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我國核能宣傳的問題與對策

由于核能本身散發出的信息總是與災難、死亡和破壞性有關，加之一些媒體自覺或者不自覺地渲染核能的威力與危險，導致公眾普遍對核能發展產生擔憂甚至恐懼的心理，以至于批評與阻止核能發展的輿論彌漫整個公共領域，從而使我國核能的進一步發展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將會進一步影響我國《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的貫徹實施。因此如何消除公共領域對核能發展的擔憂與恐懼，增強公眾對核能發展的接受與支持，成為政府與核能界高度關注的重要課題。本文擬從核能宣傳的維度切入來探討公眾接受性問題，以期對這一課題的研究起到一定程度的拓寬與深化。

我國核能宣傳對核能發展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

我國政府在2007年10月通過了《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以下簡稱《規劃》)。《規劃》設定的核能發展的戰略目標是：“到2020年，核電運行裝機容量爭取達到4000萬千瓦；核電年發電量達到2600億千瓦時～2800億千瓦時。在目前在建和運行核電容量1696.8萬千瓦的基礎上，新投產核電裝機容量約2300萬千瓦。同時，考慮到核電的后續發展，2020年末在建核電容量應保持在1800萬千瓦左右。”并且作出了“我國已具備了積極推進核電建設的基礎條件”的總體結論。按照我國通行的宣傳慣例，《規劃》出臺后，媒體應該積極配合這一核能決策對公眾搞好宣傳教育，爭取公眾對核能發展的理解與支持，為《規劃》的進一步貫徹實施構造良好的公共輿論環境。但是令人遺憾的是，一些媒體似乎忘記了這一耳目喉舌的職責，仍然沿襲以往“憂心忡忡”的報道模式，宣傳《規劃》出臺后公眾對核安全的擔憂與質疑。這些“擔憂與質疑”的宣傳將可能在公眾中形成一些反對與抵制核能發展的輿論，極其可能對《規劃》的進一步貫徹實施產生不利甚至消極影響，使《規劃》付諸東流。由此我們追溯我國從上世紀80年代以來核能宣傳的簡短歷史，可以發現我國核能宣傳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第一，一些媒體對核能發展的價值與意義缺少宣傳。一是對核能是一種相對安全、清潔、經濟的能源宣傳不夠。我國人均能源資源占有率較低，分布也不均勻，為保證我國能源的長期穩定供應，核能將成為必不可少的替代能源。發展核能可改善我國的能源供應結構，有利于保障國家能源安全和經濟安全。二是對核能發展有利于調整能源結構，改善大氣環境宣傳不夠。我國一次能源以煤炭為主，長期以來，煤電發電量占總發電量的80%以上。大量發展燃煤電廠給煤炭生產、交通運輸和環境保護帶來巨大壓力。隨著經濟發展對電力需求的不斷增長，大量燃煤發電對環境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全國的大氣狀況不容樂觀。核能是一種技術成熟的清潔能源。與火電相比，核電不排放二氧化硫、煙塵、氮氧化物和二氧化碳。以核電替代部分煤電，不但可以減少煤炭的開采、運輸和燃燒總量，而且是電力工業減排污染物的有效途徑，也是減緩地球溫室效應的重要措施。三是對核能發展有利于提高裝備制造業水平，促進科技進步宣傳不夠。核電工業屬于高新技術產業，其中核電設備設計與制造的技術含量高，質量要求嚴，產業關聯度很高，涉及上下游幾十個行業。加快核能發展建設，有利于推廣應用高新技術，促進技術創新，對提高我國制造業整體工藝、材料和加工水平將發揮重要作用。因此在確保核安全的前提下，不斷促進核電事業健康發展，已經成為我國的戰略選擇。

第二，對我國在消除公眾核擔憂方面已經積累的經驗宣傳不夠，典型報道在核能宣傳上至少有一定缺失。我國并不缺乏消除公眾核擔憂的先進典型，但是媒體上卻宣傳得較少。例如我國大亞灣核電站在這方面的經驗就很有宣傳價值。在筆者看來，大亞灣核電站消除核能恐懼的經驗主要有以下幾點：一是建立消除核能恐懼的專門組織——公共安全協會，使消除公眾恐懼組織化；二是把核電站的安全、環保情況向公眾公開，安全與環保公開化；三是把核電站的內部空間開放化，吸引公眾參觀，消除公眾對核電站的神秘感；四是把和平利用核能科普化，使公眾掌握相關的核電安全知識；五是把核電站安全保障的科學措施在媒體上廣為傳播，使安全保障措施媒體化；六是搭建溝通平臺，把與核電站附近的居民群眾的溝通經常化。①經過這“六化”，香港及其周邊居民消除了核恐懼，接受了建設大亞灣核電站的決策。如果媒體把類似大亞灣核電站消除核擔憂與核恐懼的經驗廣泛傳播，必將使公眾的核擔憂得到一定程度的緩解。

第三，媒體對世界與我國核電站的安全現狀“用事實說話不夠”。通過《規劃》我們知道，從世界來看，“自20世紀50年代中期第一座商業核電站投產以來，核電發展已歷經50年。根據國際原子能機構2005年10月發表的數據，全世界正在運行的核電機組共有442臺”。“全世界核電總裝機容量為3.69億千瓦，分布在31個國家和地區；核電年發電量占世界發電總量的17%。核電發電量超過20%的國家和地區共16個，其中包括美、法、德、日等發達國家。核電與水電、火電一起構成世界能源的三大支柱，在世界能源結構中有著重要的地位。”從我國來看，“截至目前，我國核電站的安全、運行業績良好，運行水平不斷提高，運行特征主要參數好于世界均值；核電機組放射性廢物產生量逐年下降，放射性氣體和液體廢物排放量遠低于國家標準許可限值”。

除此之外，在核能宣傳方面還存在虛假信息過度與變形傳播問題，主要表現在1986年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發生后的宣傳上，例如一些媒體在無法拿到真實數據的前提下對事故的悲慘后果采取了夸大與渲染報道，導致公眾普遍擔心中國核電站重蹈覆轍；還存在片面信息的不斷傳播問題，例如目前一些媒體為了讓公眾放心，只片面宣傳核電站技術的安全性，似乎核電站技術能夠保證整個核燃料系統的安全性，沒有全面講清整個核燃料循環體系的安全漏洞問題，致使公眾特別是稍微有些核能知識的公眾感到媒體宣傳因對整個核燃料系統安全知識欠缺而缺乏說服力；還有誤導信息泛濫流行的問題，例如一些媒體報道美國自己停止發展核電站但卻把核電站技術輸往中國的事實，使許多公眾包括筆者在內均認為美國具有銷售廢舊淘汰的核能技術的嫌疑。其實，美國銷往中國的核能技術處于世界領先地位，美國核能技術輸入中國是嚴格按照招標程序完成的，具有較強的合理性與正當性。以上這些宣傳存在的問題導致公眾在一定程度上對我國核能發展缺乏接受與支持。

科學地增強公眾接受核能發展的對策

隨著《規劃》的貫徹實施，我國開始進入核能新時代。如何從宣傳的維度來消除公眾在核能發展上的擔憂甚至恐懼，使公眾順利接受《規劃》制定的核能發展目標，是一個核能時代必須要面對的公共宣傳課題。

第一，媒體應該加強《規劃》關于核能發展的指導思想、方針和目標的宣傳。目前，我國公眾普遍對《規劃》中核電發展的指導思想、方針和目標不清楚、不了解。因此要把我國“積極推進核電建設”的基本方針，統一核電發展的技術路線，堅持以我為主的自主化道路，以及堅持安全第一的核電發展原則向公眾進行宣傳教育，以便公眾心中有數，消除公眾對我國核能發展的茫然心理。

第二，媒體必須加緊進行核能安全知識的普及宣傳，抵消以前“憂心忡忡”的宣傳所帶來的恐懼效應。筆者認為，自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以來，我國媒體形成了“核能=危險=災難”的三位一體的公共宣傳結構，而且這個三位一體的公共宣傳結構在不斷復制擴散，使建核電站就是制造危險、建核電站就是制造災難的輿論從媒體這一公共領域不斷擴展到社會其他層面，以至于在一些即將建造核電站的地區的公眾可能企圖通過上訪、請愿、集會、游行等群體過激策略來促使當地政府放棄核電站建設。這就把加強正確的核能安全的普及宣傳提到了比較緊迫的地位。通過調查了解，筆者認為需要加強以下幾個方面的普及宣傳：關于核電站的基本知識與原理的普及宣傳；核電站在設計以及管理上的安全措施的普及宣傳；核電站內部和外部監察制度與質量保證體系的宣傳；核電站發生自然災害時的應對措施的普及宣傳；核電站的縱深防御措施宣傳；核電站廢物安放的國家標準的普及宣傳。在這些普及宣傳中，尤其要注重宣傳內容的真實性、準確性、科學性，宣傳形式的新穎性、藝術性、創新性。

第三，媒體要采取策略獲取核電事務信息，并且把它公之于眾，引導公眾正確認識和理解核能。隨著我國核電站建設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已經不滿足于掌握一般的核能知識，而是開始關注核電站建設調動了多少資源、消耗了多少成本、產生了多少效益；關注核電站建設的報批程序和論證審查程序；關注核電站如何打造和完善預防、減少和轉移風險的機制；關注核電站建設的決策面臨的重大爭議的細節；關注核電站應急管理的信息，特別是發生自然災害與核恐怖主義危害核電站之后政府的防范措施；關注如何應對和打擊有關核電站建設的謠言；關注關于核電站政策與法律法規建設等。但現在這些信息主要掌握在核電站手中，形成了與廣大社會公眾的信息不對稱。這種信息不對稱的結果將可能導致核電站隱瞞一些應該公開(包括核電站事故)的信息，以及利用自身的信息優勢對公眾進行藐視(因為不懂)與欺詐(發生事故說沒有發生)，這樣本來擔憂的公眾將會因為核電站建設的不透明而更加害怕。為了消除這一點，媒體需要采取策略來滿足公眾的核電知情權。

第四，媒體要充分保障和擴展公眾在核電站建設上的表達自由。核電站因為高成本與高風險，導致一些關于核電站建設的言論表達在一些媒體流行。這些言論表達不僅能夠喚醒和提高公共領域對核電安全的憂患意識，而且便于政府從中發現具有危險性的意見與言論，從而及早找到有效的解決措施。因此保障公民在核電站建設中的表達自由是特別重要的，它使得我們得以了解并在此基礎上協調核電站建設上各個社會主體之間的分歧與沖突。因此如果政府對媒體上公眾的核電表達自由實施管制將會導致最大危險：在核災難與核事故真正發生的時候，公民不相信政府傳來的信息，從而不愿配合政府的救援行動，導致核災難與核事故大范圍地蔓延。

第五，媒體必須加強對核電站建設的輿論監督。一般而言，媒體能夠通過不間斷的動態報道真實地、準確地、客觀地反映現實社會的真實情景，作為整個社會公認的除政府之外的最大的職業信息優勢者，尤其能夠及時通報一切危險情況，相對公民而言比較具有監督核電站的信息實力。因此媒體需要采取策略監督核電站建設，對于消除核電恐懼也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結論

我國媒體在核能宣傳上存在的問題導致《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05—2020)》的進一步實施存在公共性障礙，需要采取科學策略來消除公共領域在核電發展上的恐懼，增強公眾對核電的接受與支持，為我國能源的可持續發展創造一個良好的輿論環境。

參考文獻：

1.《核電站一有“風吹草動”，公眾依然緊繃神經——對核恐懼?核能發展呼喚“公眾溝通”》，《人民日報》，2004年8月19日第14版。

2.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

3.哈貝馬斯：《關于公共領域問題的答問》，《社會學研究》，1999(3)。

4.漢娜·阿倫特：《人的條件》，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5.《某些媒體不準確的宣傳對發展核電產生負面影響》，《科技日報》，2000年6月1日。

6.《在第四次全國核應急工作研討會閉幕式上的總結發言(節選)》，國家核應急辦主任，王毅韌，2006-04-27。

注釋：

①昝云龍主編：《大亞灣核電站生產管理叢書》，原子能出版社，2003年8月出版，121頁。

(作者單位：清華大學人文學院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