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田里難得見到瓜果梨桃,一年中也很少吃到冰棍糖塊,但我們那時卻能找到和吃到大自然賜予我們的天然美味。
自打六七歲起,我就天天和小伙伴們到洼里拾柴打草。撲到田野里之后,我們猶如放飛的小鳥,在拾柴打草的同時,沒少吃到鄉間“野味”。
當時,田間有一種叫“野茄”的草本植物,棵大的足有半米多高,葉子卵圓形,果實七八粒或十幾粒為一組,每粒果實里邊都包著種子和汁液,不熟的時候呈青綠色,熟了是紫紅色,熟透了的野茄香香甜甜,汁多味美,是我們最喜愛的天然“水果”。打草時,倘有誰發現了這樣一棵“野茄”,便欣喜萬分,如獲至寶,緊著呼朋引伴,讓同來的小伙伴們一起分享這難得的美味。大家圍著野茄,你一嘟嚕,我一嘟嚕,掐下來,一粒粒地細細品嘗,直吃得嘴唇都變成了黑色。
如果是在玉米地或高粱地里打草,有時會發現一些不結籽實的玉米或高粱秸稈,大人們稱之為“槍桿”。因為它不結籽實,它的養分全都儲存在了秸稈里,使得這種秸稈比結果實的秸稈要甜得多,我們叫它“甜棒”。“甜棒”是大人們最為厭惡和頭疼的,但卻是孩子們的最愛。碰到這樣的“甜棒”,我們同樣驚喜不已,從根部把它折斷,剝去葉鞘葉片,露出青綠誘人的莖桿,然后貪婪地用牙齒撕開表皮,吮咂里邊的汁液,直吃得滿嘴生津,“甜棒”變成一堆甜棒渣子。在那個買不起甘蔗的年代里,甜棒汁無疑是孩子們最好的飲品。因此,田邊地頭,就多了這樣一堆堆孩子們咀嚼過的甜棒的廢棄物。
在果園周圍,有時可以見到一種野生的可以嫁接梨樹的樹,名叫杜樹,它雖無人管理,但卻長勢旺盛,它結的果實叫杜梨兒,圓圓的,如小指肚大小,三五個一組,點綴在杜樹的枝葉間。因為杜樹的枝枝杈杈上長著刺兒,孩子們一般不能上樹去摘,但那時的孩子們一個個餓狼似的,只要有食物的誘惑,聰明才智便會被極大地激發出來。我們找來高粱秸稈或竹竿,在一端綁個鐵絲鉤兒,便可以成功地鉤下一組又一組杜梨兒。剛摘下的杜梨兒又酸又澀,吃一個,有時澀得舌頭都伸不出來。我們把它人均一份分開,或拿回家去,捂在柜子里,或干脆用杜樹葉子包起來,在麥秸垛上掏個洞塞進去,邊往里塞邊唱著一首兒歌,“麥秸垛,大又圓,捂杜梨兒,面又甜”。過幾天再取出來的時候,這些圓滾滾的小東西便有了一種濃濃的果香味,黑的發甜,黃的發面,就像集市上賣的面瓜的味道,吃起來香甜可口,回味悠長。
說到童年的美味,不能不說燒紅薯。不過,紅薯大都是我們從紅薯地里偷來的,燒紅薯只能偷偷摸摸地干。打草累了或餓了,只要有一個膽子大的小伙伴沖我們一擠眼,我們便心有靈犀一點通。我們做這種事情都有明確的分工,有的負責到紅薯地里摳紅薯,有的負責找柴火,有的負責壘灶。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大家懷著激動而又興奮的心情奔赴不同的目標。摳紅薯的要膽大心細,機動靈活,還要跑得快,一邊彎腰快速尋找紅薯地里拱起的“蘑菇”,(蘑菇大說明下面的紅薯大),一邊提心吊膽地四處張望,隨時準備著被人發現之后逃之夭夭。壘灶的地方一般選在坡底溝畔等隱蔽處。先找來一些大土坷垃,壘成一個金字塔形的土窯,留好灶門,封好頂,選些細碎的土坷垃填好土窯縫隙,然后,在土窯里點燃柴草。當土坷垃快被燒紅的時候,把偷來的紅薯塞進土窯,用腳把土窯踹塌、踩實,直至土窯把紅薯全部掩埋,保證里邊的熱氣不外泄。過一會兒,把土窯扒開,里邊立刻飄出紅薯燒熟的香味。刨出燒得香甜綿軟,又帶有濃濃土腥味、燒烤味的紅薯,揭開黑黑的、烤糊了的表皮,露出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紅薯瓤。我們一人捧一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吹著紅薯上燙嘴的熱氣,咝咝哈哈地吃起來。直到現在,燒紅薯那香甜的氣息依然時時彌漫在我的心田,讓人垂涎欲滴,回味無窮。我想,現在的孩子是不可能再找到這種感覺的。
一百個人有一百種童年,但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那時的時光是無憂無慮、甜美快樂的,那時勞作和游戲中得到的吃食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尤其是人到中年再去體味它的時候。
李秋河
河北省河間市文化局 062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