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芬:動蕩套利

·“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美國的房地產價格會在短時間內大幅跳水，更沒有想到這種劇烈變化對市場的沖擊” ·“好的風險管理是在危機發生之前做好部署，而不是等到危機發生之后才有所應對” ·“對目標公司基本面的研究是我們立足的根本。我熱衷于尋找那些具有潛力的公司” ·“當你覺得自己處于一種強有力的地位時，會作出更好的投資決策。我希望可以確保公司在動蕩的市場環境中處于有利地位”

·“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美國的房地產價格會在短時間內大幅跳水，更沒有想到這種劇烈變化對市場的沖擊”

·“好的風險管理是在危機發生之前做好部署，而不是等到危機發生之后才有所應對”

·“對目標公司基本面的研究是我們立足的根本。我熱衷于尋找那些具有潛力的公司”

·“當你覺得自己處于一種強有力的地位時，會作出更好的投資決策。我希望可以確保公司在動蕩的市場環境中處于有利地位”

用肯尼斯·格里芬（Kenneth Griffin)自己的話說，他來中國的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20世紀80年代末，格里芬就開始關注香港和日本的市場。自那時起，由他創立的對沖基金Citadel便開始通過可轉債投資中國本土公司，Citadel的名字也不時見于中資公司香港上市前的配售名單中。

作為全球最大的對沖基金之一，Citadel現在管理著200億美元的資產，并且是美國最大的期權做市商。經過近20年的發展，Citadel早已不是一個單純的對沖基金，而是有著多元化業務的另類投資機構。Citadel的客戶既有目前備受矚目的主權財富基金，也有慈善基金會、富豪家族和各類金融機構。

在以往資本市場的風波或危機中，Citadel幾次扮演了“注資者”的角色，援助受困機構，為市場注入流動性。這讓Citadel比起一般的對沖基金顯得有些特別。

盡管如此，格里芬和Citadel的名字并不為大多數中國投資者、甚至金融圈內人士所知曉。這家總部設在芝加哥的私人金融公司，一向謹慎低調，而對建立資本市場不到20年的中國來說，Citadel所在的對沖基金行業還是那么神秘。

格里芬接受《財經·金融實務》記者專訪，是他在中國媒體前的首次亮相。

對于記者的有些問題，格里芬的回答比較委婉。問他數學模型和IT系統在Citadel投資中的作用，他會告訴你，最根本的因素還是對公司的考察和研究；問他現在是不是中國人投資海外的時機，他說，“執著于投資時機的選擇只能讓人一事無成，投資者應該關注自己生命周期內的不同需要，將全部注意力放在資產配置上。”

善于捕捉投資機會的格里芬，思考問題時留下較長時間的沉默，其嚴謹的一面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部署在危機之前

現年40歲的格里芬，被看做近20年來美國資本市場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

20世紀80年代末，格里芬寫出了他的第一個可轉債套利交易程序，并在哈佛大學的宿舍里開始交易。三年后，格里芬從哈佛大學畢業，到芝加哥Glenwood Capital Management 公司工作。

1990年11月，格里芬創立了Citadel公司。最初，Citadel完全專注于美國可轉債市場的投資。隨后幾年，Citadel進入日本股票權證和歐洲可轉債市場，涉及領域不斷擴大。17年后的今天，Citadel成為涉足天然氣、能源、股票、債券、外匯、期貨、期權等多領域的另類投資機構。公司管理的資產規模從最初的460萬美元發展到今日的200億美元。

去年夏季爆發的美國次貸危機，使全球眾多金融機構遭受損失，Citadel是其中較幸運的一個，其投資組合幾乎沒有MBS（抵押貸款擔保證券）產品。“2007年是Citadel業務表現最好的一年，需要指出的是，MBS這類產品對我們的業務收入幾乎全無貢獻。Citadel從來就不是MBS的主要投資者。”格里芬說。他一向是信貸衍生產品的支持者。

對于尚未見底回穩的次貸危機，格里芬道出了自己的看法：“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美國的房地產價格會在短時間內大幅跳水，更沒有想到這種劇烈變化對市場的沖擊。”

“在香港，房地產價格的變化是以周來計算的，但美國的房地產價格長期以來只是緩慢爬升，直到2004年開始出現巨幅上漲，隨后則急劇下跌，這種變化對美國市場來說是前所未有的。”格里芬說，“正是這種快速、突然而又劇烈的房地產價格調整，讓投資者來不及躲避。”

“現在很多人聲稱，他們預見了次貸危機的到來，但是，市場參與者的投資行為顯示這并非事實。”格里芬說，“事實上，避開危機也沒有必要一定要預見到這場危機的到來。”

格里芬解釋說，風險管理的核心內容就是了解投資組合在不同的市場變化下將如何運行，如果對某種風險測試的結果不滿意，那就應該提前調整投資組合。“好的風險管理是在危機發生之前做好部署，而不是等到危機發生之后才有所應對。”格里芬說。

格里芬的這種對風險管理的理解，來自他在哈佛讀書時親歷的1987年股市危機。那時，投資者開始擔心美國股市出現泡沫，有不少投資美國公司股票的專業投資人對格里芬說過類似的話，“如果市場開始下跌，我就會賣出我的股票。”

他還記得，危機爆發當天，新聞媒體的頭條是有關南希·里根的健康問題以及中東地區的小規模沖突，但投資者的心理預期卻發生了巨變，美國股市一天下跌25％，數以百萬計的股票易手。在當天早上持有股票的投資人都無可避免地遭受了損失。

“危機到來時，市場波動劇烈而且瞬息萬變，投資者很難在危機之中改變投資組合。所以，風險管理的部署一定要在危機到來之前完成，1987年股災的教訓一直是我風險管理的核心。”格里芬說。

為了確保客戶資產的保值和增值，Citadel非常強調投資組合的多元化，并小心管理公司的現金流，此外，就是對投資組合實施嚴格的風險管理。Citadel的風險管理人員每天模擬投資組合在不同危機環境下的變化情況——亞洲金融危機卷土重來或者是“9·11”事件重演。只要在一些情況下投資損失超過了可以容忍的限度，Citadel就會調整投資組合。Citadel將管理資本的30％作為流動資金，這一方面是出于風險管理的考慮，另一方面也是為在市場波動時抓住投資機會做好準備。

對沖基金祛魅

“全球約有八九千家對沖基金，他們的投資領域和操作方法千差萬別。整體而言，2007年是對沖基金行業豐收的一年。”格里芬說，“不過，要知道有一些非常‘典型’的對沖基金，十幾個人、幾部電話，再加上幾臺彭博終端，也可以做投資，但他們并沒有條件為去年的市場變動做好準備，因此遭遇了困境。不過，更多的公司經驗豐富，準備充足，去年的表現相當不錯。”

格里芬指出，整體而言，對沖基金行業承擔的風險適中，那些擁有資本的投資決策者應該認清對沖基金的這一特質。多年來，對沖基金的回報率曲線更為平滑，在市場快速上升的時候，對沖基金的收益率有時還比不過單向做多的共同基金。

“為什么大家覺得對沖基金風險高？也許過去十幾年的一些市場案例影響了人們的看法。”格里芬說。

長期資本管理公司（LTCM）的失敗，是多年來被不斷提及的案例，這一故事成為當時財經新聞的頭條，事后也不斷被媒體引述。“長期資本管理公司失敗的引人注目之處在于，創造期權定價模型的人、金融史上最聰明的人失敗了。從古希臘神話開始，人們就執迷于英雄的失敗。”格里芬說，“退一步說，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失敗，從本質上只是一些人在股市上輸掉了自己的資本，商業失敗本來就是市場中每天都在發生的故事。”

如今，22歲就開始創業的格里芬也被資本市場視為“神童”，他讓Citadel躋身全球最賺錢的另類投資基金的行列。

回顧17年的創業之路，格里芬表示，“有很多美妙的時刻，同時也充滿挑戰，有幾次已經接近失敗的邊緣。”1994年，美國利率迅速爬升，給格里芬的團隊帶來了極大的挑戰，當年的Citadel交易業績只是剛剛達到盈虧平衡；另外，一些長期合作者離開，投入新的行業，也讓格里芬覺得很艱難，因為對沖基金這個行業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憑人才和經驗取勝。

目前，Citadel有1200名員工，分布在芝加哥、紐約、舊金山、倫敦、東京、香港和百慕大工作。其中有數百人是專業的IT和編程人員。

不過，格里芬表示：“計算機幫助我們理解投資組合當中的風險，但是，我們的業務核心仍是由經驗豐富的團隊，通過非常傳統但有效的方法來辨別公司的盈利能力。對目標公司基本面的研究是我們立足的根本。我熱衷于尋找那些具有潛力的公司。”

動蕩中居于有利地位

“當你覺得自己處于一種強有力地位的時候，會作出更好的投資決策。所以，我希望可以確保公司在動蕩的市場環境中處于有利地位，并得以進一步發展。”格里芬說，Citadel可以翻譯為“實力”，代表了公司重視表現、風險控制以及能夠在動蕩的市場中獲得成功的文化。

現在的Citadel就處于一種有利的市場地位。由于對MBS類產品極少介入，Citadel現在擁有充足的資金在危機中尋找投資機會。

“在未來的12個月當中，我們將主要做兩件事，第一是延攬人才，充實我們的隊伍，確保我們的業務可以在全球全年連續運作。第二是提高我們的執行能力。Citadel集中了很多聰明的頭腦，我們從不缺乏天才的主意，但是要努力將想法變成現實。”格里芬說。

早在2001年，安然事件爆發后，Citadel大舉進入能源交易領域。而今，Citadel更成為面臨危機的對沖基金求助的對象。2006年，Amaranth基金因天然氣期貨投資失敗虧損60億美元，Citadel與摩根大通聯手購買其能源和商品交易業務，這筆生意最終在2006年為Citadel的收益作出了巨大貢獻。

“討論Amaranth的人很多，但最后只有我們和摩根大通能夠采取行動。”格里芬說。

2007年次貸危機加深后，Citadel又分別以很高折扣購得Sowood和Sentinel兩家基金的債券和貸款。近期，Citadel以8億美元購得可能身陷困境的在線交易服務提供商E*Trade持有的30億美元資產支持型債券，同時注資17.5億美元，獲得該公司20％股權，再次發揮了市場穩定者的作用。

“我們每天達成超過100萬筆交易，交易量占到美國市場的5％。”格里芬介紹，Citadel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期權做市商，也躋身世界最大的債券、股票做市商之列。

2007年12月，公司宣布，與其他金融機構聯合成立一家電子期貨交易所，與美國最大的期貨交易所——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競爭。此外，Citadel的業務也走向多元化，于2007年成立了一個對沖基金管理部門和基金之基金，并實施了一項重要的保險業的投資。

“正是這種機會讓我們可以處于市場的中心，準確地估計目標公司的情況和估值，并且采取行動。有40家機構都曾經希望對E*Trade采取行動，但是能夠提供解決方案的只有我們Citadel一家。”

關于格里芬的行動能力，英國《金融時報》的LEX專欄作者評價道：“在所有的對沖基金中，Citadel最有能力開展這種大規模收購。與小型對沖基金不同，Citadel的雇員規模和在短時間內對復雜資產定價的能力都讓公司脫穎而出。”

另外，市場傳聞格里芬還在考慮將Citadel公開上市。格里芬向記者表示：“過去幾個月，對沖基金的上市窗口可能已關閉，但是，如果Citadel要上市，市場一定會對我們展開懷抱。”

格里芬的態度再次表現出因為處于有利地位而擁有的自信。2006年，Citadel發行了5億美元債券，已經從發行過程中初步探知了投資者對Citadel的態度。

“未來五年到十年，我們希望能夠成為一個全球領先的另類投資基金和全方位金融服務集團。同時，我們需要提升在歐洲和亞洲市場的影響力。”格里芬說。

“我們的客戶目前對于新興市場投資的需求很迫切，中國就在最受關注的市場之列。我們已經通過各種形式和結構投資進入中國，并且還會繼續尋找投資機會。”2007年，Citadel參與了香港大型國際品牌服裝、百貨連鎖機構ITAT集團的上市前融資，同年，Citadel還是中外運航運有限公司香港上市的基石投資者。

“在未來的幾年中，中國將會是我們業務拓展的核心市場。中國經濟增長的高速度、政府創造就業機會的能力，還有我接觸到的人們對未來抱有的樂觀態度，都令人印象深刻。”格里芬說。

“中國的資本市場只發展了十幾年的時間，現在人們還處于學習階段，但是，15年到20年后，中國將會是頂級投資者聚集的地方。”格里芬說，“每次來中國，我都會被問到很多問題，大到投資原則，小到變量假設，想到未來要和這些人競爭，我都覺得有點害怕。當然，在未來我們也可以成為中國市場的一部分。”

一邊是以技術武裝的對沖基金，一邊是新興的中國市場。這兩者之間可以擦出什么樣的火花尚不得而知。未來幾年，格里芬和他的同行也許會給中國投資者漸漸揭開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