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學生處分權與受教育權的沖突分析及解決

摘要 近年來，出現了大量的高校學生訴學校的訴訟案件，究其原因主要是由教育法律法規的缺陷、高校學生處分權的設定和行使方面存在瑕疵。以及法律救濟途徑的不健全等三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我們應多管齊下，更好地利用法律來規范和協調學校的學生處分權與大學生受教育權的關系，保護學生的合法權益。

關鍵詞 高校處分權；大學生受教育權；沖突分析；對策

中圖分類號 G647.3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7408(2008)05－0089－03

高等學校有權對學生的學習成績和個人品行進行評價并在評價的基礎上對學生進行獎勵或處分。我國現行法律對學生處分權的規定主要存在于下列法律法規中：我國《教育法》第28條第4款規定：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行使對受教育者進行學籍管理，實施獎勵或處分的權利。《高等教育法》第4l條第4款規定：高等學校的校長行使對學生進行學籍管理并實施獎勵或者處分的職權。2005年9月1日實施的《普通高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章也作出了相關規定。根據上述法律法規的授權，高校有依據法定事由和法定程序對學生違反國家法律和校規校紀的行為進行處分的權力。學生也有依據憲法和法律規定的相關規定享有受教育的權利。然而就在這種權力的行使與權利的實現之間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沖突。這主要是由于我國現行法律制度的缺陷和高校管理環節薄弱造成了高校權力的過于寬泛，進而侵害了學生的合法權益。下面筆者就這一問題進行分析與探究。

一、高校學生處分權與學生受教育權的沖突根源

(一)教育法律法規的滯后與缺陷

1.我國現行教育法律法規內容單薄且宣言性立法多。缺乏保障學生實體權利實現的程序性法律法規。例如在《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條：學生有參加學校教育教學計劃安排的各項活動，使用學校提供的教育教學資源的權利，申請獎學金、助學金和助學貸款的權利，獲得公正評價及相應的學歷證書、學位證書等權利。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些權利因缺乏相應的配套法規而難以落到實處，使得大學生的權利停留在應然狀態，難以收到實效。

2.法律條文中主觀性詞語過多，語義模糊抽象。如新《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十四條中關于開除學生學籍的規定，有“性質惡劣”、“行為嚴重”、“情節嚴重”“造成嚴重后果”、“屢次”等主觀性詞語，而對于這些詞語的理解和把握完全在于學校。這就賦予了學校太大的自由裁量權，容易導致學校處分權行使的任意性，侵犯大學生的受教育權。

3.我國現行的教育立法對學校的權力的授予、運行、制約以及責任的追究等問題缺乏法律規定，造成學校權利的濫用。我國的公立學校雖然不是國家機關。但客觀上卻充當著公權力主體的角色，學校可以發布關于學生管理的規定，根據自己的標準把其認為違反紀律的學生開除學籍，這種現象與法制社會的基本精神不符。

4.立法嚴重滯后，我國現行的2005年開始實施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是基于原國家教育委員會于1990年頒布《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與1995年頒布《研究生學籍管理規定》合并修改成的新《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10余年間，國家政治、經濟、科技、文化等方面發生了深刻變革和巨大發展，對教育觀念、體制、制度等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原有的管理思想、管理模式、管理方法勢必不適應新形勢的變化和發展的需要。

(二)高校處分權的設定與執行不規范

1.學校規章的制定不合法，與上位法相抵觸。從法治精神來講，處分是對公民損益性決定，開除學籍處分是對憲法所規定的公民教育權的剝奪，應屬于“重大立法事項”，從最嚴格意義上講，只有擁有立法創制權的立法機關才有權決定在何種情況下剝奪公民的教育權。學校依據內部規章制度而剝奪公民教育權有悖法制原則，是與上位法相抵觸的。例如，《京華時報》2004年12月7日所報道的“成都兩名大學生因為在教室接吻而被開除學籍案”。盡管2005年9月1日頒布實施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刪除了原規定第63條第4款所規定的“品行極為惡劣，道德敗壞者，學校可酌情給予勒令退學或者開除學籍處分”的條款，但是將新規定的第42條和第54條聯系在一起，學校仍然可以根據學生的道德品質制定本校的規章，而多次違反本校規章，受到多次紀律處分的學生仍可以被開除，因此對于學生教育權的剝奪這一重大立法事項仍有進一步研究的必要。

2.學校處分權的行使不規范，缺乏正當程序。從學生狀告學校侵權的訴訟案中可以看出，缺乏正當程序，存在程序瑕疵，是高校在行使管理自主權時較為普遍的問題。在我國。不同處分其適用程序是不同的，盡管2005年9月1日實施的《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自55條至63條規定了學校處分學生應遵守的基本程序，較1990年之規定有了重大進步，但仍有不足之處。就處分程序而言，學生處分應遵循“處分法定原則”而不是任由學校自行確定；另外還應遵守“正當程序原則”，因為正當程序是相對人權利保障的基本要求，沒有正當程序，受教育者的“平等權”、合法的“請求權”、正當的“申訴權”、合理的“知情權”就難以得到保障和維護。學校的處罰就有可能造成對學生權利的侵害。

3.學校處分權的運用不公正，存在暗箱操作，透明度不夠。高校的學生處分制度作為一種規范性文件具有普遍適用性，同時也要求對性質相同的違紀行為的處理方法與結果一致。然而在現實中，許多高校對性質相同的違紀行為采取的處理方式不一致，有悖于公正、平等的原則。再者，獎學金的評定與制定、學生處分規章的制定與執行等均缺乏公開性、透明性，使得學生的權益容易受侵害。

4.學校處分權運用不合理，侵害了學生其他合法權利。高校在行使處分權的同時，應注意對學生其他權利的保護。在法定限度尊重學生權利。然而，一些學校的處分行為即使合法也會不可避免地與學生其他權利產生沖突。例如，將學生的不光彩的違紀行為(如偷盜行為、留宿異性、作弊行為等)公布并宣布處分結果。目前，社會對于這一行為是否侵犯了學生隱私權的看法不一，筆者認為這種學校權力和學生權利的沖突應根據具體情況而定，不應整齊劃一。

(三)受教育的法律救濟途徑不健全

沒有救濟就沒有權利，換言之就是有權利必有救濟，缺乏有效救濟的權利是虛偽的、無意義的權利。在我國教育領域的救濟方法分為兩大類：一種是學生申訴制度，另一種是法律救濟。而法律救濟又可分為行政救濟與民事救濟。行政救濟又可分為行政復議和行政訴訟。但是我國的救濟制度還存有缺陷與不足之處。如，在申訴制度方面，新《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五章雖然就學生如何行使申訴權的相關事項作了規定，如申訴受理機構及其組成、申訴范圍、申訴實效、申訴處理期限等，但也存在著立法漏洞，如申訴期間對申訴人的受教育權的保護問題；申訴效力；學生申訴處理委員會與省級教育行政部門申訴上的關系；學生對申訴處理結果不服能否提起行政訴訟等問題缺乏規定，而且許多高校并未成立申訴委員會，使得學生權利受侵害時無處申訴。在行政訴訟制度方面，迄今為止，我國現行教育法律體系尚未設定法律救濟程序，高校處分權可訴性不強。現行《教育法》第2條規定：學生對學校、教師侵犯其人身權、財產權等合法權益可以提起訴訟。而學生以受教育權受到侵犯提起訴訟時，卻缺乏相應的司法救濟途徑。原因在于根據我國行政訴訟法第11條的規定，確定一個案件是否可以作為行政案件由法院受理。主要看當事人的人身權和財產權是否受到行政機關及其工作人員違法行使職權的侵害。依據該規定，受教育權既不是人身權。也不是財產權，不屬于行政訴訟保護的權利范圍；而且高校是事業單位，不是國家機關，不具備行政主體資格，故不能成為行政訴訟的被告。這種不健全的訴訟制度使得學生權利受到侵害時無法主張自己權利，狀告無門的現象時有發生。

二、高校處分權與大學生受教育權沖突的解決對策

(一)完善我國的教育法律法規

在我國，有關教育方面的法律法規，按照法的效力層次排序，應當是：(1)《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全國人大制定并頒布的法律：《民法通則》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3)全國人大常委會制定并頒布的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義務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4)國務院制定并頒布的行政法規：《殘疾人教育條例》、《社會力量辦學條例》；(5)各地方人大制定并頒布的地方教育法規；(6)最高法院所作的有關司法解釋。從現有的教育立法來看。缺乏專門保護學生受教育權的法律法規。為了保障大學生受教育權的充分實現，應根據《立法法》對我國現有的教育法律法規進行清理，廢除舊法，修改不合時宜的法律法規。防止立法漏洞、法規滯后以及法規之間的沖突。形成一個嚴密的教育法體系。教育立法應對高校處分權的權限、行使原則、行使程序、制約與監督機制及責任承擔等問題做出具體規定，明確高校處分權必須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行使，防止高校權力的濫用及越權現象的發生，同時明確學校各部門的職責及其責任的承擔原則。

(二)規范高校學生處分制度

1.高校處分權的設定應遵循法律保留原則。法律保留原則作為行政法原則中的一部分，指對《憲法》關于公民基本權利的限制等專屬立法事項，必須由立法機關通過法律規定。行政機關不得代為規定，行政機關實施任何行政行為皆必須有法律授權。法律保留原則對高校處分權的設定有參考價值，在涉及學生基本權利的事項(如因轉學、退學等影響學生身份的方面)應由最高權力機關以法律的形式來設定，行政機關及高校不得自行規定。這也是對高校處分權行使的恣意性的限制和保障大學生合法權益的有效手段。當然，這并不否認高校可以根據法律和行政法規制定相應的、具體的校內規范性文件以適應學校管理的需要，但必須與法律和行政法規相一致，不能相抵觸。

2.高校處分權的行使應遵循保障大學生其他合法權利的原則。對學生權利的保護也是對學校權力的又一重要限制，因此高校在行使處分權時應注意對學生權利的保護。大學生權利一般指公法權利和私法權利。公法權利主要包括憲法權利(即公民的基本權利)和受教育權。公民的基本權利包括平等權、政治權利、宗教信仰自由、人身自由和人格尊嚴等方面權利。私權即民事權利，包括財產權和人身權兩種。學校的規范制度未經法律允許不得強制地排除學生的上述權利，對學生的處分也必須在法定限度內以尊重學生權利為前提進行。如學校在處理考試作弊、留宿異性、偷盜等違法違紀行為時，將其結果在全校通報批評。這是否會構成對學生的隱私權的侵犯的問題。學校要視不同情況而定。筆者認為學校應在保障大學生受教育權、尊重其隱私權的基礎上。依不同情況、不同性質作出相應的處理結果。

3.高校處分程序應遵循正當程序原則。正當程序是法治理念的重要內容，正當程序原則是指行政主體在作出影響相對人權益的行政行為時必須遵循正當法律程序，包括事先告知相對人，向相對人說明行為的根據和理由，聽取相對人的陳述、申辯。事后為相對人提供相應的救濟途徑。高校應樹立起重程序的現代法治觀念，嚴格依法落實正當程序，確保學生程序權利的實現。

4.高校處分權的運用應遵循比例原則。比例原則，又稱“最小侵害原則”，指行政主體實施行政行為應兼顧行政目標的實現和保護相對人的權益，在作出行政處罰決定可能對相對人的權益造成某種不利影響時，應將這種不利影響限制在盡可能小的范圍內。使“目的”和“手段”之間處于適度的比例。該原則要求高校在作出紀律處分決定時須堅持以下標準：(1)可處分可不處分的，應不給予紀律處分；(2)處分可輕可重的。應選擇較輕的紀律處分。因此，學校在行使處分權時，應充分考慮到學生作為受教育者的特殊性。對學生處分要兼顧教育目標的實現和學生受教育權等相關權益的保護，將學校處分對學生受教育權造成的不利影響限制在盡可能小的范圍內，使育人目的和懲罰手段之間處于適度的比例關系，做到過罰相當，充分尊重并保障學生的受教育權。

(三)健全受教育權的法律救濟機制

1.完善申訴制度。建議由國家教育行政部門制定相關的《學生申訴條例》，就申訴制度的基本內容(如：學生申訴形式、申訴受理范圍、程序以及申訴人在申訴期間的權利保護等)作出詳細的規定，使得學生在申訴中有法可依，程序明確，以確保學生的受教育權在受到不當處分時能得到及時的救濟。同時在處理學生不服學校紀律處分而進行申訴時應當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不錯不糾的原則。

2.建立教育行政訴訟。教育行政訴訟是指教育行政相對于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認為教育行政機關或其他行政機關所實施的具體行政行為侵犯其合法權益，可以依法向人民法院起訴，人民法院對被起訴行為的合法性進行審查。并依法作出裁決，以保證教育行政的公正性和合理性。保護行政相對人的合法權益的一種法律制度。教育行政訴訟的實質是一種司法審查的途徑。對于高校的學生處分行為。司法審查這一途徑可以成為最終救濟手段，而且當教育領域中的行政救濟很難發揮作用時，司法救濟顯得尤為重要。切實保護學生的正當權益。不僅是高校和學生雙方的問題，司法也應進行積極干預。受教育權是中國憲法規定公民所享有的一項基本權利。這就要求立法機關在制定法律時為基本權利設計保護機制，同時要求法院為基本權利提供法律救濟。在過去的憲法實踐中，過分強調憲法的根本法地位，忽視了憲法的法律性，實質上抹殺了憲法的最高法律效力，使得像公民受教育權這樣的一些權利。在司法實踐中長期處于“睡眠”或“半睡眠”狀態。對高校處分權的司法審查現已提上議程，這不僅是國際趨勢也是教育發展的現實要求。

就學生而言，警告、記過、記大過等處分未改變學生身份。對公民受教育權利尚未構成重大影響，不構成司法審查的對象，可以依據法律規定的有關途徑進行申訴。但是，開除學籍、勒令退學等足以改變學生身份’的處分，對保障公民受教育權構成重大影響，均應成為司法審查的對象。依據《行政訴訟法》規定進行。司法干預只應審查其程序，假如程序不合法，就應給予司法救濟。設立高校處分權的司法審查，既能較好地保護憲法規定的學生受教育權。又能加強學校的長效管理，提高管理權的效能，使學校管理的各項工作走上科學化、規范化和法制化的軌道。

3.構建新的救濟途徑——教育仲裁。由于教育申訴、復議制度本身的缺陷與不足以及法院對高校教育糾紛的司法審查有局限性，因而有必要引入一種由專家學者組成的仲裁機構。以彌補單純依靠行政復議和司法審查的審查行政行為方式。教育仲裁是指根據教育法律的規定，當高校學生對高校做出的處理和處分不服或認為高校侵犯了其人身權、財產權，與高校發生糾紛時，依法專門設置的教育仲裁機構申請仲裁，由教育仲裁委員會依據教育法律規定對其進行調解、裁決的一系列活動。教育仲裁應具有行政和司法的雙重特征。教育仲裁的引入將是有效解決高校教育糾紛的理想途徑。

責任編輯 秦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