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覺得孤單,覺得自己可憐。
抬頭仰望夜空,天是無底洞的深青色,嵌著稀落的幾顆星星,疲憊地瞇著眼睛。半輪彎月懶懶地臥在夜的懷抱里,讓人昏昏欲睡。我孤零零地站在一棵樹的黑影里,看旁邊一大堆的女生喧嘩嬉鬧,有點羨慕。我知道如果我愿意,向前跨一步融進她們的圈子里,那我看起來也就不那么孤單了,可我記得魯迅說過: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既如此就算我加入又有何意義呢?我并不喜歡和她們站在一起眉飛色舞地談論吃飯、睡覺等瑣事,我只想有一個好友默默地陪著我,與我握著手,看著天,不語。“一個神秘的微顫經過我們兩心深處。”握手是最好的慰藉方式,讓人感到不離不棄;無語是最好的交融方式,因為會說話的人很少,而真正有話說的人還要少。但,我身邊沒有這樣一個人,所以我只能獨自望著遠處的一棵樹,一樹的高枝印在淡青的天上,像磁上的冰紋。唉!熱鬧是她們的,我擁有的只有寂寞。
我常常訝異自己的轉變,曾經那么喧囂,干什么事都喜歡呼朋引伴;喜歡大聲嚷嚷;喜歡擠進每一個熱鬧的圈子,拍每個人的肩膀親熱地稱兄道弟;喜歡回應每個人的笑臉,不敢分辨它的真偽,因為害怕失去。
可現在我仿佛變了性情,常常一個人慢悠悠地穿梭在人群中,看著一個個急匆匆的身影與我擦肩而過,不會回頭,沒有對白,靜靜盯著那些陌生的背影推測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常常反復地聽孫燕姿的《天黑黑》,“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天空好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幾句聽得耳朵發繭,咀嚼得嘴里發苦。常常禮貌地向每個人微笑,卻從來不讓它在臉上久留。終于明白成長總是帶來很多東西,包括寂寞。
可寂寞究竟是什么?是李叔同剃掉的頭發?是川端康成打開的煤氣?是三毛吊起的絲襪?是老舍縱身一躍的太平湖?是海子臥上的冰涼鐵軌?是梵高指向腦袋的手槍?肯定不是!他們或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后深深的寂寞,或是缺乏“草草杯盤供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的知己的寂寞。這樣的寂寞是高尚的寂寞,平凡如我是體會不到的。那我的寂寞是什么?張愛玲在《燼余錄》里說得明白:“我們坐在時代的車上,卻只顧忙著在一瞥而逝的店鋪的櫥窗里,找尋我們自己的影子——我們只看見自己的臉,蒼白、渺小。我們的自私與空虛,我們恬不知恥地愚蠢——誰都像我們一樣,然而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
但這世上恬不知恥地愚蠢,自私空虛地寂寞的又豈止我一人?這樣想著,阿Q的“精神勝利法”就在我身上發生效力了,于是心滿意足地去干別的事了……
于是我還是覺得孤單,覺得自己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