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經濟生活在崧澤文化中的表現及作用

摘要 崧澤文化屬于長江下游地區馬家浜－崧澤－良渚文化序列中的一個文化類型。崧澤文化是太湖流域非常重要的文化。對長江下游文明的形成有著重要的影響。對它的研究可以為了解早期人類生產、生活提供有力的資料。歐美學者關于原始人類的經濟生活的理論為崧澤文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野。

關鍵詞 經濟考古學；崧澤文化

中圖分類號 K87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7408(2008)05－0109－03

長江下游的太湖流域有著優越的生態環境，氣候宜人。土壤肥沃，動植物資源豐富，為人類提供了良好的生產、生活環境。太湖流域發達的新石器時代文化代表著源遠流長的中華文明。以太湖流域為中心的新石器文化存在著馬家浜文化——崧澤文化——良渚文化具有先后承襲關系先進的文明。

崧澤文化，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確定的以上海青浦縣崧澤遺址中層文化遺存為代表的新石器時代文化。其地域基本以太湖流域作為其分布的中心地區。隨著時代的進步，對崧澤文化遺址的發掘與研究越來越多，經過考古發掘的主要有：上海青浦崧澤(中層)遺址、福泉山遺址(下層)、南河浜遺址、張家港徐家灣遺址、青陽南樓遺址等。崧澤文化作為馬家浜文化和良渚文化之間的一個文化類型。在經濟生活、國家形成以及文化區域的形成有著承上啟下的作用，特別是對后來的具有先進文明的良渚文化有著重大的影響作用。

在本文中筆者試圖運用歐美學者所提倡的經濟考古學的理論與方法來探討崧澤文化的經濟生活現象。

一、經濟生活在社會中的作用

經濟學是一個考古學者們一直頗為關注的主題。因為經濟學與物質的生產及消費密切相關，所以考古學者當然認為經濟生活是考古學研究的合適對象。所以只要是從實物人手考察早期社會的起源與發展都應該從人類的經濟生活當中研究人類生活的內涵。尤其對于中國來說，大量的物質資料被發掘出來。特別是數量眾多的陶制器皿成為人類的生活工具，應該能夠反映出人類生活狀況。

另外，經濟生活不僅是人類社會十分重要的方面。而且能夠反映某些階段人類思維發展狀態。無論喜歡與否，我們實際上都提出過有關過去思想的假設。例如對陶罐進行乏味的、直接的分型定式。當我們把某種類型的裝飾歸為一類時，我們的依據無疑都是基于這樣的假設，即這些共同的紋飾應當與陶罐的制造者和使用者們共同擁有的某些思想有關。閉并且依靠有限的考古資料復原古代歷史有一定難度。考古學的目的就從經濟學角度探索古代人類的行為，由靜態的觀察轉為動態的研究、由殘缺的材料轉為全面的研究、由對象思維轉為理性思維，探索事物本身的意義。也就是說考古學從研究“那些死者與被埋葬者的生活方式”人手，探尋人類生活最基本的必需品，研究人們吃什么東西、如何利用工具進行生活等等。

崧澤文化已經處于新石器時代晚期，其經濟生活相對比較發達。崧澤文化以后的良渚文化已經進入了早期國家形態。那么崧澤文化時期的政治組織有可能屬于部落或酋邦階段。這可從分析崧澤文化的生產、消費、交換等經濟生活方面得出。

在生產方面，首先崧澤文化中的生產工具大多是斧、錛、鑿等農業和手工業工具。狩獵工具少見。從以稻草和谷殼作陶土羼和料判斷，崧澤應是以植稻的農耕為主要營生，并且在南河浜遺址中經過對地層中殘骨的數量的推斷，當時的肉食在人們的食品構成中，應占有相當高的比例。由此可見這個時期經濟部類已經經過了農業、畜牧業的分工，農業成為主導產業。其次由于手工工業也從其他部類分化出來，其表現就是生產工具和生活工具的發達程度較以前有了相當大的提高。石器一般通體磨光、制作精細，穿孔技術得到普遍應用。制陶術長足進步，采用手制，慢輪修整，器形正規。

馬克思指出：“在人們的生產力發展到一定狀況下。就會有一定的交換和消費形式。”在消費方面，隨著農業、畜牧業和手工工業的分化社會消費品增多，人們除了生活需要外，還考慮到如何消費。反映在陶器器形上已經不限于馬家浜文化的弧壁、直口、圓唇、平底、柱足為主的風格，而是造型多樣，表飾有大量壓印圖案、彩繪和鏤孔等。器身棱角分明，器口、器底以及器身的腹形隨著崧澤人對生活的理解而有許多變化。

交換是傳播文明的最好、最快的方式。獨立主義經濟理論家的先驅卡爾·波拉尼在他寫的論述古代經濟問題的著作中提出了互惠經濟。在互惠經濟中，經濟與社會是相互聯系的經濟體系。例如：在崧澤文化中，分為內部交換和外部交換。內部交換，即具有崧澤文化特征的遺址之間的交換。這種交換往往是個體之間與家庭之間的交換。所以在同屬崧澤文化下的遺址間的交換體現了崧澤文化的經濟繁榮。而外部交換，即是崧澤文化與其他文化類型的交換。其最有代表性的是崧澤文化向杭州灣以南的傳播，一個是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一個是象山縣塔山遺址。河姆渡遺址的第一文化層(第四期文化)中的玉石器和陶器的制作技術及器形均有崧澤文化特征。塔山中層的陶器，典型的圈足盤以及罐、壺中常見的折突作風，僅見的B型鼎亦為崧澤文化中層墓地所常見。但這種崧澤風格已具有顯見的地域特征，而且崧澤文化的幾個遺址中也發現大汶口的八角紋彩陶，這也是交換活動的一個證據。這種外部交換恰巧能夠說明某個文化達到一定繁榮和興盛，形成了有一定規模的部落才能夠向外傳播。而這種傳播隨著文明的進步而不斷擴大其影響。

通過對崧澤文化中經濟生活的分析得出：崧澤文化已經處于農耕社會，社會大分工已經把農業、畜牧業、手工工業分化出來，人類對陶器的使用已經有了消費意識，已經有了初步的交換行為。但崧澤文化與良渚文化的經濟生活相比都還略顯簡單，而良渚文化又源于崧澤文化，所以崧澤文化還應屬于氏族部落時期。

二、關于考古的經濟學理論

人類的經濟生活就其本質來說是十分簡單的。從人類的出現到現代化進程這百萬年的過程中，人類在衣、食、住、行等生活方面的需求卻不依時間的推移而改變。但是隨著人類思維水平的進步，人類的生活方式趨向于復雜化，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得以改進，如何能夠豐富多彩地生活，是任何時期不同人種所追求的共同目標。

也就是因為人類有這樣的想法，所以人類社會內涵越來越豐富，經濟生活引導著家庭、國家、文化的產生和發展。馬克思指出：“在生產、交換和消費發展一定階段上，就會有一定的社會制度、一定的家庭形式。”所以經濟生活永遠都是社會發展的重中之重，尤其是早期社會對經濟生活的研究更能夠發現社會的早期形態和人類思維的發展過程。

歐美學者對人類的經濟生活十分重視，提出了一些經濟考古學的理論與方法。(1)對于早期的耕畜社會，柴爾德提出從狩獵一采集發展為耕畜，可以稱做是一次“革命”，柴爾德將這一變化稱為新石器時代革命。狩獵一采集轉變為農業經濟的過程，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概念。(2)能量流動模式是檢查和評估人類的能量攝入(通過食物)和能量消耗(通過活動)。也就是說，食物的來源范圍越大，能量消耗的類型和獲取食物的形式越多，能量消耗的模式越復雜，人類的活動也就越頻繁。這種方法由奧德內所開展。(3)交易學說是以W.Rathje為代表的，他認為在中美的奧爾梅克文化和瑪雅文化，鹽、黑曜石、做石磨盤用的石材等資源和陶器、紡織品等加工品，在山地和平原之間交易，為了更有效率地進行交易，個人的交易再到集體交易，經濟繁榮導致社會組織的形成。(4)遺址一集中區分析和資源分配，是了解考古遺址的地理位置，這是被認為有助于認識經濟狀況的。這是由黑格斯提出的考古學中著名的研究方法。這個區域，一般呈現出以遺址為中心的扇形區，被認為是該遺址利用資源的集中區。(6)專業化生產，專注于特定類型的產品生產，如制作陶器或飼養動物。專業化生產可以包括生存產品和非必需品的制造。通過這種研究，考古學者檢測了專業生產者與社會結構的關系。因為專業化生產者會在社會和經濟體系中承擔明確的職責或與此群體有緊密的聯系。(7)生產方式是皮科克定義的八種類型的生產模式，這種方案已被其運用于羅馬陶器制作的研究中去。八種方式是家庭生產、家庭工業、個人工廠、集結生產、制造廠、工廠、區域生產、軍用生產和其他官方生產。除了這些理論外還有互惠經濟、遠程貿易、關于貨幣職能等能夠反映社會經濟生活的經濟學理論。這些經濟考古學理論可能適用于外國的考古學模式，未必適用于中國考古學領域，但是筆者試圖作一些努力將其合理的成分應用其中。

三、經濟學理論在崧澤文化中的表現

在以上這些理論和方法中我們認識到：(1)對于早期耕畜社會的研究在崧澤文化中的反映是非常明顯的。崧澤文化以前的馬家浜文化雖然開始了秈稻和梗稻的栽培，并馴養狗、豬和水牛。而漁獵生產還占有相當大的比重。然而到了崧澤文化時期，崧澤人肯定是以農耕為主要營生，兼營養豬等畜養業。這種變化就表現出狩獵一采集一畜牧者一農民這種階段性變化。(2)人類對能量的攝入，就是以打獵和采集獲取鳥獸、野果再到發現種子栽培稻米、圈養動物等。既然有能量的攝入，就有能量的消耗，人類對生活的需求反映在經濟生活上(也可稱作經濟行為)，以崧澤文化來說，這一文化時期已經完全進入農耕社會，農業和畜牧業已經成為主營產業，人類的能量消耗就是發展這兩大經濟部類。從馬家浜文化的不成熟，到崧澤文化的相對成熟就能夠反映出來。另外，隨著多種多樣的食物出現，且攝取方法已經有了一定的進展，大量的陶器例如釜形鼎、盆形鼎、壺形鼎、盆形豆出現于崧澤文化中，應用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說明人類對農業、畜牧業的產品需求量很大，而且大量的應用此種類型炊器和盛食器，也說明制陶業的發達。所以，能量的流動模式往往導致社會分工和各項產業的突飛猛進。(3)交易學說和遺址一集中區分析和資源分配應該關系緊密。因為，不同的遺址有著不同生活特點，產品也有所區別。不同遺址之間的交換也因地理位置的不同而有所變化。所以，同一文化下的不同遺址間交換的規模大小，直接影響其社會、政治組織的發展程度。所以對同一文化下不同遺址的這些方面，還有待研究。(4)專業化生產與生產方式是經濟生活復雜化的表現，人類的思維形式在這些方面有所表現。專業化生產不僅體現的是人類的需求走向，還體現專業生產者在社會中的地位以及和其他階級的關系。崧澤文化南河浜遺址中發掘清理了92座墓葬，在早期的墓葬中隨葬器少，不見冥器。晚期墓葬普遍出現冥器化，并且晚期墓葬出現了以玉璜、玉鐲以及圓形、梯形、舌形、三角形等小件玉掛飾為組合的特征明顯的玉器系統，以及豐富的陶器，反映社會財富的積累和生活上的復雜性。御那么反映在專業化的生產上就是冥器和玉器專業化生產。此類生產不限于此，還有南河浜遺址中出土了三件形態相似的鷹首壺，2件陶龜為六足，龜背上有乳釘狀裝飾，這些為祭祀而生產的物品都是人類有意識的經濟活動。

生產方式的多樣化往往就是社會、政治組織形式變化的起點。而皮科克定義的八種類型的生產模式中家庭生產、家庭工業、個人工廠、集結生產是屬于早期社會的特點。在崧澤文化的墓葬中，出土大量的陶器，上海青浦崧澤文化遺址中出土了四百五十七件陶器，占隨葬器物的89％，其次為石器、玉器和骨器。以及南河浜遺址中A區89座墓葬中的陶器，除生活實用品外，許多應為冥器或祭器。所以大量的生活實用器的隨葬，并且有極其特別的器形，很有可能是家庭成員為了滿足家庭需要所生產出來的。而陶器數量眾多隨葬的冥器和祭器，單體家庭無法完成，具有族群規模的家庭工業生產了大量的陶器成為剩余產品與冥器、祭器，隨葬于墓中。這種經濟生產反映了家庭產生于一定規模的生產和消費，也反映了崧澤文化中人類的精神領域對鬼神方面的崇拜和信仰。除了陶器隨葬品還有生產工具和玉器這些難以制作的工具，個人工場的特點顯露出來，因為沒有石斧、石錛、石鑿、石鏟、石鐮等工具人類是無法完成農業和畜牧業的生產；沒有玉璜、玉鉞、玉鐲，崧澤文化中人類的等級是無法研究的，所以個人工場的不定時生產往往與這些主要的經濟生活聯系在一起。至于集結生產是一種有組織的經濟方式，是個人工場的集結。生產工具、生活工具、祭祀禮器的大規模生產就需要勞動力、資源或市場的有效集結，這種有組織的經濟方式是存在于崧澤文化中的，隨葬器物的豐富多彩是最好的證明。所以經濟的組織化必然也是政治組織化的前提，也說明崧澤文化是屬于部落時期。

四、結語

無論任何時期的經濟生活都是人類社會無可避免的。只要有人存在，人類就需要生存下去，生產、消費、交換、分配必然存在于社會，并成為一個整體的經濟體系。經濟生活的這幾個方面其實就是帶有人類思維發展的一種過程。人類的需求導致生產的出現，如：農業、畜牧業、手工工業的產生；分配也是應需求的多寡而逐漸成為社會制度；而勞動產品成為個人消費品滿足人的基本生活欲望以后，隨之所形成的觀念就是人類應該“如何消費”，所以生產工具、生活工具的進步和復雜化趨勢表明人類是有意識改造自己的生活質量，改進自己的生活方式；在其他方面有一定程度的進步后，尤其是當個人消費品出現剩余，交換這種繁榮社會的經濟方式也應運而生。只不過早期社會中的這種交換的作用是由于文化的傳播，不同地域、不同生活方式的文化的交融。然而，這幾個方面存在于不同的社會制度中，無論是早期的蒙昧社會還是晚期的文明社會，只是各個方面的深化程度不一樣。對于環太湖流域的馬家浜文化——崧澤文化——良渚文化這個考古學序列而言，就生產來說馬家浜文化雖然有農業經濟，但是漁獵經濟還是占主流，崧澤文化就已經完全進人農耕社會了。良渚文化在農業、家畜飼養業、制陶業、石器和玉器制造業、紡織業及前兩者發達程度則十分明顯。

人類社會的經濟生活中，社會產業的分工、貨幣的產生與發展、家庭模式的進步以及有組織形式的規模經濟的出現導致政治組織化的進步，這些都是經濟考古學的內涵。

責任編輯 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