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沒Ｘ沒Ｙ”固定格式

摘要： 四字格“沒X沒Y”，是漢語中出現頻率很高的一種語法格式，有其特定的表意功能和使用規律。本文通過對語言事實的描寫，探討了這一格式的構成、語義類別以及語法功能。

關鍵詞：“沒X沒Y”格式 構成 并列關系 因果關系

漢語中有一種固定的四字格“沒X沒Y”，由兩個“沒”搭配而成，它的結構嚴密緊湊，格式整齊均勻，節奏鮮明，表述精煉。因此，在現代漢語日常用語中使用頻率很高，是一種比較特殊的語法格式。然而，目前全面探討“沒X沒Y”的文章并不多，本文試圖從格式構成、語義類別及語法功能等方面進行探索。

需要說明的是，下列現象不在探討之列：

（1）被人愛和愛別人是相輔相成的，既是權利也是義務，沒有沒有權利的義務，也沒有沒有義務的權利。

（2）沒事沒事，我只不過是從這里路過，就順便進來看看。

（3）我又為自己沒毅力沒決心而沮喪。

以例（1）為例，先是“沒有權利的”修飾“義務”，再由“沒有”修飾“沒有權利的義務”。例（2）中的“沒事沒事”是“沒事”的重疊形式。例（3）中是兩個“沒+雙音節詞”形式組合起來的，實際上只是“沒……”的并列使用而已，中間可以有停頓，結構比較松散、自由。以上這些都不在本文討論范圍之內。

一、格式構成

（一）從語法性質上來看，“沒X沒Y”格式中的X、Y可以是名詞、動詞、形容詞、方位詞等。

（1）X、Y為名詞，如：

沒病沒災 沒父沒母 沒風沒浪

沒心沒肺 沒家沒業 沒親沒故

（2）X、Y為動詞，如：

沒吃沒喝 沒遮沒擋 沒偷沒搶

沒抹沒寫 沒添沒減 沒說沒笑

（3）X、Y為形容詞，如：

沒大沒小 沒傷沒亡 沒臟沒玷

沒深沒淺 沒尊沒卑 沒好沒歹

（4）X、Y為方位詞，如：

沒前沒后 沒上沒下

從出現頻率上來看，由名詞構成的格式占的比重最大，其次是動詞，接著是形容詞，而方位詞最少。

（二） 從X、Y的語義關系來看，“沒X沒Y”格式中，X和Y存在著不同的語義關系。根據這種意義上的聯系，“沒X沒Y”分為以下幾類：

1. 組合式

（1）X、Y是兩個意義相同或相近的單音節詞或語素，如：

沒邊沒際 沒口沒嘴 沒完沒了

沒羞沒臊 沒聲沒息 沒仇沒恨

（2）X、Y是兩個意義相反或相對的單音節詞或語素，如：

沒早沒晚 沒真沒假 沒頭沒尾

沒輕沒重 沒添沒減 沒先沒后

（3）X、Y是兩個同屬于一個語義場的單音節詞或語素，如：

沒兒沒女 沒月沒星 沒吃沒睡

沒名沒姓 沒喊沒叫 沒領沒袖

2. 嵌入式

構成這一格式的X和Y是一個雙音節詞的構成成分，組合原來是一個詞，拆分開嵌入“沒……沒……”格式中，如：

沒正沒經 沒靈沒魂 沒滋沒味

沒情沒緒 沒規沒矩 沒條沒理

當然，能進入“沒X沒Y”格式的X和Y并不是任意的，必須在意義上有一定的聯系，如果X與Y缺乏意義上的聯系，如“笑”和“天”，便不能進入“沒X沒Y”格式，那么“沒笑沒天”這樣的說法也是就不成立了。

二、語義類別

“沒X沒Y”格式基本上可以分為兩大類，即并列關系和因果關系。我們在此基礎上對“沒X沒Y”格式所表達的語義進行分類、分析。

（一）并列關系的“沒X沒Y”格式

1.表否定的“沒X沒Y”格式

此類“沒X沒Y”嵌入的X、Y可以是同義或反義的詞或語素，也可以是屬于同一個在意義上有聯系的語義場的詞或語素，還可以是組合起來成為一個詞的語素。這種否定是通過對X、Y的語素的否定，來強調整個詞語的否定意義的。這只是做了一個概括性的解釋，我們還可以將表示否定的“沒X沒Y”格式進一步剖析為以下四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沒X沒Y＝既沒X，也沒Y。此時的X、Y往往是表示具體事物的名詞，如：

（4）你想想，她一個女孩子，沒父沒母投親人，那么老遠跟你去了，一下子幾千里地以外，你要是……要是對不起她，她找誰去？（馮驥才《一百個人的十年》）

（5）沒病沒災，兒女又都大了不用操心了，一個月還拿那么多錢。（王朔《永失我愛》）

（6）我這人見水就暈，坐那兩小時船沒風沒浪的都吐出了花花腸子，上了岸，還是暈，總覺著腳下在晃。（王朔《癡人》）

（7）這句話沒頭沒尾，所以是一個謎。（王小波《白銀時代》）

這類“沒X沒Y”又可以分為兩種不同的意思：

一是說明處于好的、令人滿意的狀態，如例（5）、例（6），同樣的還有“沒傷沒亡”“沒冤沒仇”等。

二是表示處于不好的、令人不滿意的狀態，如例（4）、例（7），與此類似的還有“沒權沒勢”“沒槍沒炮”“沒親沒故”等。

第二種情況：沒X沒Y＝沒X沒Y沒Z……。X、Y、Z……構成一個語義場，因此，這里的X和Y是屬于同一個語義場的詞或語素。表面上看“沒”否定的是X和Y，實際上它同時也對該語義場中的其他元素進行了否定。如：

（8）丁翼平：樂仁，我不過是賺了點錢，我并沒偷沒搶！（老舍《春華秋實》）

（9）我們幾個不多會兒也要各奔東西，她一個人沒吃沒喝沒有住處，留在這里，還不如一只小貓。（馮驥才《一百個人的十年》）

（10）家珍被拖出去時，雙手緊緊捂著凸起的肚子，那里面有我的兒子呵，家珍沒喊沒叫，被拖到了大街上，那兩個人扔開她后，她就扶著墻壁站起來，那時候天完全黑了，她一個人慢慢往回走。（余華《活著》）

例（8）中，“偷”和“搶”是屬于同一個語義場的兩個動作，都表示違法的行為，而屬于這個語義場的元素還有“奪、盜、竊……”，“沒偷沒搶”在表示“既沒有偷，也沒有搶”的同時，也否定了存在于該語義場中的其他元素，所以，“沒偷沒搶”指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同理，例（9）“沒吃沒喝”＝沒吃沒喝沒嘗沒食……＝沒有攝取任何食物；例（10）“沒喊沒叫”＝沒喊沒叫沒哭沒說……＝沒發出任何聲音。

第三種情況：沒X沒Y＝不知道XY/不要XY。如：

（11）沒羞沒臊是我老家的口頭語，擱這兒就相當重了。（馮驥才《一百個人的十年》）

（12）男子設若也覺得圣人與禽獸的臉全欠些白潤，他們當然不會那么沒羞沒恥，他們必定先顧臉面，而后再去瞎胡鬧。（老舍《貓城記》）

此類“沒X沒Y”中，X、Y為形容詞，而且帶有很強烈的感情色彩，如例（11）、例（12）中“羞、臊、恥”都包含強烈的貶義色彩。例（11）、例（12）則表示“不知道羞臊/羞恥”。

在這類“沒X沒Y”格式中有一個特例要單獨提出來——“沒臉沒皮”。“臉”“皮”單看和我們前面所說的第一種情況一樣，都是表示具體事物的名詞，但是嵌入“沒……沒……”格式后，并不表示“既沒臉，也沒皮”，而是表示“不知道羞恥、不要臉皮”的意思。類似的還有“沒臉沒面”。

第四種情況：沒X沒Y＝沒XY。如：

（13）他們在說流行歌曲的事，說得挺開心，金一趟聽得也挺開心，對坐在旁邊沒滋沒味兒地往嘴里扒飯的兩口子，倒不太留意了。（陳建功、趙大年《皇城根》）

（14）你在家老不樂意閑著；坐前幾個“月子”，老是四五天就起床，說是躺著家里事沒條沒理的。（朱自清《給亡婦》）

（15）“沒根沒據的，這我怎么能隨便亂猜疑呢！不過一會兒縣公安局的人就來了……”（梁曉聲《鉗工王》）

（16）我只有您們這幾位朋友，每天要是不見上一面呀，簡直就沒著沒落。（老舍《鼓書藝人》）

從以上例子可以看出，這類“沒X沒Y”中的X、Y是由一個雙音節詞拆分后嵌入的，原來都是一個詞——滋味、條理、根據、著落。“沒X沒Y”和“沒XY”基本意思相同，但前者比后者的語義更重，有加強否定的作用。在語言表達上，這種四字格式更加生動，富有感情色彩，描寫性意味更濃。

2. 表肯定的“沒X沒Y”格式

屬于這一類的“沒X沒Y”并不多，目前筆者只發現“沒日沒夜”“沒白沒黑”“沒早沒晚”三例。雖然“沒”用于“日、夜”等語素前對其進行否定，但是整個“沒X沒Y”格式表示的意義卻是肯定的，用公式可以表示為：沒X沒Y＝XY。則：沒日沒夜＝日（日）夜（夜）；沒白沒黑＝白（天）黑（夜）；沒早沒晚＝早晚（全天）。

3. 表“不分……、不顧……”義的“沒X沒Y”格式。此時的X、Y是兩個意義相反的形容詞或名詞，主要是形容詞，名詞只有一例（“沒頭沒臉”），如：

（17）別看您有時沒頭沒臉往死了打我，疼勁兒過去我還真沒恨過您，準知道您是氣糊涂了。（王朔《我是你爸爸》）

（18）這個“獅子頭”，沒死沒活地向連長請求來看菜，原來是這么個美差，讓人家替他干活，他睡大覺。（張抗抗《白罌粟》）

（19）（八戒）把那饅頭、卷兒、餅子、燒果，沒好沒歹的，滿滿籠了兩袖，才跟師父起身。（《西游記》第九十六回）

（20）巴西舊都里約熱內盧的狂歡節規模最大，在節日的三天三夜里，人們傾城而出，不拘平時禮儀，沒大沒小地盡情狂歡。（《中國兒童百科全書》）

與前面兩類不同，此類“沒X沒Y”格式并不單純表示肯定或否定的語義，而是表示“不分……、不顧……”的意思。

（二） 因果關系的“沒X沒Y”格式

前面我們所提到的“沒X沒Y”格式的內部都是并列關系，而這一類與前三類有著比較明顯的區別。請看例句：

（21）幸虧這匹雪青馬沒驚沒狂，反把他叼了起來，才沒讓亂馬跳死。（謝友鄞《馬嘶#8226;秋訴》）

（22）我這一輩子在風浪里鉆，就想在沒風沒浪的地方蓋一幢小屋子。（張煒《海邊的雪》）

在這類結構中，“沒X”是“沒Y”的原因，“沒Y”是由“沒X”引起的結果。

三、句法功能

“沒X沒Y”作為一種固定格式，其句法功能與其他短語基本相同，在句子結構中能夠充當謂語、定語、狀語和補語。

作謂語：她一走，我成天沒著沒落，心里空蕩蕩的，不知干什么好，好像變得萎靡不振了。

作定語：我這一輩子在風浪里鉆，就想在沒風沒浪的地方蓋一幢小屋子。

作狀語：她―腳踢開寢室門，拉亮燈沒頭沒腦地狂喊：全體起床。

作補語：他再也不像從前那樣笑聲朗朗了，而是成天埋頭于書山稿海，忙個不停，手中的大煙斗，一斗接著一斗，抽得沒完沒了。

以上是筆者從句法、語義角度對“沒X沒Y ”格式進行的一些分析，作為一種常用的語法格式，相信這些并不是該格式的全部內容，還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們去挖掘、探索。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代漢語詞典[Z].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5.

[2]朱立奇.“沒X沒Y”格式的語型特點[J].安康師專學報，2005，(4).

（童曉玲，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