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主體性構成了倫理與價值共同的本體論基礎,倫理價值的實現根本上說不是單純的客體問題。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本質特征在于它體現或表現為一種“差序格局”,由此決定了中國傳統倫理特定的道德化價值實現和制度化價值實現的路徑抉擇: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就是一個中國傳統倫理的“價值實現”過程,而不是一個割斷傳統的過程。這個過程實質是主體對象化范圍不斷實現由國內向國際過渡的過程。
關鍵詞:中國傳統倫理;價值實現;本體論詮釋
中圖分類號:B82-0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08)03-0052-06
中國傳統倫理能否實現其現代化轉型,學術界普遍認為問題的關鍵在于中國傳統倫理是否具有價值、價值有多大以及能否實現其價值,由此,價值實現與中國傳統倫理結下了不解之緣,有價值則可能實現與現代化價值的對接,無價值則以新的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倫理取而代之。然而,價值實現從來就是一個主體陸問題,而不是一個單純的客體問題。嚴格意義上來說,如果只把中國傳統倫理當成是一種客體體現或一種規矩的話,它將毫無價值;但如果這種規矩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之中被承繼下來,逐漸轉化為集體無意識,并深刻地影響著行為者的選擇及其行動時,它的價值自然就會彰顯出來。因而,只有對中國傳統倫理及其價值實現作本體論的詮釋,才能深入揭示和闡釋中國傳統倫理的傳統價值、當下價值、未來價值及其現代化轉型問題。
一、主體性:倫理與價值共同的本體論基礎
倫理與價值之間盡管具有重大的理論分野,但就其前提和基礎而言,兩者之間有著很強的同一性,那就是主體性始終構成了倫理與價值共同的本體論基礎。在某種程度上,倫理總是人的倫理,沒有人也就無所謂倫理,更不用說道德了;而價值也總是因為人的參與才具有價值,即便是商品也是因為“凝結了無差別的人類勞動”才具有價值。
(一)主體差異性與倫理的歷史起源
如果說主體性構成了倫理的本體論基礎只是我們暫時的理論預設,那么,倫理的歷史起源則可以從發生學的角度進一步確證這一理論預設的正確性。事實上,倫理起源于主體之間的差異性,倫理本身就是主體差異性的客觀反映,是歷史主體對這種差異性的自覺確認。在原始社會中,盡管個體之間的主體差異性事實地存在著,在原始采集以及狩獵活動中,具體個人之間的“戰利品”自然會有多有少,這本身就內蘊著潛在的“倫理特質”,但由于當時生產力極為低下,自然環境條件惡劣,原始人類不得不依靠集體的力量來抗御自然界的各種挑戰,確保人類的生存、延續與發展。因而,這時的主體更多地體現為一種“類主體”,在具體個人之間也沒能生發出現代意義上的倫理規范或道德原則。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征服自然能力的增強以及剩余產品的出現,主體差異性逐步彰顯并且促進了階級的形成。當然,這時的主體差異性體現為“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差異,即階級與階級之間的對抗。與此同時,協調與調整群體與群體之間差異和矛盾的行為規范即倫理伴隨著階級斗爭以及流血沖突而逐步在社會中形成,在這個意義上,倫理就是主體差異性的外在體現,是“有差等的秩序”,是歷史主體對這種差異性的自覺確認,也可以說是“階級斗爭”的產物。
(二)主體對象化與價值的歷史起源
價值同倫理一樣有著嚴格的主體性,也就是說,總是因為人的參與才具有價值,與倫理的歷史起源稍微不同的是,價值起源于主體的對象化活動。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認為,勞動在猿向人轉變的過程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說勞動就是人類的主體對象化或感性對象化活動,那么,價值則是在主體對象化或感性對象化活動的過程中形成的。通常,我們在最一般的意義上來理解價值,認為價值就是“有用性”,諸如某物“價值多少”、“實用價值有多大”、“是否有使用的價值”等等,這實際上指的是物品的經濟價值。馬克思指出,“人們只是給予這些物以專門的(種類的)名稱。因為他們已經知道,這些物能用來滿足自己的需要,因為他們有能力通過多多少少時常重復的活動來握有它們,從而也保持對它們的占有……他們在實際地利用這些產品,這些產品對他們有用。”L1)可以看出,馬克思是從對象物的存在與主體需要的關系中來理解“價值”的,價值產生或起源于主體對對象的實際作用即“物的人化”,而不是對象的存在本身。當然,隨著歷史的發展,價值逐漸引申為社會的價值、人本身的價值、事物本身所具有的某種“意義”,以及對主體對象化活動本身的好壞評價,但不管怎樣,只要某物有價值,某事有意義,就意味著一定有人的參與,一定有人的主體對象化活動。
綜上所述,既然主體性構成了倫理與價值共同的本體論基礎,那么,倫理與價值之間就有著極為緊密的理論關聯,也就是說,在特定的歷史時期,有特定的倫理就有特定倫理的價值,有特定的價值就有特定價值的倫理。沿著這樣的思路來研究中國傳統倫理,我們同樣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有特定的中國傳統倫理,就有著中國傳統倫理的特定的價值實現及其特定的路徑抉擇,而且這種價值實現的路徑抉擇內在地決定了其能否順利地實現現代化轉型。
二、“差序格局”:中國傳統倫理價值實現的路徑抉擇
中國傳統倫理是在特定的社會結構中生成的行為規范的總和,其倫理價值的大小及其實現無疑也是在這一特定的社會結構中得以進行的,在某種程度上,特定的社會結構影響和制約著中國傳統倫理的生成、屬性及其價值實現的特定路徑選擇。在鄉土中國,正如費孝通所言,社會結構的本質特征在于它體現或表現為一種“差序格局”,由此決定了中國傳統倫理特定的道德化價值實現和制度化價值實現的路徑抉擇。
(一)“差序格局”:中國傳統倫理及其價值實現的基本社會結構
社會結構是人與人之間相互交往所形成的關系網絡,是社會生活中人與人關系的一種格局。在鄉土中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像西洋社會分得那樣清楚,誰是團體里的人,誰不是,就像“一捆捆扎清楚的柴”一樣一目了然,我們可以將這種關系格局稱之為“團體格局”,在這種關系格局中,我、你、他的關系是相當明了的,我就是指自我一個人,你和他都不是“自我”指涉的范圍。但在鄉土中國,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相當復雜。“自我”指涉的范圍可大可小,真可謂伸縮自如,“自家人的范圍是因時因地可伸縮的,大到數不清,真是天下可成一家”。這表明,在鄉土中國,“我們的社會結構本身和西洋的格局是不相同的,我們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塊石頭丟在水面上所發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紋。每個人都是他社會影響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這個“圈子”的中心就是自己,由自己向外可推出無數個“同心圓”,可以包括無窮無盡的人,過去的、現在的和未來的人,極端的體現就是整個天下都是皇帝的家;當然這些同心圓也可往內推,極端的體現就是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沒人理,沒人問,孤苦伶仃,魯迅小說中的趙太爺都不認其為本家的阿Q就是這樣。鄉土中國的這種社會結構,費孝通先生稱之為“差序格局”,它是中國傳統倫理及其價值實現的基本社會結構。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姑且可以不論鄉土中國的“差序格局”與西洋的“團體格局”到底有著怎樣的理論分野,單就伸縮自如的“差序格局”來說,就有著許多疑問:到底單個個人是怎樣魔術般地變成為包含無窮無盡的人,然后又縮小或還原成一個人的?事實上,作為主體性的人,中國人和西洋人沒有本質的區別,但本質的人(或稱人的本質)與人的本質表現樣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人的本質是指人之所以成為人的根本層陸,它是人不同于動物以及自然界其他非生物的根本屬性,是著眼于同自然界的區分而言的,是絕對的、固定的;而人的本質表現樣態指的是人的本質在社會交往以及社會關系中的具體體現,是具體的、多變的。總的來說,“由于人是類、群體與個體三重形態的感性統一,因而人的本質就先在地同時包含著類本質、群體本質與個體本質三種生存樣態,而這三種樣態的具體生成和側重展現又是與人類社會的歷史發展水平及當時的社會發展狀況密切相關的。”可以看出,人的本質表現樣態本來就有著多重表現樣態,能伸縮性地實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也能實現由類本質向群體本質再到個體本質的回歸,這在西方社會也是這樣。但在鄉土中國,由于社會結構的凝固不變,是一個生于斯、長于斯和死于斯的社會,也就是說社會結構沒有很強的區分度(譬如像西方社會出現一個強大的中產階級緩沖帶),呈現出金字塔式的結構形態,人的本質表現樣態與這種社會結構的長期黏結就形成了獨特的“差序格局”。在這種格局中,要么成王,家國天下;要么成寇,客死他鄉,由此實現“自我”、“群己”范圍的靈活性和伸縮性。
(二)人的本質表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差序格局”與中國傳統倫理的道德化價值實現
如果說作為中國傳統倫理主體的人,其主體差異性的外化即人的多重本質表現樣態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與金字塔式社會結構的黏著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差序格局”,那么,作為中國傳統社會結構基本特性的“差序格局”與中國傳統倫理有著密切關系,在某種程度上,“差序格局”本身就內蘊著中國傳統倫理,正如費孝通所言,“我們儒家最考究的是人倫,倫(即倫理——引者注)是什么呢?我的解釋就是從自己推出去的和自己發生社會關系的那一群人里所發生的一輪輪波紋的差序(即‘差序格局’——引者注)。‘釋名’于倫字下也說,‘倫也,水文相次有倫理也’。”這樣一來,中國傳統倫理的價值實現問題,可以簡化為“差序格局”中人倫關系的價值實現問題,而根據“差序格局”中人的多重本質表現樣態及其伸縮性規律,我們可以清晰地勾勒出中國傳統倫理價值實現的路徑選擇:一種路徑就是由自我往外推,實現人的本質表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另一種就是由外往內推,實現人的本質由類本質向群體本質再到個體本質的回歸。鄉土中國中的倫理價值就是在這種“內推”與“外推”的過程中實現的。
“差序格局”中的自我由內往外推,實現人的本質表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過程,就是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化價值的實現過程。費孝通認為,“從己向外推以構成的社會范圍是一根根私人聯系的繩子,每根繩子被一種道德要素維持著。社會范圍是從‘己’推出去的,而推的過程有著各種路線,最基本的是親屬:親子和同胞,相配的道德要素是孝和悌……向另一路線推是朋友,相配的是忠信。”孔子曾指出,“弟子人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孟子所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差序格局”中的“自我”由內往外推,個體在不斷反復的人際交往擴大的過程中,由內而外地萌生了對外界環境的看法和觀點。這就是道德,“‘道德’概念具有濃郁的‘頓悟’等人文取向,尤其偏重生命個體的內在心得和體悟。換言之,‘道德’概念包羅了生命主體對自然、社會、人類等大千世界萬事萬物之規律的理解和把握。”在中國倫理史上,道德是個人按照一定的規矩和規范長期身體力行后在自己內心有所得、有所收獲的東西。”可以看出,“差序格局”中的自我由內往外推,實現人的本質表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過程,就是道德的形成過程,也就是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化價值的實現過程。
“差序格局”中人的本質表現由個體本質到群體本質再到類本質的拓展過程即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化價值的實現過程,實質上就是人的可持續發展的過程。而人的可持續發展的過程,就是“人的本質層次由個體本質經由群體本質作為中介向‘類同一性’的回歸”。人的可持續發展盡管沒有忽略社會中具體個人的發展,但其理論側重點在于強調整個人類的發展問題,也就是說人的可持續發展具有很強的“類”指涉性,在于維護和實現整個集體、民族、國家、人類的生存與發展,具有重大的道德意義(或價值)。
(三)人的本質表現由類本質向群體本質再到個體本質的回歸:“差序格局”與中國傳統倫理的制度化價值實現
與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化價值實現的路徑恰恰相反,“差序格局”中人的本質表現由類本質向群體本質再到個體本質的回歸過程,實質上就是中國傳統倫理制度化價值的實現過程,也就是外在的制度不斷約束、限制、壓制甚至鎮壓個體行動的過程。這一過程之所以會發生,是因為在實現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化的過程中,由于受到利益的引誘和驅使,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即“中國傳統社會里一個人為了自己可以犧牲家,為了家可以犧牲黨,為了黨可以犧牲國,為了國可以犧牲天下。”盡管這由外往內看,是在維護著“公家”的利益,但由內往外看,我們就會發現,個人或小集團的發展是以犧牲他人或更大集體的利益為代價的,這在很大程度上危害到類的生存與發展,這樣,通過強制性的制度性建設,以維護和實現統治階級或更大集團的利益,就勢在必行。但在鄉土中國,制度化的途徑不同于西方的法制化途徑,西方是依靠頒布一部通行全國的法典,依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來實現其制度化,而中國的制度化則始終是在“差序格局”中進行的:就制度本身而言就呈現出差序性,那就是“國有國法”、“黨有黨訓”、“族有族規”、“家有家法”等等;就制度的實施而言。歷史上就出現過保甲制度和連坐制度,連坐的范圍與“差序格局”中所推出去的私人關系是基本一致的。
可以看出,在制度化面前,鄉土中國的歷史主體面臨著兩種選擇:一種就是違背制度化的要求,為了實現國家的利益而不顧制度的要求犧牲天下的利益,為了黨可以犧牲國,為了家可以犧牲黨,為了自己可以犧牲家,這種價值實現的結果要么是成者為王,要么就是敗者為寇;另一種選擇就是適應制度化的要求,嚴格按照制度化的要求來約束自己的行動,也正如《大學》中所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事實上,古之圣賢都要求人民這樣服從制度化的約束,以達到中國傳統倫理的道德化實現,即“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由此可見,不管是以上哪種選擇,其方向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人的本質表現不斷實現由類本質向群體本質再到個體本質的回歸。這種回歸就是人的全面發展的實現過程,而人的全面發展指的“是人的本質層次不斷實現由類本質、群體本質向個體本質發展的過程,也是生產力不斷發展、社會不斷分化、私有化、個體化的歷史發展過程”。這是因為,盡管人的全面發展牽涉到社會中的所有社會成員,但其理論側重點在于強調個人的全面發展,也就是說人的全面發展具有很強的個體指涉性,意在強調社會中個人各方面素質的發展問題。在馬克思那里,人的全面發展系指普遍的個人的全面發展,他所關心的問題是屬人的某種東西在個人那里的全面發展,而不是人以外的某種東西的發展,其關注的焦點放在“個人的”與“全面”的認識上,馬克思指出,“如果用哲學的觀點來考察這種發展,當然不難設想,在這些個人中有類或人在發展,或者是這些個人發展了人。”
綜上所述,在鄉土中國,“差序格局”中的歷史主體在不斷實現其主體對象化即“內推”和“外推”的過程中,形成了獨具中國鄉土特色(即自我主義可以放大和縮小)的中國傳統倫理、獨特的倫理價值實現(即道德化價值和制度化價值)以及獨特的路徑選擇(人的可持續發展之路和人的全面發展之路),這種獨特的倫理、倫理價值實現以及路徑選擇的形成是鄉土中國社會結構長期凝固化(即建立于生于斯、長于斯和死于斯基礎上的社會結構)的必然產物,也是人的本質表現樣態與鄉土中國社會結構的長期黏結的必然結果,由此決定了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轉型的方向、模式及其路徑選擇。
三、“價值實現”: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
中國傳統倫理是在中國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其價值實現也是在特定的社會結構即“差序格局”中沿著特定的路徑進行的,那么,隨著歷史條件的改變以及時代的變遷,尤其是世界現代化浪潮的沖擊,中國傳統倫理理所當然地要實現其現代化轉型。然而,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并不單純是指以現代西方倫理規范取代傳統倫理規范的揚棄過程,更為重要的是,這種現代化轉型主要是一個中國倫理的社會主體與外來文化主體之間如何實現“交往對接”問題,也就是說,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就是主體對象化范圍不斷實現由國內向國際過渡的過程,也就是倫理價值實現的國際化問題。
(一)“價值實現”: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轉型的本體論詮釋
中國傳統倫理及其現代化轉型問題長期以來成為哲學界關注的熱點問題,并取得了眾多的研究成果。盡管在眾多的研究成果中基本上解決了能否實現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以及怎樣實現的問題,但由于這些研究成果要么將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的過程看成是中國傳統倫理規范的現代化創新,要么將這種更新看成是倫理規范的西方化問題,只停留在對中國倫理現代化轉型的形式層面,未能深究其現代化轉型的精神實質,沒有涉及到問題的本體論層面,因而只能是膚淺的認識和草率的結論。事實上,就其實質來說,現代化的主體是人,現代化的實質就是人的現代化,離開了人就不可能有任何形式的現代化,同樣,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就不應該是單純的倫理規范的現代化問題,離開了作為中國傳統倫理的主體及其主體差異性。就不可能有任何形式的倫理現代化問題。如果說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問題歸根到底是一個主體性問題,那么,鄉土中國“差序格局”中的歷史主體,作為其主體差異性表征的倫理及其現代化轉型,實質上就是一個主體對象化范圍不斷實現由國內向國際過渡的問題,本質上就是個“價值實現”問題,也就是倫理價值實現的國際化問題。
(二)“價值實現”的西方取向與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
既然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本質上就是一個主體對象化范圍不斷實現由國內向國際過渡的歷史過程,那么,在這種主體對象化的相互交往的過程之中,就內在地存在著兩種可能的價值取向,即西方取向和鄉土取向。前者指的是在主體對象化的相互交往過程中,西方文化交往主體影響中國傳統倫理文化主體的傾向性;后者指的是中國傳統倫理文化主體影響西方文化交往主體的傾向性。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就是這兩種取向的邏輯互動,片面強調一方面而忽略另一方面的做法都是錯誤的,在實踐上都是有害的。當前,在世界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的歷史條件下,在世界現代化浪潮的推動下,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已成為歷史的必然,由于西方文明是相對意義上的強勢文明,因而在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過程中,“價值實現”的西方取向較為明顯,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 “價值實現”的西方取向與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轉型的“個已化”傾向
在傳統的“差序格局”中,“自我”概念極具伸縮性,即以“個已”為中心,由己及人可以推出無數個同心圓來,同時,也可由一個包括很多同心圓的自我概念往里推,最后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前者是道德自我不斷放大的過程,而后者則是道德自我不斷包容他人的過程。不管是哪一種過程,其所指涉的都是道德修養層次,也就是說,這種放大和縮小所依據的道德的自律,不是社會物質性理性化因素的利益驅動。然而,在社會現代化的進程中,逐步意識形態化的“科技理性”使“差序格局”中的“自我”概念陷入了尷尬的境地:在一個講求利益最大化的社會里,在陌生的又無所適從的偌大的城市里面,傳統自我概念的“放大”和“縮小”過程很有可能是受到“欺騙”乃至付出“代價”的過程。這樣,本來是能伸能縮的自我概念,在受到無數次打擊之后,就像伸縮生本來極強的低級動物遇到刺激一般,接下來就是一個萎縮的過程,即“個己化”過程。但是這個萎縮過程和往常的“縮小”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屬于經濟的領域,符合成本核算;而后者屬于道德領域,遵循的是生活閱歷和“熟知”的規矩。
2 “價值實現”的西方取向與中國傳統倫理現代化轉型的“理性化”傾向。
在社會世俗化以及現代化的進程中,“差序格局”中的自我概念一方面因“屢次付出代價”而出現了“萎縮性”的收縮過程;另一方面,“個己”層次的“私人的我”(Private self),由于反映著個體內部原始沖動的那一部分,因而在充滿陌生人的現代社會里面,為了滿足和實現個體本身的各種可能的需要和欲望,“個己”層次的“私人的我”通過“攀關系”、“找后門”不斷地放大“自我”,由此形成了自我概念新的“以己推人”不斷放大的過程。主要表現在這樣幾個方面:其一,“以己推人”的“人”本來就是自己的家族成員,屬于“以己為中心”的同心圓之列,這叫做“找后臺”;其二,“以已推人”的“人”不是自己的家族成員,但卻是因為婚姻而發生的姻親關系,這叫做“跑后門”;其三,“以己推人”的“人”不是自己的家族成員,也不是因為婚姻而發生的姻親關系,而是通過收買或其他功利手段而建立起的臨時性合作關系,這叫做“拉關系”。可以看出,現代化進程中自我概念的重新放大過程并不是道德自我放大的過程,而是為了達到某種功利目的,以追求利益最大化為特征的理性化過程。因而,在現代化社會中,傳統的自我概念發生了變化,傳統的建立在“差序格局”基礎之上的“自我”是以血緣、家族等道德倫理來確定“自己人”的,而現在則以“是否對我有利”以及“是否能為我帶來好處”為標準來判定“自己人”。
(三)“價值實現”的鄉土取向與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
在中國傳統倫理的現代化轉型過程中,除了“價值實現”的西方取向,也有著極為明顯的“價值實現”的鄉土取向。這是因為西方文明主體的過分“個己化”取向和“理性化”取向,導致了極為嚴重的生態后果:其一,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體現為人對自然的支配和片面占有,在當代,環境退化、生態危機已成為全球性的現象。空氣污染嚴重、世界性水資源枯竭、森林慘遭毀滅、沙漠化程度加劇、物種不斷減少、臭氧層變薄……而在世界各地發生的“瘋牛病”、“非典”、“禽流感”等則更是把整個人類推向了風險社會的歷史深淵。所有這些都是自然界對人類破壞生態平衡的報復和懲罰,這同時表明,如果不調整人類與自然的原有關系模式,人類很有可能有滅頂之災;其二,在人與人、人與社會的關系上體現為功利原則片面導向下的社會畸形發展,過分的私有化、個己化及理性化則往往誘發功利原則的片面導向,造成社會的畸形發展,形成了極為嚴重的社會道德危機。而中國傳統倫理“價值實現”的道德化取向,由于能夠正確處理好“群己”關系,實現人際和諧,也由于它事實上的“天人合一”取向,能實現較好的人與自然界之間的和諧,因而,這種道德化取向能夠很好地彌補西方文化主體對象化過程中的各種“現代性危機”,順利地實現人與自然、人與人以及人與社會之間的協調發展和可持續發展,這在中國傳統倫理主體對象化的相互交往過程之中自然會對西方文化主體的選擇有著積極的影響,具有借鑒價值。
責任編輯:王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