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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爸

2008-01-01 00:00:00滿全位
飛天 2008年2期

亂山嶺的秋天,仿佛是一幅粗糙的風景畫。

湛藍的天空,飄浮著幾縷乳白的云彩,讓人覺得更加高遠與空闊。一群大雁排列成人字隊形,一邊緩慢地向南飛翔,一邊發(fā)出“咕嘎、咕嘎”的鳴叫聲。山坡上,一叢叢干枯了的紅色饅頭花和精神抖擻的淺藍色菊花在秋風里掙扎舞曳。山溝里,一人多高的黃燦刺上,掛滿了迎風飄搖、透紅發(fā)亮、十分鮮艷的樹葉子,遠遠望去好像跳動的火焰。這使我想起“霜葉紅于二月花”的唐詩來。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方,或許我還能即景生情地哼出幾句歪詩來,可是此刻,我哪有欣賞秋色秋景的心情?我就像一只離群的大雁,孤零零地在亂山嶺的溝溝岔岔里亂竄……可惡的花牛和黃牛,昨兒晚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害得羅爸和我,從天剛亮就開始分頭去找,這里雖不是“十萬大山”,可是,從“亂山嶺”這三個字上,顧名思義,就可以看出這里山勢的險峻與復雜。我們開荒的亂山嶺頭上,雖然地勢開闊而平坦,但是,它的四周卻石峰嵯峨,山勢陡險,它的山腳,方圓近百里,溝壑縱橫,崖坎遍布,不要說是找牛,就是隨便在哪個溝岔底里停一輛解放牌卡車,也是很難找到的。砂溝里有的地方崖坎很高,如果牛伏臥在崖坎下,四圍這么多的砂溝,哪里去找?

今天天剛亮,我用吃飯的筷子,在我睡覺的地鋪旁邊的黃土坎上,又豎著劃了一道土槽子。自從全班同學到火石洞拔麥之后,我就每天早上挖一個土槽子當做我的日歷。我只知道現(xiàn)在是1960年的10月,但不知道今天是幾號,更不知是星期幾,但是,只要早晨一揉開填滿黃土的兩個眼窩,就是躺在地鋪的草堆上,我也能看清土坎上劃了多少道道。這些土槽槽,不但刻在土坎上,而且也刻在我的心上了,即便閉著眼睛,我也能準確地說出:截至今日,已有八條土槽子了。

啊!歪歪扭扭的八條土槽子,啊!孤獨焦灼的八天八夜。

八天前,人聲鼎沸,紅旗招展,亂山嶺上是何等熱鬧。我們永登一中大部分師生,“向困難進軍”、“向荒山要糧”,來到這荒山野嶺上開墾荒地。七八個班的學生在幾個小坡上劃分了任務。挖地休息的間隙,王志忠老師還給我們二年五班的同學教《歌唱南泥灣》的歌曲。有的班級還讓同學們帶上課本,休息時大家坐在荒草地上,把書放在膝蓋上,聽老師講課。山風吹來,塵土飛揚,雪花飄舞,可是同學們熱情洋溢,斗志昂揚。團委和學生會的干部在宿營地的土墻上,還辦起了墻報,各班同學踴躍寫稿。高二班的高成業(yè)同學寫了一首《漁家傲》,曰,“……亂山嶺沉云煙”。

剛開始翻地,同學們都是一鐵锨挨著一鐵锨地挖,后來各班比賽進度,為了趕急圖快,四五個人合并在一起,同時翻一塊地皮。這樣做的結(jié)果,翻地的速度是加快了,但是翻下的地皮有門扇那么大。李校長來到山上看了之后批評老師們,說:“翻下這么大的土塊,明年怎么下種?難道明年春天還要讓同學們翻一遍嗎?”

過了幾天,學校把學生們都調(diào)到亂山嶺周邊的坪城公社與清水公社去幫助生產(chǎn)隊拔麥子,隊上派社員趕著耕牛來山上幫我們翻犁荒地。我們初二五班被分配到坪城公社的火石洞大隊去拔田。他們隊上派來一個社員,趕著一對牛來給我們犁地開荒。

那天,我們二年級五班的班主任魏萬里老師,把我叫到避開人群的地方,兩只眼睛透過他那黃色鏡框的高度近視鏡對我說:“滿全位,我想把你留在山上,跟那個姓羅的社員給我們翻地。”

“魏老師,我是城里人,不會犁地,牛跟前我都不敢去。你叫家在金嘴的王禮臣留下來……他的年齡也比我大,他都十六歲了。”

“又不叫你犁地!你是班長,叫你負責操心,不要讓那個社員偷懶,給我們班少翻下地就行了。你說,不留你了留誰呢?”

我覺得魏老師說的有理,總不能把他留下來,讓我?guī)先氖畟€學生到生產(chǎn)隊里去拔田……我望著同學們背起行李,唱著“南泥灣”的歌子,走下山坡。眼淚花花在我的眼眶里轉(zhuǎn)圈圈,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在我的視野里消失后,我才把噙在眼眶里的淚水擦掉。在這之前,無論小學時到清水公社的把家閘背鐵礦,在中堡公社的小閘子挖石灰石,還是升到中學之后,給別的公社的幾個大隊去拔田,我都沒有離開過同學們。他們走了的那天,我就躺在被窩里悶睡了一下午。

原先山上有幾百人馬,多數(shù)人走了之后,只留下了七八個學生和七八個不當班主任的老師,還有一個做飯的大師傅,一個伙食管理員老馬同志。熱火朝天的亂山嶺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

剩下來的人,分兩個帳篷住宿。老師們住在亂山嶺上唯一的一個院墻內(nèi)的帳篷里。這個院墻內(nèi)沒有房子,只有四面高大的土筑圍墻,據(jù)說原來是個羊圈。南面墻的中間,挖開一個四尺寬的口子,就是我們進出的土門。我們學生和社員住在圈墻外一人多高的土坎旁邊的帳篷里。

派給我們二年五班的那個姓羅的社員,年齡大概有個三十六七歲。我只有十五歲,不能叫他“羅哥”,只能稱呼他為“羅爸”了。羅爸的個子不高,但是身體結(jié)實粗壯,又胖又圓的臉面黑里透紅,還長著一臉的黃胡子,眼仁有些發(fā)綠,猛一看,好像是新疆來的少數(shù)民族。

我給羅爸做了自我介紹,他叫我“尕滿”。我們兩個人睡在相連的地鋪上,雖然頭頂上有帆布帳篷為我們遮擋風雨,但是這帳篷太破舊了,到處是窟窿眼睛,我們躺在地鋪上,白天能看見篩子底一樣的藍天,夜晚可望見許多的星星。由于同學們剛走的那天早上下了雨,我鋪的麥草全都濕漉漉的,就連被褥也是潮騰騰的。同學們還沒走的時候,由于人多,晚上睡覺大家緊緊地擠在一起,也還覺著不太冷,他們走了之后,我們留下的人,把鋪在地上的麥草收集起來,添鋪在自己的褥子下面。雖然身子底下鋪的麥草比以前厚了些,可是,麥草總是鋪在寒冷的土地上,況且一個人的身上有多少熱量呢?同學們走了之后的那天夜里,我睡到半夜里,就被凍醒了。為了抵御山上的寒冷,我像狗睡覺那樣,把頭勾下,佝僂著腰,雙腿彎曲,將膝蓋抱在懷里,還把身子用被子蒙得嚴嚴實實。可是,一到后半夜,我就冷得不由自主地噠噠噠地磕牙。天快亮時,我從帳篷外面小便回來,凍得哆哆嗦嗦地直發(fā)抖。羅爸聽到我的聲息,一下子坐起來問我:“尕滿,尕滿,你病了嗎?”

“沒病,冷得很!”

“我還當你有‘羊羔風’哩。”黑暗里他伸過一只手,捏了一下我蓋的被子,說,“來!把我的大皮襖壓在你的被上。你們城里人的棉絮被子,在這山上吃不開!我的被厚得很,里頭裝的都是羊毛,再把皮襖壓上,我還嫌熱哩!你摸,我的頭上都出汗了。他邊說邊把他的大皮襖壓在我的被子上。

“這……這能行嗎?”我的鼻子里一陣酸楚……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頭臉,但我知道,后半夜天最冷,他說“出汗了”,這不過是他讓我安心接受他的皮大衣而說的假話。在這荒山野嶺上,我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呢?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感激他:羅爸真是個好人呵!

那天晚上,羅爸的老羊皮大衣壓在我的被子上之后,我的身體挨著被子的那面熱烘烘的,舒坦極了。可是,鋪在身子底下潮濕的麥草,把我的褥子早就騰濕了,身體挨著褥子的那面,既潮濕又冰冷,我感覺仿佛身體臥的是冰雪,上面又被火烘烤。我只有頻繁地翻轉(zhuǎn)身體。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起床后,羅爸就先摸我的褥子,說:“哎呀!你的褥子怎么這么薄?你們家里的大人,怎么連條氈都沒叫你拿上?”

“以前我們出外勞動,都是睡在社員家里,我爹也不知道我們是到這地方來開荒……再說,我們家沒有單人氈,都是炕上鋪的大氈。同學們的行李都是自己背,我怕路途遙遠,背上大氈走不動,就背了這個又薄又輕的棉絮褥子。”我老實地給羅爸說。

這時,羅爸從他的毛氈底下抽出一張黃色的大狗皮來,還說:“尕滿,把這狗皮鋪在你的褥子底下,這能隔潮,若不然,你們娃娃家,得了寒濕病,一輩子腰腿不利索,往后怎么給公家干事呢?”

上語文課時,我們的班主任魏萬禮老師讓同學們用“雪中送炭”這個詞來造句,以此加深對該詞的理解。此刻,我算是刻骨銘心地領會這個詞了。我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話語來感謝這個既善良又細心的羅爸。雙手提著和我的身子一樣長的毛絨厚密、毛色發(fā)亮的大狗皮,我的嘴唇一動一動的,喉嚨里哽哽咽咽的,想說又說不出話來……

每天天剛亮,我們就吃飯。說是“飯”,其實,就是每人一個又小又黑又扁的麥麩面饃饃,還有一碗水煮糖蘿卜(甜菜)秧秧的菜湯湯。我們喝菜湯的時候,先是撈吃菜湯里的甜菜秧子,把菜吃光了之后,再慢慢地喝有點醬油味道略帶一點土褐淺綠色的清湯水。碗底里有一層細細的泥沙,誰要是吃快了,就會連泥沙都吃下去。并不是大師傅把糖蘿卜秧子沒洗凈,這是水井的問題。我們吃飯的水井在山下的砂溝里,距離我們住宿的地方有六七里路,馱水的小路崎嶇危險。附近沒有人家,這口井,是溝里常年站圈的人們飲羊用的。沒有井臺子,就圍了幾塊大石板,只要一刮風,砂溝里的雜草、牲畜的糞末子和細沙塵也就很自然地被刮到井里了。我們剛來山上的時候,同學們還在菜湯里常常吃出烏鴉毛,喝水時有一股明顯的羊糞味。就這,當時管伙食的江光良老師,還在中午大家喝開水時,加以限制:“喝水一人一勺勺!”

吃過飯,我們就去犁地。我們開荒的地方離吃住的地方不遠,翻過一個小梁梁下一個不太長的斜坡,不過一刻鐘也就到了。

開荒時,羅爸在前面吆喝牛犁地,我在后面拾冰草根。羅爸一邊趕著牛,一邊給我說:“冰草和燕麥是莊稼的死對頭,這高寒二陰地區(qū),最怕的就是草荒,偏偏這兩種草的命還牢得很。”

他給我講了一段冰草和燕麥的故事,他說:“冰草和燕麥兩個人都說自己的命大,命壯。冰草說:把我的根從地里挖出來,搭在墻頭上讓太陽曬一年,第二年再把根埋到土里,我照樣活。燕麥說:把你搭在墻頭上,不缺水,不缺空氣,不缺陽光,這還不好活嗎?就是牲口把我吃到肚子里,經(jīng)過肚子、腸子再拉出來,再把我種在地里,我還是能生根發(fā)芽。”

聽了他講的故事,我拾冰草時,盡量把冰草從犁過的軟土里連根抽拔出來。

我們每天大概犁到上午十一點鐘,就休息吃午飯。吃過飯,我們就在附近的山野上放牛。傍晚,羅爸就把牛撒在離我們帳篷不遠的地方,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啃草吃。我問羅爸:“山上有狼,這些牛不拴在帳篷跟前,安全么?”

他說:“沒有啥,牛厲害得很,狼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真是怪得很,今天早上,別的班上的牛都在,偏偏我們的那兩頭牛不見了。其他人吃過早飯都去犁地,我們兩人要到山下去找牛。我們出發(fā)時,伙食管理員老馬同志給我們每人發(fā)了兩個又小又扁又黑的麥麩面饃饃。本來,早飯是一個饅頭,因為我們要到山下去找牛,怕我們中午回不來,誤了吃午飯,所以老馬就把中午飯也讓我們帶上了。

我把我的兩個饃饃裝在一個小黃色帆布挎包里,又將兩條小帆布帶子分別穿進小包的兩個鐵環(huán)里系牢,然后挎在肩上。我想等到最餓、最餓,餓得實在難以忍耐時再吃它,這是我在離家出外的勞動中總結(jié)出的一條抵抗饑餓的成功經(jīng)驗。我的想法是:吃得早,餓得早,吃得遲,饑餓的時間也就往后推遲了。

我不知道羅爸心里是咋想的,兩個小黑饅頭一到他手里,他就迫不及待、狼吞虎咽地邊走邊吃,沒走多遠,他就已經(jīng)把兩個饃饃都吃光了。他把裝饃的羊毛繩子編織的空網(wǎng)兜斜斜地搭在脊梁上。

我想,現(xiàn)在是早上九點,他就把饃都吃了,也不知我們啥時候才能找到牛……

羅爸從他們生產(chǎn)隊剛來山上的時候氣色很好,不但紅光滿面,而且精力充沛精神煥發(fā)。有一天,我們犁罷地休息放牛的時候,他還笑呵呵地跟我開玩笑,說:“尕滿,我看你們班上的女學生還不少哩,有幾個丫頭長得心疼得很,你找下相好的了沒有?”

“哎呀,羅爸,我們班多數(shù)人都是十四五歲的娃娃,我們連俄語單詞和數(shù)學公式都背不會,誰……誰還想那些事?你說的這些話,要是讓我們班上的女同學聽見了,不把人罵死,也會把人羞死。”

說老實話,以前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叫人難堪的混賬話。羅爸對我那么關心,我對他又是那樣尊敬,他問我的這些話,如果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我會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地把他罵一頓。可是,此刻我只能低著頭,紅著臉,羞怯委婉地予以反駁。

“哈!你這娃,把書念到狗肚子里了。姑娘是長在路邊上的花呀!誰下手早,就到誰的手里了!你這個愣頭娃兒呀!”他一邊說,一邊把頭偏向左邊,左手搭在左耳后面,很有興致地唱起山歌來:

櫻桃的尕嘴么者糯米的牙,

臉蛋兒活像個粉紅的海納。

坐到你跟前渾身麻呀,

我就想把你找下……

羅爸唱罷之后,不但不害臊,反而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也許是這首山歌引發(fā)了他的激情,他又若有所思地接著唱起來:

大山根里的清泉水,

堵著么堵著淌里。

細皮嫩肉的好尕妹,

一晚上往亮里把你想哩……

聽了他唱的這種粗鄙不堪的野歌,我把頭勾得更低了,我的臉也更紅更燒了。我感到不但頭皮發(fā)麻,而且渾身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羅爸發(fā)現(xiàn)我臊得無地自容的可憐樣子,也就沒有興趣再唱了。

總之,他剛來的前兩三天精神飽滿,情緒昂揚。可是,后來不知為什么,他的精神就越來越萎靡不振了。下午我們放牛時也不跟我說說笑笑的了,只是在收過小麥的地里,用他犁地時趕牛和撬犁鏵拔草根的粗鞭桿找挖老鼠倉。他邊挖邊罵,說:“日他媽的,怪球得很,這亂山嶺邪了,不知是哪個狗日的把這里的老鼠倉挖了個凈!連個麥穗子的毛都看不見了。”

偶爾他要是找見一兩個麥穗,就迫不及待地放在兩個手掌心里快速搓揉。然后把搓碎的麥穗左右手互相上下倒換撒揚,用嘴吹去土塵和麥衣,津津有味地嚼著吃。

這些天,羅爸的精神和體力都不如剛來的頭幾天。早上犁地,剛到九點半,他就把牛歇了。我想起班主任魏老師叮囑我的話,就對他說:“羅爸,我們再犁一會兒吧。”

“你沒長眼睛嗎?牛都乏得冒稀屎了,犁!犁!犁!再犁……你叫我給生產(chǎn)隊背回去兩張牛皮嗎?”他瞪著一雙可怕的眼睛,態(tài)度生硬地呵斥我。唾沫星子都濺到我的額頭上了。

“……”我吃驚地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這兩天,我們的花牛和黃牛拉的糞雖說稍微稀一些,可是它們不但沒有減膘肥,而且毛色比剛來的時候更加油光發(fā)亮了。因為山上的青草長得很茂密,牛們大口大口地吃,它們的精神也很好,不像有病在身。也許是我沒有養(yǎng)過牛,不知道牛生了病是個啥樣子。不過,我以前也聽說,凡牲畜有病就都不吃東西了。可是,這兩頭牛吃、睡都和剛來時沒有什么不同呀!

自打我們犁地以來,我還沒見過他這么生氣的樣子。由于我和他離得很近,我才看清裝載他那綠眼仁的兩個眼窩,已凹陷癟塌,原來敦胖紅潤的面頰,已變得焦黑瘦黃,黃里帶紅的胡子上,由于沾滿了土塵,也變得粗壯長亂。

望著他的這個樣子,我這個當班長的也無法起到監(jiān)督他給我們班多犁地的作用了。只好在心里暗暗叫苦,說:“對不起了,魏老師!對不起了,同學們!回到學校,我給你們作檢討吧!”

那天下午我們放牛的時候,為了調(diào)動羅爸的情緒,我對他說:“羅爸,這會兒沒有人,你再唱支山歌吧!”

“唱啥呢?乏塌塌的……”

“唱你最拿手的。”

“再唱,把你娃們家引壞哩……人還是規(guī)矩些了好哇!”

越到后來,羅爸的情緒就變得越壞。有一天,他還跟給另一個班犁地的社員,為了半碗面湯的小事吵起架來。事后,他說:“但若不是給你們學生娃犁地,我早就趕著牛回家了!”

有一次他還問我:“尕滿,你一天跟著我拾冰草,肚子餓不餓?”

羅爸問我的話,叫我怎么回答呢?誰的肚子不是肉長的!由于我家在城關,一中又在城關南門外,所以,我從來沒有在學校吃過集體食堂。我們班凡是下鄉(xiāng)出外勞動吃食堂,不要說我一天都沒有吃飽過,就連一頓也沒有吃飽過。不管是因班上的公事,還是因私事,只要每次回家吃飯,每吃頭一頓,都要把我脹個半死,先是胃脹打臭嗝,接著是腹痛拉肚子。而且,打嗝和腹瀉沒有兩三天的時間,是恢復不了的。這次這么吃壞了,心里說,下次回家要把握好——到家的第一頓飯,千萬千萬要吃少些!可是,等到下次回家吃飯時,早就把自己叮囑自己的這句話忘到爪哇國去了,仍然脹死噎活、狼吞虎咽地吃。接下來還是胃脹打臭嗝,還是腹痛拉肚子。

凡是出外勞動,我媽怕把我餓壞了,她都要給我十幾斤糧票,叫我饑餓時,在食堂買饃吃,或是在商店里買糕點吃。可是這些糧票的邊邊角角都叫我的衣服口袋給磨得發(fā)毛了,我也沒有使用過一兩糧票。這倒不是我的肚子不餓,主要是怕在同學中造成不好的印象。我餓,你餓,他也餓,老師更加餓,大家都饑餓不堪。我是班干部,只有我一個人搞特殊,我在同學們中的威信就會喪失。試想,我的肚子吃飽了,卻要求餓著肚子的同學們干這干那,誰還能聽我的話呢!所以,這次到亂山嶺來開荒,我就沒有多帶一兩糧票。臨離家時,我媽問我:“寶娃,糧票拿上了嗎?”

“拿上了!”我撒謊說。

羅爸問我餓不餓,這不是無話找話嗎?誰的肚子不餓呢?要是換個別人,我會毫不客氣地給他說:“你沒說的話了咳上兩聲吧!何必明知故問?”

可是,眼前問話的人,是我非常敬重的羅爸,于是就對他說:“我們學生們經(jīng)常出外勞動,肚子已經(jīng)餓習慣了,不像你們社員很少出門,在家里能吃飽,一出外就餓得受不了了。再說,我干的活也比你輕松,我還是個小娃娃,飯量輕。你是大人,扶犁喝牛,干的活也比我干的重呀!開荒犁的又是生地,草皮又那么厚密,不像犁熟地那么軟活。你就比我餓得勁大些。”

我和羅爸約定,先是分頭去找牛,到下午三點左右,我們在砂溝的水井那兒集中。我先是順著山勢,一個山梁一個山梁地找,因為從山頭上往下看,眼寬望得遠。就這樣轉(zhuǎn)到太陽偏西的時侯,我就開始從山頭上慢慢往下走。我走的這個山梁子,越是往下越陡峭,越難走。當我走到一個兩面石壁,中間是狹窄的石罅時,看見石罅跟前長著高大茂密的茅刺和黃燦刺,濃密的刺叢后面,有一條兩個石壁交匯的巖石裂縫。這時,我覺得又餓又累又乏,就在陡峭的山巖上找了一塊較平坦的巖石,坐在上面休息。

我把我背的小黃帆布挎包從肩上拿下來,解開了其中的一條小帶子,伸手取出了靠近開口的那個饅頭。我把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想吃又舍不得吃。別看它又小又黑,雖然還沒有吃到嘴里,可只要把它拿到鼻子跟前一聞,我就馬上神清氣爽,精神振作。我又把另一個小饅頭也掏出來,一只手里捏一個,輪番地左看右看,左聞右聞……我不知道找牛究竟要找到啥時候,如果現(xiàn)在就把饅頭吃了,天晚了從砂溝水井那兒回到帳篷宿營地又要走六七里的崎嶇山道,那時就更累更乏……上不了山怎么辦?就這樣,看了聞,聞了看,又看又聞地把兩個小饅頭都捏熱了,捏臟了,還是舍不得吃,或者說,不敢吃。我又把它們囫囫圇圇地裝進我的黃色小帆布挎包里,牢牢扣緊小布帶子,又挎在我的肩上。

為了擺脫饑餓的侵襲,我就竭力回想同學,回味羅爸唱過的山歌。

我們初二年級共有五個班,開始每班大約有五十多人,后來,有些農(nóng)村的同學由于家里困難,拿不上吃的,就陸陸續(xù)續(xù)地退學了。如今,每班大概只有三十多人。

說到女同學,各班都有十來個人。這些同學里,長得比較好看的大家認為有兩個人。一個是白炳芙,說起來她是我小學的同學。五八年,永登城關三個小學大聯(lián)合時,她們女完校的六年級和我們一完校的六年級合成一個班,我們在一塊兒還上了幾個月的課呢,可是,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個子和大部分男同學一樣高。她的臉,長得十分白凈,胖胖的,圓圓的,真是面如滿月。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兩條擺來擺去的長辮子。她的身上,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只要她一走過來,街上所有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要偏過頭來,看她一眼。

另一個是王瑞璋。這王瑞璋雖然是漢族,由于她的家在西關回民學校的對面,所以她就就近上學。大聯(lián)合時,我們不在一個班,所以,就更沒有接觸的機會了。她這個人,待人很熱情,很有禮貌。在學校里或是街上,她不僅給女同學打招呼,而且,遇見男同學,她也是熱情地點頭微笑。所以,我們雖然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彼此都知道她是西校的學生,我是一校的學生。她的長相與體態(tài)和白炳芙相比,又是別一種韻致。白炳芙是長辮子,她是剪短發(fā)。她的這個發(fā)型,給人精干利落的感覺。白炳芙是滿月臉,白白胖胖,她是清瘦型——林黛玉的臉面。兩個機靈精明的大眼睛,額頭粉白,沒有見過她的人猛一見,就像商店里賣的洋娃娃。

白炳芙在一班,王瑞璋在四班,我是五班的人,所以我們很少有接觸的機會。其實,就是有接觸的機會,我也不會產(chǎn)生像羅爸說的那種思想。只不過走在街上或是在課外活動中,遇見這兩個人,我會多看幾眼這倒是有的。要說“找相好”,或者說有什么邪念,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在這兩個人里,我有心接觸的就是王瑞璋。這倒不是她那婀娜的體態(tài),也不是她那惹人喜愛的臉蛋,就只為自己學醫(yī)。我的堂哥和表哥都在農(nóng)村里當醫(yī)生。由于他們的潛移默化,我也就愛上醫(yī)學了。而且,我爹時常給我說:“解放前,王先生在山里行醫(yī),窮人看病不要錢。”

這“王先生”就是王瑞璋的父親。他是永登縣最有名的中醫(yī)。我想通過熟悉王瑞璋,在她爹那里學學中醫(yī)。想是這么想,可我和她又不是一個班,叫人怎么張口呢?學校里,同學們又都很封建,只要發(fā)現(xiàn)男女同學有私下的接觸,不但在班上,而且整個校園都會鬧得沸沸揚揚。我哪里有膽量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呢?

這時,我又想起我?guī)У尼樉暮衼怼S跁r,我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了裝針的小鐵盒,取出針,由長到短地擺放在掌心里。記得有一回,我的一個表哥因牙疼,吃了許多西藥都不見效,我爹給我說:“寶娃,你去試一下!”

我到他家時,我表哥一個十七八的小伙子,竟然坐在門檻上抱頭痛哭。我扎了合谷、內(nèi)關、曲池等幾個穴道,他的牙就立刻不疼了。他含著眼淚快樂地笑起來,連我都沒想到這小小的銀針竟是這么神奇。

就在我暗自得意之時,腳下的石峽里,“嘩”的一聲響,在茅茨和黃刺叢里跳出一個又紅又大的野狐來,把我嚇得幾乎從石崖上翻滾下來,手掌里的銀針全都拋撒到山巖下的草叢里。這個野狐真大,它猛竄出來時,我還以為是條狼。真危險!前一陣,我還聽到有人說,永登城里草場街上夜里有狼轉(zhuǎn)悠呢。這時,我又從另一個口袋里拿出了幾個大隊人馬還在時,夜里值班發(fā)給的幾粒小口徑子彈來。大隊人馬走了之后,學校把小口徑步槍也拿走了。

走到山下水井跟前時,看不見羅爸的影子,我以為他還沒有轉(zhuǎn)下山來。我看了一下太陽的高度,大概已是下午四點多的樣子。其實,他早就來了。我在井口的石板上沒坐多久,他就從砂溝旁邊離水井不遠的半山坡上的羊圈里探頭觀望。我向他招了招手,他就向我走來,說:“找了半天,不見它們的影子,這兩個家伙多半是跑到紅溝去了!你乏了沒有?但若乏的話,我一個人去找。你就先在他們的羊圈里緩一緩,喝些水,我已在羊圈里喝了些。”

我怎么好意思讓他一個人找牛呢,就急忙站起來,說:“我不乏,咱們一起去找吧!”

我們一直順砂溝向東走去,他在前我在后。一路上我發(fā)現(xiàn)他肩上斜背的羊毛繩子編織的空網(wǎng)兜,他又當腰帶緊緊地系扎在腰里,使得他原來粗壯的肚腹變得緊細了……

羅爸的判斷很準確,我們的花牛和黃牛就在紅溝莊子澇壩下的土坡上臥著呢,它們兩個一見我們,就親熱地昂起頭來,“哞嘔——哞嘔”地給我們打招呼。往回走的時候,羅爸說:“花牛脾氣柔軟些,你騎上,黃牛脾氣犟,我騎。”

我說:“我不敢騎,我跟上走也一樣。”

他又讓了多次,我執(zhí)意不騎,他就只好騎上花牛,我步行,急急忙忙往回趕。從紅溝到水井那里,還有七八里地呢。這時,日頭快要落山了。如果趕天黑回不到宿營地,摸黑走上山的小路是很危險的。幸好,砂溝里是下坡,他把牛吆喝得小跑起來,把我跑得直淌汗。我的小帆布挎包在我的右肋下面直摔打,如果早吃了這兩個饃饃,這會子也就沒有這個累贅了。羅爸看見我背上背的黃帆布包走路很費勁,他就說:“尕滿,我看你走得很吃力,把你的帆布包先放在我的牛背上。我還要到井井子上飲牛哩,你在后面走慢點也成哩,等我飲罷牛,你也就到井井子跟前了。”

“給你又要添麻煩。”我有點不好意思地邊說邊把我的挎包交給他。這兩個小黑饅頭,說是一個有四兩,其實,恐怕只有三兩多一點,就連包算上,其重量頂多莫過一斤二兩罷了。可是,羅爸把它拿到牛背上之后,我的身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羅爸處處為我好——在這荒山野溝里,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再次感謝他。我想,這次下鄉(xiāng)勞動之后回到家里,我要特意邀請羅爸到我家里做客,讓他在我家里美美地吃幾頓長面飯和鮮肉餃子。

羅爸在前面一邊吆喝牛,一邊用他閑著的左手捶打花牛脊背。花牛吃驚地思索了一下,先是把頭往上一仰,緊接著勾下頭來,跑得比先前更歡了。他們?nèi)齻€一剎時就轉(zhuǎn)過前面的一個砂溝崖坎不見了。這時我又乏又累,渾身直冒虛汗。既然他們走遠了,我就索性坐下來在砂溝邊上休息了一陣。我望著落日的余輝,目光直呆呆地又想起班上的同學們,想起我的一整天都沒舍得吃的兩個小黑饅頭來……

真奇怪!我一整天都米面沒沾牙,為啥到這會子了,肚子里竟沒有饑餓的感覺?莫非是人們常說的餓過頭了?應該說,下午兩點多的那會兒,正是我感到最饑餓的時候。只是那一陣子,正是我像看電影那樣想起兩個女同學的時間。回想起來,是這兩個美麗的姑娘,把我的饑餓擋在腦海之外了。這難道就是書上所說的“秀色可餐”——漂亮的臉蛋可以當飯吃?這么想著,連我自己都不由得好笑起來。

想是想,笑是笑,當我往水井那里走的時候,頭上的虛汗直冒,心慌身擺,腳底下軟綿綿的,一點勁兒都沒有了……不過,在我的意識里,并沒有因今天的“餓過頭”而改變我以往總結(jié)的“吃得遲,餓得遲”的老經(jīng)驗。我思謀著——到井井子那里稍微歇緩一下,將兩個饅頭“二一添做五”——羅爸一個,我一個,吃完了再上六七華里的山石小路,腿上也就有勁了……

我邊想邊趕路,此時,夜幕降臨,砂溝里的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了。突然,額上冰涼了一下,我伸手觸摸,有一點水濕,抬頭仰望,只見稀稀朗朗的大片雪花在我的眼前搖搖晃晃的飄落。

“哎呀,下雪了!”我不由地脫口而出。在這高寒二陰地區(qū)十月下雪是很正常的事。就是在氣候比較暖和的永登縣城,許多冬天的早雪在“國慶節(jié)”就可以見到了。而冬天的遲雪,有時在春暖花開的“五一勞動節(jié)”尚能見到。我趕緊加快了步子。

我趕到井井子時,羅爸果然在那里等我,我三步并做兩腳地跑到井跟前,向羅爸要我的小挎包。誰知,他吭吭哧哧支支吾吾地老半天,才忸怩地說:“尕滿,對不住!路上不小心……把你的包包子不知啥時候丟失了……”

我想回砂溝原路去找我的饃饃包,但是,夜色已經(jīng)十分濃厚了,愁緒滿懷,一片迷茫悵然而生……這時,飄雪的天空又傳來大雁“咕嘎、咕嘎”的鳴叫聲,不知為什么,我的腦海里突然間涌現(xiàn)出一首唐詩來: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責任編輯 閻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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