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火
◎ 老井
他正在井下干活
黑暗的巨手忽地一翻
頂板上就落下一大堆煤
當人們奮力扒出他時
他已化為了煤
煤也變成了他
工友們吃力地將他
和一堆煤區別開
抬上了地面
在火爐中遠行之時
他的軀體上長滿了
只有精煤燃燒時
才產生的熊熊烈火
與此同時
那堆煤在爐膛內釋放出的烈焰
卻都是一個男人
彎腰刨煤時的形象與身態
打工作者
◎ 李明亮
床頭
一截蠟燭
粘在倒扣的飯盆上
黑夜被燒了一個窟窿
布滿眼球的血絲
是一張網
由故土往異鄉鋪開
將濕淋淋的故事打撈
瘦弱的文字
踏過一張張蒼白的工卡
從工友的鼾聲中
蹣跚而來
將心切成兩瓣
一半留給夜晚的稿紙
一半交給明天的流水線
父親,每當我端起家鄉酒
◎ 陳詠華
父親每當我端起家鄉酒
家鄉就在酒里
醉成了新生的美麗的眷歌
父親每當我端起家鄉酒
家鄉就在明澈里
無論是門前的遼闊還是屋后的小河
父親每當我端起家鄉酒
酒里有你的汗水淚水
有你萬千的艱澀與喜悅
父親你原野般寬廣的胸脯
起伏著醉人的日子
清純的兒孫都是你的一杯酒
而今每當我端起家鄉酒
時光在酒里浸出了富有
卻也浸出了多味的沉默
不公在酒杯外打抖
真言美意呵
常在酒杯外站著
酒杯里晃蕩的
是靈魂的不
卻又偏偏是口中的喝
家鄉小河黑呼呼的喘息中
有人仍將GTP舉進酒杯
飲者醉了民心碎了
水至清則無魚
千萬記住記住
水至污則有魚何許
敢說今天的某些宴會
絕對請不到好酒的李白杜甫
如果他們還仍然活著
愛酒的鄉親好友
有酒就自個兒醉吧
自斟自酌自個兒安樂
人間有情又有酒啊
我卻只記住了與父親的斟酌
父親說無論何酒你權當醉著也是醒著
醒著每一條小河都是美酒
醒著每一座山峰都成豐碩
醒著艷陽清新并且活潑
我的父親是明白的熾熱
我的父親是高朗的淳厚
我的父親是歷史的巍峨
我記住了父親
我記住了為民的先河
我記住了今昔的祖國
為清正為祖國愿將生命當作火
我這區區五尺之身呵
便是一支燃燒的紅燭
只有心照的千秋
沒有酒映的國色
國人啊我們該持何格
家家攜得清正歸
國飲和諧人飲美
豪情中華啊長江黃河各一杯
須知國色天香
絕不在淺淺的把盞
而在深深的口碑
杯碰杯碰的是民心的向背
貪酒一杯千古恨
忍看杯中碰落人民淚
歷史呵最動人迷人的
莫過于凱唱民生之歌
這歌啊千萬別醉著或唱著
人民的站立是民生的站立
如鏡的民心之太陽永遠不落
這便是啊醉倒世界的中國中國
“農民工”這個詞
◎ 范川
我堅信,這是一個該寫進辭典和時代的詞語
聽在耳里,是那樣的鏗鏘有力、蕩氣回腸
我不知道是誰賦予它新的涵義和跨越的勇氣
盡管,田野才是它的溯源之地和歸依之所
這是詩歌不能達到的境界,詩太清瘦歌太艷麗
承載不了鋼鐵般沉重的喘息和混凝土暗淡的色澤
即使陽光,也只有半截溫度
在成為都市的蜉蝣之前,我會將年齡、籍貫
任何一處來自鄉村的內容全部深深地隱藏
黑色的眼睛叛離了黑色,沿著車軌進入夜晚
熾熱的燈光足以灼傷我隱秘的疼痛
肢體語言比任何一種文字樸實而堅硬
動作且比我在村莊的耕作更簡單明了
即使沒有河流的陪伴和群鳥的歸依
我仍將學著飛翔并與一只五彩的蝴蝶擦翼而過
從高樓的樓底滑向夜晚的深處
在城市的邊緣著陸,久久地凝視水的生存
是的,我和河面上游走的浮藻沒有兩樣
需要都市的陽光柔情的撫摸才可以生長
在陽光的背后,在高樓之間黯淡的角落
輕輕掠過的風會不經意地觸動秋天里的肌膚
有了疲憊的機會融入懷鄉的氣氛
與同為農民工的兄弟一起粗獷地擰開酒瓶蓋
夜風吹過淡淡的啤酒味道
即使濃濃的麥香不是真的來自川東北地區
不是來自生長在大巴山里的田野
半醉的時刻我仍想脫去衣物或任何遮擋的東西
暴露川東北莊稼地里曬出來的野性與粗獷
窗外的寒冷注定擋不住我今夜放縱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