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教養生學是研究人的生命的
道教養生學研究的對象是人,它把人的生命作為考察研究對象,竭力了解人的生命本質,人與自然、社會的和諧關系,并把延年益壽、開發智能作為研究的主要目的。生命的新陳代謝過程、生命存在的奧秘等等,都成為道教養生學研究的重要課題。
在長期實踐中,面對人體這一“黑箱”,道教養生家也曾像中國醫學典籍《內經》所記載的那樣,打開“黑箱”進行過解剖。如在朱提點(疑系宋人)《內境論》中就有人體“解剖”記錄。但是道教養生家們發現,參透人體生命的奧秘,一般不可能將人體黑箱打開進行觀察,而在煉養的過程中,也不需要打開黑箱。為此要弄清不可能或沒必要打開的人體內秘密,并從外部控制人體生命的運動,道教養生學就不自覺地運用了現代控制論中的“黑箱理論”。
而要探索人體黑箱之內的秘密并控制其運動,就必須借助辯證思維的方法。這樣,道教養生學的理論體系便在養生學與哲學相互作用中蓬勃發展起來。一個以《周易參同契》、《無極圖》和《悟真篇》為代表,以重人貴生的養生觀、形神統一的生命說、性命雙修的內煉體系和逆修返源的仙道理論為特色的養生學體系便建立起來。
道教養生學最突出的理論特點之一,是它的重人貴生的養生觀念,這是道教養生學得以存在發展的基本前提。從先秦起,中國文化就顯現了一種非神性而重人性的思想特征。這種鮮明的思想傾向,造成了先秦文化思想的總體理性環境。正是這樣一個文化思想環境,孕育了道教養生學。
二、道教養生學以道為主,綜合儒墨相關主張
先秦諸子中除陰陽家“舍人事而任鬼神”外,其余大多重人事而辟鬼神。孔子是中國思想家首領,他首先提出了人事第一的道德化的新內容,以代替鬼神的宗教支配。他很注重衣食住行與健康長壽的關系,說“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己取之也。夫寢處不適、飲食不節、勞逸過度者,疾共殺之……若夫智士仁人,將身有節,動靜以義,喜怒以時,無害其性,雖得壽焉,不亦宜乎”,并對“仁者壽”的命題,作了肯定的回答。
繼而起之的墨子雖以“明鬼”著稱,但其實質仍以人生問題為重。《墨子·經下》說:“無欲惡之為益損也,說在宜。”據《經說下》解釋,這是為了反對儒家傷生損壽的三年居喪制度。《經下》說:“損而不害,說在余。”《經說下》解釋說:“損,飽者去余,適足,不害。”《墨辭過》也說:“古之民,其為食也,足以增氣充虛,強體適腹而已矣。”此為講究飲食之道。《墨子·大取》說:“圣人惡疾病。”蓋墨家為了興天下之利,也重視養生、醫療。哲學家中,最早明白揭示人的卓越位置的是老子。他說:“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后來的道教就是把老子道家學說神秘化、宗教化,并綜合儒墨相關思想觀點,形成并創立了道教養生學。
荀子更為精辟地論述了人的道德屬性。他說:“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華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也就是說,人有其他眾物所未有的特異優點,所以在宇宙中應有高貴的位置,主張“扁(辨)善之度,以治氣養生,則后彭祖,以修身自名,則配堯禹”。
周秦之際儒家所作《禮運》,更把人奉為體天地之大德者:“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五行之秀氣也。”又說:“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也就是說,心能知能覺,人為天地萬物中有知有覺者,故可謂天地之心。人為五行所成之物類之最卓越者,故可謂五行之端。人乃天地之德,天地之心,實非他類物之所能比擬。
漢代學者基本上繼承了這一傳統理論。如董仲舒說:“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養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體,不可一無也。”由此可見,“人之超然萬物之上,而最為天下貴也”。
正是這樣一個思想文化環境,積淀了中國幾千年重人倫輕宗教的心理結構,同時給以人為對象的養生實踐提供了認識方法和思想基礎。這些思想后來直接被道教所繼承,并以此作為本身的宗教要旨之一。
三、道教養生學主旨在重命養身和樂生惡死
東漢成書的道教經典《太平經》認為,人生最可貴的是生命,它屬于每一個人,僅僅一次。書中說:“凡天下人死亡,非小事也。壹死,終古不得復見天地日月也,脈骨成涂土。死命,重事也。人居天地之間,人人得壹生,不得重生也。”因此,人應當熱愛自己的生命。“人最善者,莫若常欲樂生,汲汲若渴,乃后可也”。基于這樣一個認識,煉養軀體、健康長壽便成為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了。
那么,怎樣才能得到長壽呢?《太平經》提出了“自愛自好”的主張:“人欲去兇而遠害,得長壽者,本當保持自愛自好自親,以此自養,乃可無兇害也。”也就是說,只有通過自我養護和鍛煉,才能夠求得生命的長存。應該承認,這是一種積極的養生觀念,它既不像宿命論者那樣將人壽命的長短歸結為“天命”或鬼神的力量,也不同于悲觀主義者那樣宣揚四大皆空,將肉體視為“臭皮囊”。《太平經》說:“人命近在汝身,何為即心仰呼天乎?有要不自清,當清誰乎?有身不自愛,當愛誰乎?有要不自成,當成誰乎?有身不自責,當責誰乎?復思此言,無怨鬼神。”看,這種不呼天不怨鬼神的“人命”觀,與宿命論者和厭世論者的觀點比較起來,充滿了何等可貴的奮斗精神。
與《太平經》同時代的其他幾部道教經典,也都貫穿著這種信念。《周易參同契》說:“引內養性,黃老自然,含德之厚,歸根返元,近在我心,不離己身,抱一毋舍,可以長存。”《老子河上公章句》說:“修道于身,愛氣養神,益壽延年,其法如是,乃為真人。”《老子想爾注》說:“不知長生之道,身皆尸行耳。”“歸志于道,唯愿長生。”以上這些論述,都以修身養性、延年益壽為第一要旨。正是在這一思想基礎上,產生了中國古代養生史上振聾發聵的口號——我命在我不在天。
這一口號始見于葛洪《抱樸子內篇·黃白》。篇中引《龜甲文》曰:“我命在我不在天,還丹成金億萬年。”《西升經》卷5《我命章第二十六》亦說:“老子曰,我命在我,不屬天地,我不視不聽不知,神不出身,與道同久。吾與天地分一氣而治,自守根本也。”早期道教養生家提出的這一口號,是道教積極逆轉乾坤精神的體現,包含著一種積極主動的人生態度。后來的道教養生家的煉養著作反復提及這一觀點,說明了它在養生史上巨大的影響和深遠的意義,至宋元內丹派的出現,更加弘揚了這種思想。
北宋之際,張伯瑞首倡內丹于世,他的丹法充分體現了扭轉天地規律、支配自然法則的積極精神。他說:“大藥修之有易難,也知由我也由天。”進一步認為:“藥逢氣類方成象,道在希夷合自然,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他對丹法成功的信心很足,說:“已知壽永齊天地,煩惱無由更上心。”顯示了他宏大的氣魄和堅定的信念,同時也說明道教內丹思想并非逃避現實而是重視現實,他們希望跳出現實而肉體煉養,最后進入更高的人生境界。
所有這些論述集中反映了道教養生學一個鮮明的思想特征,即充分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以主動進取的精神去探索和追求人的健康長壽,取得把握自身生命自由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