房貸款的夫妻雙方，在貸款期間內，由于離婚的原因，房屋產權和按揭貸款需同時轉讓給夫妻一方，并由貸款銀行為其辦理貸款轉移手續的業務。

從上述內容可知，夫妻雙方的離婚協議和法院離婚判決對銀行并不具有當然的約束力，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即使銀行不為借款人辦理轉按揭業務，夫妻雙方仍然應對借款合同項下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但是從實際情況來看，如果要求未取得房產一方繼續履行借款合同項下的義務，顯然并不現實。因此，辦理轉按揭業務也有一定的必要性。在這種情況下銀行可以從下面兩種方案作出選擇：

第一，結合銀行《個人住房轉按揭貸款管理辦法（試行）》和《個人住房轉按揭貸款操作流程（試行）》的規定，嚴格審查轉按揭申請人的資信和還款能力等基本情況。如果申請人的條件符合銀行上述規定，則銀行可以為其辦理轉按揭業務。這里尤其需要注意的是，一旦辦理了轉按揭業務，原住房借款合同的借款人就已經發生變更，以后借款合同項下的債務僅僅為轉按揭人的債務，銀行不能再要求原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第二，經審查，如果轉按揭申請人不符合銀行辦理轉按揭業務要求的條件，則銀行不應為其辦理轉按揭業務，而應直接要求原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如果原夫妻雙方不能按照借款合同的約定履行還款義務，則銀行可以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解除借款合同，并要求原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銀行可能采取的預防和救濟措施

通過對上面幾個問題的分析，作者個人認為，銀行在開展住房按揭貸款業務的過程中應注意下面幾個問題：

（1）個人婚前借款購房的，銀行可以借款合同中與借款人明確約定購房用途，并密切關注借款人是否真正將借款用于了合同約定的用途，以便于個人債務轉化為夫妻共同債務后，銀行能夠有充分的證據予以證明。

（2）雖然《解釋（二）》明確規定：除了兩種例外情形，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均為夫妻共同債務。但是為了降低風險起見，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向銀行申請借款的，銀行最好還是取得夫妻另一方的確認，以保證該項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避免以后發生風險。此外，如有可能，銀行可以與借款人明確約定“本合同項下債務為夫妻共同債務”。

（3）銀行可以在借款合同中為借款人設定婚姻狀況變化后的通知義務；同時，貸款發放后銀行應定期回訪，密切關注借款人家庭情況的變化，一旦發現借款人離婚，要及時與借款人協商或采取其他保全措施，保障銀行債權充分受償。

（4）借款人離婚后，要以《解釋（二）》的規定為依據，與借款人充分協商，爭取早日還款；如果協商不成，銀行應及時向法院提起訴訟。此外，由于現實中如果銀行只起訴夫妻一方，執行法院往往裁定不予執行配偶另一方的財產，因此為保障銀行貸款本息全額受償，在提起訴訟時，尤其應注意的是：無論夫妻雙方是否均在借款合同中簽字，銀行都應以夫妻雙方為共同被告向法院提起訴訟。

（5）借款人離婚后，如果夫妻一方申請辦理轉按揭業務，銀行應嚴格審查轉按揭申請人的資信和還款能力，符合銀行要求的，可以辦理轉按揭；不符合銀行要求的，堅決不予辦理，并要求原夫妻雙方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作者單位：中國工商銀行北京分行法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