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牙病醫院那條長長的、黑黑的走廊上,有人叫住了我,我匆匆回過身,見到的是一個男人似曾相識的臉,男人正對著我笑,然后說,“呵呵,空空,真的是你啊,我還怕認錯人,你在這里上班?真是太好了。”我一時有些發愣,臉上卻已掛上了笑,腦子便開始了飛速運轉,想從大腦深處將這個男人給翻出來,可是這種努力似乎根本不奏效,我依然想不起男人是誰?男人變得更為熱情,他走上來,竟握住了我的手,甚至還故意搖了搖,我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從男人手里掙脫出來,笑容已凝固在了臉上,我略有些尷尬,嘴里立即蹦出了這樣一句話,“你是誰?我認識你嗎?”
男人的神情微變,但很快笑容又浮現在了臉上,“啊,不好意思,你忘記我了嗎?我是倩倩的姐夫,上學那會你可是常來我們家玩,倩倩今年國慶結婚,到時你可要來喝喜酒。”
男人扯到了倩倩,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扯到喝喜酒,但他的確是這么說的,至于我的第一反應是:“哦,原來是倩倩姐夫,你這是?”于是我立即熱情起來,小時候的某些片斷也開始在腦中閃現,
男人說:“來補牙。”并強調說:“上次在第一醫院補過一顆牙,補得不行,這會就打算來專科醫院試試。”言外之意是希望我這個恰巧碰到的熟人能幫個忙,找個可靠的醫生。
于是我就將倩倩姐夫帶到了白玉蘭的診室里,白玉蘭的診室幾乎每天都門庭若市,找她補牙是需要預約或排隊等候的,她是我們牙病醫院數一數二的好大夫,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笑嘻嘻地進去,“白醫生,忙著呢。”
“空空,你怎么有空過來?”白玉蘭放下了手中的活,朝我看過來,同時發現了我身后跟進來的倩倩姐夫。
“白醫生,給他看看,他想補個牙。”
“這個……你還是讓他去外面排隊吧,別的病人還等著呢。”
“玉蘭,別這樣嘛,給個面子,我可從來沒求過你,知道你醫術好,才把熟人介紹給你,要不我就自己給解決了。”
白玉蘭最終拗不過我,勉強答應下來,說是先把手頭的牙齒解決了,就給倩倩姐夫解決牙齒問題。對此我很滿意,便將倩倩姐夫放心地交給了白玉蘭,走時還不忘叮嚀幾句,也算是盡到了責任,心想到時去喝倩倩喜酒時也好有個交待。不知怎么,此時我突然又想起了倩倩姐夫說倩倩國慶要結婚的事,心里不免咯噔了一下,心想得打個電話過去問問,畢竟前一段倩倩還在電話里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證說這輩子絕不結婚,還恨恨地說現在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我當時估計倩倩不是又被某個男人甩了,就是又甩了某個男人。一回診室,我就撥了倩倩的手機,卻沒成想接電話的是個男人,男人聽說我找倩倩,便告訴了我倩倩新的手機號碼,這么一折騰,我突然就失了再打電話的興趣,有些事是明擺著的,證不證實也沒什么意義,到時倩倩要是記得我,自然會給我打電話的。
2
因為牙齒問題是一次解決不了的,自從倩倩姐夫認識白玉蘭以后,他每次去都沒有再來找我,而是直接去找白玉蘭,直到牙齒問題徹底解決的那天,他來找我。
“空空,忙不忙啊?”倩倩姐夫樂呵呵地走進我的診室。
“是倩倩姐夫啊,快請進,怎么樣了,牙齒?”我立即起身給他倒水。
“別倒水了,你也忙,我坐坐就走,我是來謝謝你的。你看,我這牙齒,補得多好,跟真的似的。”
“那好啊,白醫生確實很不錯,她可是我們牙科醫院的技術骨干。”
“嗯,白醫生是個招人喜歡的女人,對了,她有三十了吧?怎么還不結婚?難道她打算獨身?”
倩倩姐夫拋出的一系列問題震了我一下,我開始懷疑我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我騰地從位置上站起來,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你……你這是什么意思?”
倩倩姐夫似乎也被我的突然舉動給嚇了一跳,他呆愣了片刻,方覺得自己有些失言,忙解釋說,“空空,空空,不好意思,你誤會我了,白醫生給我補牙那會聊起,知道白醫生還沒結婚,我這手頭正好有一個好小伙,所以想當一回月下老人,撮合撮合。”
我舒了口氣,又坐回到位置上,“倩倩姐夫,你嚇我。既然你有這片好心,干嘛不直接跟她說?”
“我這不是怕她不好意思嘛,有你這個中轉站事情好辦,誰也不會尷尬,再說男方條件確實不錯,這條件一好,要求自然也高,還有我還真不知道她的實際年齡。”
“我靠,我說倩倩姐夫,怎么好事都輪不上我,壞事盡找我。”
“這怎么能算是壞事呢?要是成了,白醫生自然會念你的好,要是不成,你這不也是在關心人家嘛。”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我點點頭,等待倩倩姐夫的下文。倩倩姐夫卻不說話,而是盯著我,那意思是現在該輪到你說了。可我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心里卻一直在猜測倩倩姐夫究竟會介紹怎樣的男人給玉蘭。見我不說話,倩倩姐夫忍不住,提醒我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我終于反應過來,“白醫生今年32,她不是獨身主義者,認識的、介紹的倒有過不少男孩子,可沒有一個成的。”
“明白了,我看我這個還是相當不錯的,你征求一下她的意見。我把手機號留給你,有消息通知我。”說完倩倩姐夫從包里掏出一張小紙條塞給我,做了一個通電話的手勢走了。
我攤開小紙條,上寫:某男,江西人,38歲,未婚,博士,某區擔任副區長職務,詳情可面詢。乖乖,我心想,這人可真是夠“公文”的,他應該不會對白玉蘭的口味,我搖了搖頭,首先在心里將他槍斃。
受人所托,見到玉蘭,我還是將小紙條交給她,順便把倩倩姐夫的手機號也留給了她。
3
認識白玉蘭差不多快五年了,記得我第一次來這家醫院實習,就是跟的白玉蘭,當時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和別人一樣叫她白醫生。白醫生皮膚很白,長相談不上漂亮,但卻能讓人眼前一亮,一個談不上漂亮卻能讓人眼前一亮的女人該是怎樣有魅力的女人,當時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她總是打扮得很清爽,喜歡把頭發夾在耳朵后面,平時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偶爾還會夾帶幾句北京腔,語速不急不緩,聲音細細柔柔,有時我會懷疑她是否受過播音系的專門訓練。后來熟識了,她還會給我講地道的粵語,令我吃驚的是她學得真的很像,可是她根本就沒有在那里生活過。除此之外,她無論是走路、吃飯,還是待人接物都有模有樣,說不清楚是什么感覺,就是覺得舒服,那個時候我有很多時間和她呆在一起,她總是會很認真地教我,甚至于給我作示范,她對工作很苛求,不允許自己犯一點小錯誤,但更多時候她喜歡聽我講一些不著邊際、亂七八糟的事,講完了她總會說,你又亂說。
我和白玉蘭的友誼真正建立起來是她母親去世的那年,確切地說是她的養母。白玉蘭很少跟我提家里的事,那個時候我只知道她的父親早已過世,她和母親相依為命,我猜想她的家境可能不太好,乃至我去家中看望她病重的母親時,竟不敢相信玉蘭竟出自如此貧窮的家庭。在母親去世后的那些日子里,玉蘭迅速憔悴下去,幾乎都沒法正常工作,那時我便時常陪伴她左右,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玉蘭的身世。
玉蘭的身世令我意外,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玉蘭大約是出生在安徽的某個村子里,因為實在太貧窮,母親便帶著剛滿月的小玉蘭一路要飯到了這里,被這里的一戶白姓人家收留,這家夫妻多年未育,見玉蘭可愛,便要了當養女,玉蘭的親生母親見孩子有了著落,便不告而別,再無音訊。于是玉蘭就在這里生活了下來,白姓人家原本也不富裕,男人死了以后,母女倆的生活差點陷入絕境,養母好強,一直支撐著把玉蘭送進大學,在選報專業上,同樣好強、有主見的玉蘭選擇了牙醫,畢業以后就進了這家醫院當了一名牙科大夫,因為手術做得好,收入頗豐。可養母沒享上幾天福,就去了,玉蘭為此很后悔,后悔沒有照顧好自己的母親。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記得我剛來這家醫院時,玉蘭曾問我為什么選擇當牙醫,我笑笑說,因為老爸老媽都是醫生,糊里糊涂就上了醫科大學,糊里糊涂就來到了這里,玉蘭就笑,說你怎么都是糊里糊涂的。我就反問玉蘭為什么當牙醫,她告訴我說,當時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美國最賺錢的職業就是律師和牙醫,因為自己文科不行,當不了律師,就只有當牙醫了。當時我以為玉蘭是在跟我開玩笑,也只是一笑了之。
玉蘭是個很有心的人,后來我才知道她為什么會說夾雜北京腔的普通話,還有地道的粵語,為什么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那么與眾不同,那么令人舒服。原來從上大學開始,玉蘭就開始刻意培養自己,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后來我似乎漸漸有些明白了。
4
這天,我正準備下班回家,玉蘭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空空,晚上有空嗎?”
“怎么了?不會又要叫我陪你去相親吧。”我故意調侃玉蘭。
“你說對了,晚上沒事的話,陪我一起去。”
“郁悶,干嘛老要叫我去當電燈泡,晚上我沒時間。”
“空空,我的好妹妹,幫我參考一下嘛。”
“那你得先告訴我,這人條件怎么樣,不會真是開著奔馳來相親的吧。”
“別問那么多了,到時你就知道了。”不容我再問,玉蘭風一樣旋出了我的診室,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趕緊追出來,“喂,玉蘭,這個,我們……我們幾點去?”
“七點,在你家門口等我……”
抵達沁源茶樓剛好七點半,一進去我就看到了倩倩姐夫,他正和一個男人聊天,男人背對著我們而坐,背影瘦削。這下糟了,我第個一念頭就是趁倩倩姐夫未發現我們之前,立即閃。“這人真是陰魂不散”,我輕輕嘀咕了一句,趕緊拉著玉蘭準備離開。
“你干嘛拉我?”玉蘭條件反射式地脫口而出。
“小聲點,你看……你看,那是……是……”還沒等我把誰字說出來,倩倩姐夫已經發現了我們,他熱情地站起來,“呵呵,你們來了,過來坐。”玉蘭微笑地走過去,我不得已尾隨其后。
“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李瑞。”
男人很禮貌地站起來,個子不高,略有些駝背,使他看上去缺乏氣質。我立馬就明白了,扯了扯玉蘭的衣服,以示我的不滿。玉蘭也不看我,朝男人笑笑,落座。四個人東拉西扯,言語間彼此有了初步的認識,二十分鐘后,倩倩姐夫開始跟我使眼色,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最主要的是我對這個男人不感興趣,我自信這將又是一次無聊的相親。站起來,說明離開的理由,倩倩姐夫也趕緊站起來,說是要送我一程,并囑咐李瑞別忘了送玉蘭回家。兩人默認似地看著我和倩倩姐夫離去。
車上,倩倩姐夫顯得極為興奮。他甚至打著方向盤還回頭跟我說話,“空空,不錯吧,別看這小子長相一般,可人絕對聰明。”我不知道他所說的聰明是什么意思,也來不及細想,目前我最擔心的還是我的安全問題。
“倩倩姐夫,你小心開車,我可不想這么早就和玉蘭天人相隔。”
“空空,你這樣說話可不招人喜歡,得改。”倩倩姐夫無趣地扭轉頭繼續開他的車。半晌,倩倩姐夫還是忍不住問我,“空空,怎么不說話?生氣了?”
“沒,我正看夜景呢。”
“空空,我介紹的這個不錯吧,我猜他們準成。”倩倩姐夫又興奮起來。
“這么自信,我看難說,要是這么容易就成,那他們兩個估計早兒孫滿堂了。”
“呵呵,空空,你這人真逗。正因為我知道他們要求都高,所以一般的我根本不考慮,這一對可是我想了又想……”
“倩倩姐夫還真是有心人,辛苦你了。”我故意打趣。
“唉,你不知道,給李瑞介紹過的女孩那個多,個個條件都還過得去,可他每回見了都愣說沒感覺,我就納了悶了。后來估計他也疲了,就把相親條件作了修改,只要漂亮,其他一概不論。”倩倩姐夫來勁了。
“是嘛,堂堂博士生,還頂著一頂官帽,就這品位?”我忍不住笑。
“搞笑的還在后頭,有人為討好他,居然給他介紹了幾個二十出頭的女孩,那是青春無敵啊,可惜李瑞是滿意了,人家小姑娘不樂意了,說是不想找個爸。”
我差點笑岔氣,“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他又把相親條件作了補充說明,附一條:女方年齡不低于24歲。”
“真是要命,不知悔改,庸俗。”
“你也不能這樣說人家,男人嘛,誰不喜歡漂亮女人,何況人家這是找正室,可比某些人要光明正大得多。再說了人家確實條件好啊,要不還真沒這底氣。”
“這么說,你還挺崇拜他的,是不是后悔自己沒早點覺悟。”
“空空,你不能留點口德,說話老這么損。說實話,換作我,我可不想找個漂亮女人當老婆,麻煩。現在這世道,把漂亮女人都寵壞了,一個個不知道天高地厚,整天把自己打扮成金孔雀,你說男人整天忙進忙出,已經夠累了,再攤上這么一主,做又不能做,你得服侍她,還得時刻警惕,唯恐外敵入侵,要是哪天沒服侍樂意了,她跟你急,威脅要另棲枝頭,你該怎么辦?要是心態好點,還能過得去,要是心態差點,豈不得拿塊豆腐撞死。
“我暈,還說我沒口德,你看你把漂亮女人說成什么了,生得漂亮又不是女人的錯,我就沒見過有這么可怕的漂亮女人。”
“算我沒說,好女人也多啊,像你,還有白醫生都得歸入好女人行列。”
“我就免了,你對玉蘭的夸獎我一定轉告到,你放心吧。”我笑。
“這我絕對放心,不過李瑞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白醫生。”
“我不喜歡管閑事。”
“哦……”
倩倩姐夫沒再說話,我開始想他剛才說的那套“麻煩”論,雖然話有些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有點道理。快到家的時候,倩倩姐夫還是忍不住叮嚀我,“空空,我知道你和白醫生關系好,要不相親這樣的大事,她也不會叫上你,她一準是想讓你給她出出主意。”
“也不一定,或許她只是想找個伴,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不管怎么說,你幫李瑞說說好話,多少會起點作用。”
“咦,倩倩姐夫,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這么希望他們成,月老嘛,牽個線,心也算盡到了。”
“不是,我認識李瑞也有一段時間了,人確實不錯,各方面條件具備,應該是匹‘黑馬’,如果成了,我這個月老也不是白做的……”
我開始明白倩倩姐夫的用意了,他確實是個精明的人,對此,我只有答應幫助他,才不會辜負他對我的那份坦誠。
5
再見玉蘭時,她并沒有和我提關于李瑞的事,我自然也不便多問。說心里話,我對李瑞沒有一絲好感,何況我也知道玉蘭想要嫁的并不是他那種人,玉蘭不說,我也正好不用開口。至于沒能幫上倩倩姐夫這事,我后來倒也心安理得了,因為在這件事上,不是我不想幫他,而是沒機會幫他。
離國慶還有近一個月的時間,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段我幾乎每天都在等待著一個電話的響起,就在這一天的黃昏,我終于等來了那個電話。倩倩約我晚上一起吃飯,說有事要跟我說。電話里感覺不到倩倩有絲毫的喜悅。
見到倩倩,我略有些意外,她依然打扮入時,卻比原先瘦了,臉色也不如前紅潤,很有些憔悴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快成新娘子的人。
“倩,看你,都瘦了,在忙什么呢?老大一陣沒看到你了。”
“空空,我要結婚了。”倩倩使用的是陳述語氣,好像這要結婚的不是她,而是某個她認識的人。
“什么,我沒聽錯吧,倩倩,那我得恭喜你了,終于把自己嫁出去了。”雖然我早已知道倩倩國慶結婚,但我依然決定使用夸張的語氣,來表示我的驚喜與不解。
“有什么好恭喜的,就像你說的‘終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其實結婚也就那么回事,找個人搭伙,為的是給親人朋友一個交待,伙要是搭得好就搭下去,搭不好就散伙。”
“倩,你怎么這么說話,結婚畢竟是人生大事,你這還沒結呢,怎么就這態度,那你要真這么想,我勸你還不如不結,省得以后麻煩。”
“麻煩?不麻煩,不就是一張紙的事嗎?”
“倩倩,你到底是怎么了?結婚總歸是件喜事,開心點才對。”
“不說了,這一段盡瞎忙結婚的事,沒顧得上跟你聯系,不怪我吧?”
“我可沒那么小心眼。”
“那就好。”倩倩終于笑了,那個我熟悉的倩倩回來了。
我們絮絮聊著,臨走,倩倩將一封大紅請柬塞給我,并囑咐我一定去喝她的喜酒。倩倩是我的初中同學,因為同桌,好友至今,倩倩漂亮乖巧,是班里的文藝骨干,后來上了舞蹈學院,畢業后搞起了現代舞。倩倩有一幫狂熱的fans,其中以男性居多。倩倩的感情生活很復雜,我甚至搞不清楚她究竟有過幾個男朋友,但有一個男人,卻是倩倩要不起也放不下的,男人有妻有子,有房有車,幸福生活本該像花兒一樣,可偏偏對倩倩情有獨鐘,一來二去,愛情之花盛開,倩倩本以為自己很幸運,遇到了那個相愛的他,可惜男人只能給她愛情,卻給不了婚姻。沒有結果的愛情令男人患得患失,既舍不得放棄又不敢全心投入,總是一副欲拒還迎的態度,這更激起了倩倩的渴望,進進退退間愛情成了拉鋸戰,倩倩也成了那刀尖上旋轉的舞者,雖然舞姿依然迷人,可每一個起跳,每一個轉身,都伴隨著刺骨般疼痛,日子一久,傷痕累累,兩人都被折磨得疲憊不堪。到后來當倩倩決定只做男人的情人時,男人卻已決定放手。為了忘卻,倩倩留戀于眾男性fans之間,男朋友走馬燈似的換,換來的是隨性的生活狀態,卻換不走愛男人的那顆心。
倩倩的準老公是眾多fans中的一個,不那么狂熱,卻一直默默支持她;不那么出色,卻也還算成功。他愛著倩倩,可倩倩卻對他沒感覺,聰明的他干脆走起了親情路線,主動找了倩倩的父母,一番懇談之后,倩倩的父母認可了他,并對倩倩下了最后通牒,無奈之下倩倩答應了父母。
倩倩對我說,愛也愛了,恨也恨了,再也跳不動了,或許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是個不錯的選擇,日子終究還得過,這樣也算是給了家人一個交待。我不知道倩倩這樣做是對或是錯,但我知道對倩倩而言,雖結婚在即,卻索然無味。
6
月末這天,我正全神貫注地對付病人那顆被蛀得慘不忍睹的牙齒,李瑞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這是我第二次見他,離上次陪玉蘭相親已有三個多月。李瑞也不說話,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則繼續解決手頭的牙齒問題,等到最后一個病人離開,才發現李瑞還等在那里。
“對不起,你是不是來找我看牙?”我小心翼翼地問,因為沒能幫上倩倩姐夫的忙,我居然對李瑞也有了歉意。
“哦……”李瑞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么跟我說話。
“我建議你去找白醫生,她的醫術比我好多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帶你去。”我趕緊說,只是想盡快打發走眼前這個讓我有內疚感的人。
“不……不是的,我……我的牙齒沒問題,我……我只想請你幫我個忙。”因為著急,李瑞說話都有些結巴。
“幫忙?”我略感意外。
“是的,我聽說你跟玉蘭很熟,所以很想讓你幫我跟她說說……”
“這個……這個恐怕……不行,我……她……不是,她的事我不好管。”我以為李瑞是想讓我幫著再跟玉蘭拉拉線,所以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絕他。
“就算我求你了,玉蘭她什么都好,就是這職業病,我受不了。”
“職業病?玉蘭?什么都好?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李瑞一連串的奇怪用詞把我搞懵了。
“玉蘭沒跟你提過?她現在是我的女朋友,原本我們交往正常,可不知怎么,從上個月開始她竟關注起我的牙齒來,一點預兆都沒有,在對我的牙齒作了全面檢查之后,要求我‘十不準’,你看,就這個。”李瑞將一張紙條遞給我,繼續說,“這上面有幾條已經嚴重違反了我的生活習慣,我簡直受不了。”
“嗯,這些確實有利于保護牙齒。”我掃了一眼紙條,遞還給了李瑞。
“我知道,可這畢竟是我的生活習慣,三十幾年養成的習慣哪能說改就改。”
“那你是要習慣還是要愛情?”
“這個……你怎么這么說話?習慣與愛情根本是兩碼事。”李瑞很疑惑地看著我。
“你想啊,你要堅決維護自己的習慣,必然拂了玉蘭的好意,愛情自然減分,至于會減多少分,那得看玉蘭,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她對牙齒是非常熱愛的。”
“我也是怕她……所以不得已來求你,幫我去跟她說說?”
“很抱歉,我實在是幫不了你,你想,她跟你拍拖的事都沒告訴我,我又從何說起?”
“這……”李瑞張了張嘴,滿口焦黃的爛牙便展現眼前。我很抱歉地笑笑,李瑞也不好再說什么,告辭而去。
李瑞來找我,令我意外,更意外的是玉蘭什么也沒說,卻跟李瑞悄悄談起了戀愛。在我看來,李瑞根本就不符合玉蘭的擇偶要求,他既不帥氣,更不多金,而玉蘭卻一直想嫁個有錢人。雖然玉蘭未曾向我透露過她的想法,但多次陪她相親之后,我讀懂了她的心思。玉蘭是那種對金錢莫名狂熱的人,但她并不物質,不是純粹意義上的物質女孩,她不會享受生活,不追求高檔消費,她甚至很少買化妝品,服裝也不講究品牌,吃、穿、住、行,玉蘭都很隨便,她總要求我也像她一樣,在她看來適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即便如此,收入不錯,開銷不大的玉蘭依然非有錢人不嫁,為嫁有錢人,她甚至將自己培養成禮儀小姐,處處儀態萬方,可是命運弄人,玉蘭一直未能如愿。
7
“白醫生,氣死我了。”一進玉蘭的診室,我就開始興師問罪。
“怎么了?你生誰的氣呢?”玉蘭并沒停下手中的工作。
“你啊,居然瞞著我和李瑞搞地下活動。”玉蘭的手停在半空,臉有些發紅,她轉身將我拉到僻靜處。
“空空,你小聲點,現在可是上班時間,下了班我去找你。”
我瞅了一眼病人,張著嘴,一副焦急的樣子,估計玉蘭剛給人上了麻藥,我悻悻然回了自己的診室。
下班,玉蘭如約來找我。
玉蘭一見我就解釋說,“空空,我不告訴你并不是有意要瞞你,而是害怕你給我潑冷水。
我說,“如果你肯定自己喜歡他,又何必在乎我說什么。”
玉蘭說,“正因為不能肯定,所以害怕。”
我說,“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我還說,“你相了那么多次親,我沒覺得有哪個比李瑞差,你要是想找李瑞這樣的,何苦等到現在……”
我還說,“你不是一直想找個有錢人嗎?李瑞有什么?他什么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我很激動,喋喋不休地說了很久,玉蘭并沒有打斷我,她只是看著我的眼睛,等我說累了,她才開了口,她說,“你好像很討厭李瑞。”玉蘭的話把我接下去想說的話給噎了回去,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像我說這些不是為她好,而是不懷好意。玉蘭卻只是笑笑,沒來由地扔下一句話走了。她說,“年輕真好!”
第二天玉蘭又來找我,她說她已經認真考慮過了,她會繼續和李瑞交往下去,她說她已經三十二了,她相信李瑞是有前途的……最后她對我說似乎也是在對自己說,只有這樣了,總得把自己嫁出去。
玉蘭的最后一句話讓我覺得別扭,整天悶悶地不想說話,晚上一幫朋友找我泡吧,我說不想去,男朋友強子見我情緒不高,便留下來陪我,我把玉蘭的事講給他聽。
我說,“真搞不懂玉蘭,她怎么就會看上李瑞?”
強子笑言,“你自己看不上,也不許別人看上啊。”
“不許開玩笑。”我生氣地打了強子一下,“你也知道,玉蘭的眼光有多高,她要是不挑剔,早嫁人了。”
“我沒開玩笑啊,我覺得李瑞條件不錯,他要是不那么挑剔,也早結婚了。”
“你是存心的吧。”我真的有些生氣了,“玉蘭一直想找個有錢人,可李瑞又沒錢。”
“李瑞現在沒錢,不等于以后沒有,他這不剛當上副區長,年輕輕的,已經不易了,你別對男人要求這么高。”
“我暈,我什么時候對男人有過高要求,我只是替玉蘭想,覺得他們倆不配。”
“好了,又想吵架啊,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我告訴你玉蘭是個很理性的女人,她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她理性?她要是理性,干嘛一定非有錢人不嫁?”我不同意強子的看法,我一直覺得玉蘭什么都好,就是在選擇結婚對象這件事上很讓人不可思議。
“也許幼時的貧窮生活留給她的烙印太深。不說這個了,空空,說正事,我什么時候去見見你的父母?”我明白強子的意思,強子很聰明,他不想再過多糾纏玉蘭的事,他轉移了話題,卻把我引入一個新的問題中。
“我問問爸媽再說吧。”我不置可否地說,強子沒再說話,他開始專心搗騰起我的電腦來,強子天生對電腦就有種癡迷,這讓我很“吃醋”。
8
我之所以跟強子說這些,是因為強子認識玉蘭,而我是在陪玉蘭相親的時候才認識的強子。
那天強子開著一輛破破的面包車來相親,他是家里的獨子,不管說話還是做事都很隨性,我喜歡他的性格,所以那次我并沒有借故離開,因為我們聊得很開心。我以為強子會喜歡玉蘭,可第二天我卻收到了強子的玫瑰花。
那天我和玉蘭結伴出來,本來說好一起吃飯的,卻在醫院門口看見了強子,他手捧玫瑰,很隨意地斜靠在車門上,夕陽的余暉灑在身上,很溫暖的感覺。我朝玉蘭眨了眨眼,很知趣地與她分手,玉蘭仍站在原地。走了沒多遠,背后有人叫,等等我,我不肯定來人是叫我,因為我沒有聽到我的名字,我繼續朝前走,能感覺到有人追上來,匆忙的腳步讓我突然有些害怕,我下意識地加快腳步,來人也跟著加快;追出小弄,進入鬧市,我停下來,想想終于到達安全地帶,我回轉身,來人已到了面前,卻是強子。我方才舒了口氣,開始埋怨他,我說,你干嘛也不叫我,一個勁地追我,我以為遇到壞人了,把我嚇得氣都喘不順。
強子說,我—個勁地在叫,可你卻老不回頭,只管往前走,我當然只有追了。
我說,你不會叫我名字啊,我怎么知道你叫的是我。
強子喃喃道,我……我要是知道你的名字就好了,也不會……
我反應過來,接著便是忍不住地笑,強子也被我感染了,跟著笑起來,已經有路人朝我們看,或許覺得我們倆的樣子很可笑。強子手里的玫瑰,經不起折騰,已有幾片花瓣掉落下來,我有些心疼,想到玫瑰讓我想起玉蘭。我止了笑,對強子說,我說你這人滑稽不滑稽,玉蘭在醫院門口等你,你卻來追我,是不是這里出了問題。我笑著指了指腦門。
強子說,我就是來找你的,這花也是送給你的。
我意外,我說,你打算曲線救國?
強子說,不是的,我喜歡你。
我不相信地看著強子,我說你連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你說你喜歡我?
強子認真地看著我說,是的。不知道名字有什么關系,但我知道我喜歡你。
我瞪大了眼睛,反問,就這么簡單?
強子回答,就這么簡單。
想了想,我直率地告訴強子,我說,我對你確實有好感,但你是與玉蘭相親,不是我,所以我不會接受你。
強子很有些失望,將手里的玫瑰塞給我,說,我知道你心里別扭,不過我會讓你慢慢接受我的。
后來我還是和強子戀愛了,一來他確實招人喜歡,二來玉蘭向我明確表示,強子離她的要求還有差距,兩人也不合適。和強子在一起以后,我突然覺得日子過得有意思起來,強子是屬于那種做什么事都很有激情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他的激情很容易感染人,但他出生優越,又是家中獨子,行為處事較為乖張,而我雖然愛他,卻也不愿遷就他,我獨立、任性,想什么做什么,我們經常會為一點小事吵架,然后是冷戰,似乎誰也不肯做出讓步,吵得最嚴重的一次我們甚至提到了分手,分分合合間我們彼此相愛又彼此傷害。
9
離年底還有一個月,玉蘭將一張大紅請柬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空空,下月二十我結婚,一定來喝喜酒。”玉蘭一臉喜色。
“什么?下月結婚?這么快?”我驚訝,畢竟玉蘭認識李瑞至今還不到半年,他們的速戰速決實在讓我措手不及。
“嗯,我本來打算明年五一結婚,不過李瑞說明年是無春年,結婚不吉利。”
“哼,李瑞這么迷信,還博士呢。你也是,你也相信這個?”我不屑。
“我倒是無所謂,可李瑞……”
“李瑞,李瑞,還沒結婚,你就什么都聽他的。玉蘭,你不可以這樣。”我有些生氣。
“不是的,空空,我想李瑞走的是仕途,大概是有講究的,反正晚結是結,早結也是結,都一樣的。”玉蘭趕緊解釋。
我聽懂了玉蘭的意思,既然她如此看重這個,我自然也無話可說。我頓了一下繼續說,“那你們的大house裝修完了?不會這么快吧。”李瑞原本有一套小房子,玉蘭不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把小房子賣了,換了一套很漂亮的大房子,正緊鑼密鼓地裝修著。
“沒,裝修了一半,估計得明年二三月份才能完工。”
“那你們這么著急結婚,打算住哪?”
“我和李瑞商量好了,我們先租房,等房子裝修完再搬進去。空空,你和強子什么時候結婚?要不干脆跟我一塊,咱們舉行個集體婚禮。”
“這個……我和強子的事明年再說。”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玉蘭,和強子認識已經一年半了,感覺越來越乏味,我不肯定強子是不是適合我,我也不肯定這種痛并快樂著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
“空空,你和強子都認識那么久了,干嘛還不結婚?你不會是不想嫁人吧?”
“呵呵,現在多好,自由自在的,說不定還能遇到比強子好的。”我笑言。
“空空,強子不錯的,現在好男孩不多,別把年齡拖大了,像我,最后還不是就這樣把自己嫁了……”玉蘭說完這些,長長地嘆了口氣。
強子趁著過年來看望了我的父母,他們對強子并沒有什么好感。父親認為強子缺乏責任心,母親則不喜歡他的隨性與霸道。可是強子卻認為等結了婚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不知道我到底該聽誰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就該這樣把自己嫁了,像玉蘭那樣,像倩倩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