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三代核I心人物霍耐特在早期黑格爾承認學說和米德社會l心理學的基礎上建立了自己完善的承認——蔑視理論。這一理論是對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更為經驗化的補充。通過承認一蔑視這對社會動力學張力,霍耐特從一個較新的理論視角闡明了一種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而這一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又具有很強的經驗相關性。這種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在闡明道德發(fā)展的動力以及貼近社會經驗方面顯然比哈貝馬斯通過以語言為中介的交往行動理論和羅爾斯抽象論證的正義論更有著很大的優(yōu)勢,但在理論論證的邏輯嚴密程度以及各關鍵概念間的邏輯層次關系的論證上卻稍有不及。
關鍵詞:霍耐特;承認;類型學;蔑視
中圖分類號:C91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8)05-0117-05
一、霍耐特承認理論的淵源
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三代核心人物,法蘭克福大學社會研究所現任所長阿克塞爾·霍耐特因其對承認理論的深入探索而獲得了國際社會科學界的廣泛認同。他的代表作《為承認而斗爭》是集中論述其承認理論的經典,在該書中,霍耐特在早期黑格爾承認學說和米德社會心理學的基礎上建立了自己完善的承認一蔑視理論。這樣,霍耐特就獲得了一種不同于以往政治哲學中為生存而斗爭的社會動力機制,形成了以蔑視作為社會動力學的獨特視角。因此,承認理論無論作為一種解釋理論還是作為一種實踐哲學,都體現了其獨有的理論視角,是對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更為經驗化的補充。此外,霍耐特的行文風格比起乃師哈貝馬斯更容易為普通讀者所接受,相對于《交往行動理論》0晦澀繁復的典型的德國古典哲學行文風格,《為承認而斗爭》的行文用語要簡單明快的多,其采用的概念形式也更為日常口語化,但其蘊含的深刻意蘊并未因此而稍有減少。
像絕大多數科學成就一樣,霍耐特的承認理論也不是憑空而起的主觀臆斷。就其理論傳承而言,至少牽涉到乃師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黑格爾的自我意識理論、米德的社會心理學、福柯的權力理論等。但就在《為承認而斗爭》這本專著中的重要性而言,黑格爾耶拿時期的哲學和米德的社會心理學無疑是重中之重。若要在這兩者中再分個高下,則前者比后者具有更加基礎的地位,“如果沒有黑格爾相互承認理論,就不會有霍氏承認理論;但是不能說,沒有米德社會心理學,就不會有霍氏承認理論。”
(一)黑格爾早期承認學說
霍氏對黑格爾早期理論的重視主要集中在由于主體間互動而產生獨立自我意識的承認學說中。這種學說完全不同于霍布斯、盧梭等經典政治理論家對早期人類狀態(tài)的描述。社會動力不再是如經典政治理論家所言的原子個人式的你死我活的斗爭以及在此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契約國家。“黑格爾建議,第一步就是用主體間的社會關系范疇取代原子論的基本概念。”所謂原子論,主要是指霍布斯對于人的初始及現實狀態(tài)的描述,霍布斯認為,“人類在機械的意義上,就像一臺自我運轉的機器,人的特異之處就在于他們?yōu)榱岁P心未來的幸福而不斷地努力。只要一個人遇到另—個人,這種預期行為就會擴大成一種權力行為,它與生俱來,起著防御作用。”這就是霍布斯人與人的關系類似于狼與狼的關系的理論基礎。這種對自然狀態(tài)的描述,在霍耐特看來,完全搞反了民族與個人、整體與個體的發(fā)生學意義上的關系。其原因黑格爾早已論述過:“民族……在本質上先于個體。如果孤立存在的個體根本不能自足,他就必須與一個整體的民族全體相關聯(lián),正如其他部分也與其整體相關聯(lián)一樣。”因此,“任何一種社會哲學理論主要不是來自孤立主體完成行為的過程,而是來自倫理的約束,因為主體總是已經活動在倫理約束的框架中。所以,與原子論的社會學說相反,必須假定一種永遠呈現著主體間共存的基本要素的處境乃是人類社會化的一種自然狀態(tài)。”那么,這種自然狀態(tài)如何過渡到道德實踐與政治制度呢?這就牽涉到了黑格爾的承認學說,黑格爾認為,“主體之間為相互承認而進行的斗爭產生了一種社會的內在壓力,有助于建立一種保障自由的實踐政治制度。個體要求其認同在主體之間得到承認,從一開始就作為一種道德緊張關系扎根在社會生活之中,并且超越了現有的一切社會進步制度標準,不斷沖突和不斷否定,漸漸地通向一種自由交往的境界。”
事實上,黑格爾在其青年時代的論著《倫理體系》中已經初步建立了后來為霍氏所發(fā)揮的承認結構,這就是霍氏整理出的黑格爾早期的承認結構框架:
但是青年黑格爾的承認理論是建立在其思辨哲學的基礎之上的,“回顧青年黑格爾的理論模式,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思想之所以發(fā)揮出效力,部分地得益于理性的唯心主義前提,而在后形而上學思想條件下,這些前提再也無法維系了。”雖然其說服力對于霍氏而言并不隨著形而上學的整體衰落而有所減弱,但畢竟時代背景已經轉變,要真正復活黑格爾的理論就必須順應歷史潮流,對黑格爾的思辨理論進行經驗改造。這就需要借助于米德的經驗社會心理學了。
(二)米德社會心理學
由于哲學整體語境的轉化,霍氏認為黑格爾的理論在如下三個方面需要加以經驗的改造。第一,黑格爾雖然認為實踐中的自我的形成依靠的是主體間的相互承認,但“他沒有把主體間關系看作是社會世界中的經驗事件,而是把主體間關系納入了單一心智之間的構成過程”。因此,我們首先就要“根據經驗的社會心理學來重構黑格爾的原始命題。”第二,在承認的類型學問題上,黑格爾理論也具有形而上學的性質,黑格爾從主體間性理論出發(fā),完全抽象地論述承認的不同類型,這在霍氏看來是無法為當今學界所接受的。因此,“我們利用這一類型學說來對黑格爾哲學進行合乎時代的重構之前,就需要一種關于承認形式的經驗現象學,只有它才能檢驗并在必要的時候糾正黑格爾的理論計劃。”第三,在黑格爾那里,三種承認形式遵循著以道德斗爭各階段為中介的發(fā)展過程的邏輯,但是這種發(fā)展邏輯也完全是由純粹思辨的、高度復雜的斷言所組成的,因此霍氏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是,“第一,黑格爾假設的承認的發(fā)展階段是否經得起經驗的質疑?第二,相互承認的諸種形式是否反映了相應的社會蔑視經驗?最后,是否能在歷史上或社會學上證明這些蔑視形式實際上就是社會沖突的原始動機?”
具體說來,如何用米德的社會心理學來完成對黑格爾觀念的自然主義轉化呢?霍氏在《為承認而斗爭》的第四章進行了詳細的分析。霍氏認為,“人類主體同一性來自于主體間承認的經驗,這一思想在米德的社會心理學中以自然主義思想為前提得到了最徹底的發(fā)展。”與黑格爾不同的是,米德的承認理論不是通過思辨的哲學論證而是“通過對心理學的對象領域進行認識論檢驗這一迂回途徑獲得了主體間性理論前提”。這種心理學的方法的哲學基礎則是從杜威、皮爾士那里發(fā)展出來的實用主義思想,“即正是在行為表現之際就使行為受到質疑的特殊處境中,人類才獲得了認識”。這就是說,米德試圖用對現實經驗中實際觀測到的現象的處理來代替黑格爾的抽象理論思辨進路,但他們兩人要達到的目標卻殊途同歸,即都是力圖探求主體性意識的發(fā)生學原理。米德認為“心理學如果進入了行為者對待互動伙伴而遇到危險時所采取的視角,就能對主體性意識的發(fā)生機制有所認識。”為了進一步詳細探討主體形成的經驗過程,米德把自我分成了兩個層次,即“主我”與“客我”。客我“僅僅反映他者眼中自我的形象,所以僅僅把自我的瞬間活動作為已經過去的東西保持下來”,主我“則代表了自我的一切現實行為未受制約的原動力”。
正是通過對客我與主我的區(qū)分以及對兩者在自我意識形成過程中的不同作用的論述,米德成功地完成了對黑格爾理論的自然主義轉化。“只有在學會了從符號意義上再現的第二人稱視角來認識他自己的行為時,主體才能獲得一種自我意識。這一命題可能揭示自我意識發(fā)展依賴于第二主體存在的心理學機制,所以從自然主義角度對黑格爾的承認學說提供了論證:如果沒有使互動伙伴做出反應的經驗,個人就根本不可能借助于能夠自我認識的話語來影響自己,進一步把自己的行為理解為他自己的個人所產生的東西。”
二、承認的類型學探析
通過對黑格爾與米德理論的創(chuàng)造性重構,霍耐特詳細闡述了自己關于承認理論的論點,并在承認的類型學的基礎上提出了“蔑視”這一概念,并認為正是由于蔑視的存在導致了為承認而斗爭的社會動力學基礎。具體說來,承認的類型分為:愛、法律、團結這三種類型;與之對應的蔑視形式則為:強暴、剝奪權利、侮辱。可以看出,與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試圖涵蓋包括客觀世界、社會世界、主觀世界的宏大抱負不同,霍耐特所論述的承認與蔑視的三種類型僅僅闡明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即其理論要旨在于主體行動的實踐性。從霍耐特對承認的理論論述中,我們也可以發(fā)現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對主、奴關系經典論述的影子,如果說黑格爾試圖通過主、奴關系的辯證法闡明市民社會的形成機制,那么霍耐特則是在市民社會的基礎上進一步闡明了平等主體之間的那種不可隨意破壞的承認結構。
(一)愛
在主體形成的原始階段,愛這一承認范疇起著最為基本的作用,因此在承認的類型學中,愛具有最為根本的地位。“主體間愛的經驗有助于產生情感信賴的基本層面,它們不僅在需要與情感的經驗中,而且在這種經驗的表達中,都構成了一切自尊態(tài)度進一步發(fā)展的前提條件。”作為承認結構的一種類型,愛這一范疇并非狹義上的兩性或同性之間的愛欲關系,而是一個中性的范疇。“這里應該把愛的關系理解為一種本源關系。當少數人之間的強烈情感依戀以友誼關系、父(母)子(女)關系和情侶關系之間的愛欲關系模式構成愛的關系時,就出現了這種本源關系。”黑格爾用這樣一個命題揭示了愛的關系的本質層面,即愛必須被理解為“在他者中的自我存在”。
在愛的關系中,對主體自我意識形成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則是母子間的關系,即兒童自我意識的形成及母親對孩子自我意識形成的承認。但在這個研究領域之中,以弗洛伊德為代表的傳統(tǒng)的精神分析理論卻只從嬰兒自身內部的利比多沖動出發(fā),從本我與自我的對立產生的動力出發(fā),即只從單個主體出發(fā)而不從主體間性出發(fā)來進行自我意識形成過程的研究。這就導致了傳統(tǒng)精神分析領域對這個問題研究的錯誤路向,因此霍氏認為必須用承認理論對傳統(tǒng)的精神分析理論進行一次徹底的改造,“與這種正統(tǒng)觀念相反,精神分析理論框架需要沿著社會互動的不同維度而展開,在這些社會互動維度上,兒童通過與他者建立情感關系,學會自視為獨立的主體。”那么,用一種什么樣的合適的理論來改造傳統(tǒng)理論呢?這就是霍氏在唐納德·文尼柯特和杰西卡·本雅明研究的基礎上提出的“客觀關系理論”。“精神分析的客觀關系理論代表了在理論上對上述諸種挑戰(zhàn)做出回應的第一種努力。這種理論在利比多沖動組織之上補充了他者的情感關系,并把這種關系作為走向成熟過程的第二個構成要素,這就進一步考慮到了兒童早期互動經驗的心理學意義。”但是霍耐特又認為,使客觀關系理論特別適合于承認關系現象學意圖的并非它使得心理說明從主體向主體間的擴展,而是在于“它使成功的情感約束依賴于共生狀態(tài)和自我肯定之間的平衡能力,這是在早期兒童時代所獲得的;在這種特殊的意義上,它才能夠令人信服地把愛描述為承認的一種特殊形式。”
(二)法律
如果說愛是主體間共生與區(qū)分的依賴性,那么法律則是主體間權利與義務的對等性;如果說愛是“在他者中的自我存在”,那么法律則是“普遍化他者”的結果。“在法律中,黑格爾和米德建立這種聯(lián)系是基于這樣的事實,即只有當我們反過來認識到必須對他者承擔規(guī)范義務時,才能把自己理解為權利的承擔者。”但是黑格爾與米德對法律關系的認識卻存在重大差異。米德的法律觀是傳統(tǒng)的基于身份認同的法律觀,“單個主體在主體間獲得承認,僅僅是因為他是基于勞動分工組織起來的社會的成員。”這就意味著,不同的勞動分工導致了不同的法律承認,在法律承認中經濟基礎與文化等級起到了一種區(qū)分機制的作用。而黑格爾的法律觀則是現代意義上的法律觀,即只要是國家之內的公民,無論其社會地位如何,在法律承認上,都具有平等的地位。“法律體系可以被理解為全體社會成員普遍利益的表達,按照它的內在要求,不允許有任何的例外與特權。”事實上,米德意義上的法律不過就是霍氏要在“團結”這一范疇中所要論述的承認的一種特殊形式,即社會不同階層間的相互承認。他們兩者之間的差別“如使用康德的表述方式所顯示的那樣,我們在第一種情況下[即法律承認的情況下](即黑格爾的法律觀,筆者注)所處理的是對‘個人意志自由’的普遍尊重,而在第二種情況下[即社會重視的情況下](即米德的法律觀,筆者注)所處理的是對個體成就的承認,其價值是依據社會認為他們重要的程度來衡量的。所以,在法律上把一個人當作人來承認不可能認可任何其他標準,但對他們的特性與能力的重視,至少隱約地借助了一種標準尺度,必須依據這一尺度來判定他們的輕重大小。”
可見,法律承認并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社會標準,而僅僅基于自我意識的獨立性,在這種社會對其意識獨立性的承認之中,即他者對自我的普遍尊重之中,個人逐漸獲得了自尊感。而自尊對于傳統(tǒng)社會而言,僅僅是少數人的特權。那么,通過權利而表現出來的法律承認維度在現實社會中具體又可以分為幾個層面呢?霍氏在這里同樣又在借鑒其他理論家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提出了權利的三個層面,即“將個體權利分為保障自由的人權,保障參與的政治權和保障基本福利的社會權利。”與之對應,在歷史中可以粗略地說,“人權發(fā)展于18世紀,政治權利發(fā)展于19世紀,而社會權利發(fā)展于20世紀。”可見,與愛的關系不同,法律關系具有歷史性,在歷史的發(fā)展中不斷地演化,從不平等的承認到全面平等的承認,法律“沿著規(guī)劃好的道路向前推進,就是想更高程度的平等推進,構成社會地位的財富的增長,也就是被授予社會地位的個人數目的增多。”
(三)團結
與愛的兩個主體之間為了獲得獨立性而相互承認的關系不同,也與具有獨立主體地位的個體之間的平等承認關系不同,“團結”這一承認范疇描述了一個價值倫理共同體內部與不同共同體之間的承認。“黑格爾和米德運用‘倫理’和民主化勞動分工,都是為了挑選出唯一的、在規(guī)范意義上具有特殊要求的價值共同體,而每一種給予重視的承認形式都必然要收納在這一共同體之中。”
因此,在受到社會承認的有著某類貢獻的價值共同體之中,個體之間的行為才能夠表現為團結,團結在這個意義上是與前述的“社會重視”概念相關的。但是在價值共同體內部的合作與在價值共同體之間的合作是存在差別的,這也是法律與團結這兩種承認模式的本質區(qū)別所在。“在地位群體之內,主體作為特殊的個人相互重視;因為人們共同的社會立場,這些個人共有那些以社會價值尺度為基礎被賦予了某種社會地位的特性和能力。在地位群體中間,我們發(fā)現了等級化分類的重視關系,這就使社會成員能夠重視他們的階層之外的主體,因為他們的特性與能力也在文化上預定的程度上對集體共同價值的實現有一定的貢獻。”這就是說,團結不僅在價值共同體之內,在價值共同體之間也能夠運用這一范疇進行承認現象學的分析。這也就暗示了一種價值多元論,即允許在社會中存在著不同種類不同等級并且能夠相互承認的價值觀一雖然這種價值多元的背后依然是以主流價值為其規(guī)范。故此,“正是一種價值多元的形式,雖然是以特殊階層和特殊性別語匯來規(guī)定的形式,構成了成功程度和個體社會價值得以限定的文化取向框架。在這一語境中,社會榮譽概念漸漸融入了社會聲望概念”。在這里,承認的不同程度由傳統(tǒng)社會的榮譽概念轉向了現代社會的聲望概念。為了更高的社會聲望,不同的價值共同體之間產生了社會動力學意義上的價值競爭,“在現代社會,社會重視關系從屬于永久的沖突,不同的群體在沖突中以符號力量為手段,參照普遍社會目標,努力提高與他們的特有生活方式相聯(lián)系的能力的價值。”個體為了價值共同體的共同價值而斗爭,這就使得團結的承認經驗“允許個體獲得的實際自我關系就是一種群體自豪感或集體榮譽感。”由此,霍氏認為團結“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因主體彼此對等重視而互相同情不同生活方式的互動關系。”
可見,團結是個體發(fā)展的更高承認形式,只有“在每一個體都有能力自重的程度上,我們才可以談到社會團結”。
(四)蔑視
對三種承認模式的否定構成了承認的反面“蔑視”,正是由于蔑視,主體被剝奪了主體間那種正當的道德關聯(lián),被蔑視的主體失去了在主體間獲得其完整主體性的資格,這進一步導致了反抗的形成,社會動力的機制于是主要不是為生存而斗爭的反抗形式,而是為承認而反抗蔑視的斗爭。無論對應于愛的強暴、對應于法律的剝奪權利還是對應于團結的侮辱,其共同點在于都是對承認的從而對作為完整人格的否認(用霍耐特自己的話說,就是對“個人同一性”的否認),只是否認的范疇分立于不同的社會領域。強暴是對個人肉體的不顧其意志的否認,而個人身體通過愛的形式本應得到社會中所有其他個人的尊重,正是通過這種尊重個人才獲得了最為基本的自信。因此,強暴非但是對個人肉體的摧殘,更為重要的是對其基本自信的摧毀。剝奪權利則是對主體法律地位的否定,使主體喪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那種在社會中得到普遍認同,從而使自我成為法律主體的能力,剝奪權利典型的后果是導致個人自尊的失落。而侮辱則是對個人在群體中努力獲得更高承認程度的否定,其導致的后果是個人失去基本的自重。
通過承認—蔑視這對社會動力學張力,霍耐特從—個較新的理論視角闡明了一種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而這一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又具有很強的經驗相關性。以承認的基本形式為批判基點,就有可能找到社會非正義的理論與經驗根源,從而重建規(guī)范的社會正義理論。這種規(guī)范的社會理論在闡明道德發(fā)展的動力以及貼近社會經驗方面,顯然比哈貝馬斯通過以語言為中介的交往行動理論和羅爾斯抽象論證的正義論更有著很大的優(yōu)勢,但在理論論證的邏輯嚴密程度以及各關鍵概念間的邏輯層次關系的論證上卻稍有不及。無論如何,《為承認而斗爭》一書正如曹衛(wèi)東在校譯者前言中所言,“不僅奠定了霍耐特在法蘭克福學派內部的學術地位,而且也把他推到了當代實踐哲學理論的爭論中心。”
責任編輯:王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