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者:他已是一個老人。
一生都在歌唱,嗓子有一點啞了。
(那碧綠的葉爾羌河,有一天也會干涸,那流星一樣明亮的眼睛,有一天也會暗去。)
歌者,你的歌聲卻不會中斷。
我把一杯酒放在他面前。
他以手輕輕推開。
“歌者無醉,歌者無罪”。他說。
(我只是歌唱,我只是歌唱,這歌聲有什么罪呢?)
他仰起臉,閉緊雙目。一條腿跪在地上。
靜穆。這是沉雷震響前痛苦的壓抑。
音色蒼茫的男高音猛然沖擊,決堤之水一瀉而出。曠世狂歌,傾聽者的血在沸騰。
塔克拉瑪干的飛沙在狂風中旋轉。
昆侖山上雄鷹的翅膀因之而垂落。
一只杯子在傾倒:
人世悲歡,生命與死亡,無可告訴的一腔煩擾,均在其中了。
急切,野性;撞擊,燃燒;粗獷而多情,
這便是刀郎人的歌,十二木卡姆。
當人類感情的流水一天天被世俗的塵渣所玷污,刀郎的歌聲,這純情之曲,蒼涼男高音的狂呼,還能持續多久?
(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了你的歌,人類的鄉愁由誰來傳輸?)
水之戀
你在黑夜里伸出的手指被燈光灼傷,因疼痛而縮回。
于是便轉向了水。
熟悉水性的人說,水最溫柔。
你所感知的,卻是她徹骨的寒。
寒冷加深了誘惑。
水。一滴水的彷徨,引發你無限的渴。
身不由己,你一步步走向了河。
擺渡的人呢?擺渡人蹤影全無。
彼岸隱在沉沉的霧里,什么也看不見。
水的牽引是流線型的,
水從水延伸,水從水跨越。
水是幽靈出走時脫下的一件衣裳,
水是幽靈出走時留下的一道符咒。
而這時,那月光又姍姍地來了,
月水交溶,一種幽深盈滿河身。
你伸出手去,輕輕地彈撥。
彈出的仿佛已不是水,而是銀子的泡沫。
吟唱的仿佛已不是水,而是月的鄉愁。
悠悠,悠悠。悠悠不盡的水,會把你引向何處去呢?
石 榴
愛,就是一次燃燒么?
石榴花開的時候,瘋狂了所有的樹。
火焰熄滅。被愛情遺棄的牙齒,冷冷地砌成冰山的一角。
果子、果子為誰而結?
掠奪,掠奪。
憤怒!——
牙齒將囚禁的圍欄咬破了。
整齊排列著的子彈,等候射擊。
憤怒有什么用呢?
咀嚼者笑瞇瞇地吐出了核:“愛情的種子,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