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中的西藏

近年來，影像傳播越來越受到人們的關注。影像是對被拍攝對象突出視覺特征的選擇紀錄和科學的形象再現。它是一種視覺選擇的藝術，而視覺是一種自發的學習過程，對認知對象的解讀是直觀且一目了然的。21世紀進入了讀圖時代，那些視覺沖擊力強的影像作品，無疑成為大眾喜聞樂見的精神食糧。

紀錄片作為影像傳播的一支，是現實主義的影視藝術形式。其通過對重要事物的拍攝，表現出獨特的評價，目的在于頌揚或抨擊某種現象。紀錄片比之于電影、電視劇等藝術再加工創作的影像作品更具有真實性和客觀性，而較之于圖片類的影像作品又增添了連貫感和律動感。因此，對于表現如西藏這類人們渴望了解又鮮為人所知的地域與民族文化，用紀錄片這種表現手法可謂再合適不過了。

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之《探索·發現》是一個日播紀錄片的欄目，2007年2月17日至3月5日播出的七集系列紀錄片《天上西藏》，從理性與科學的角度對西藏地區具有代表性的地域和歷史事件進行了全面深入的表現。片中展現了西藏高原奇幻豐富的山川地貌特點和藏民族淵遠、博大的文化，神奇的民族風情，翻天的巨大變化。別樣的西藏風光在文化學者、科學家、人類學家們的解析中呈現出另一番色彩，他們從不同的角度向觀眾揭開了西藏神秘的面紗，追尋神秘現象后深層的原因。

一、《天上西藏》中展現出的西藏主題

紀錄片由于具備真實紀錄生活的現代技術，也就很自然地擔負起了借助真實生活紀錄去探索、解答生活之謎、生存之謎、生命之謎的任務。這就是電視紀錄片的歷史使命。正是由于這一點，電視紀錄片才有別于其他的各類電視節目，獲得了獨立存在的價值而不可能被取代。由此，在《天上西藏》中展現出的關于西藏的主題，大體可以概括為以下幾點。

1、生存主題

生存可謂是人類世界發展以來最被關注和重視的問題，而當代人的普通生活狀態、生存方式、生命體驗、信仰追求的紀錄與思考，也成為紀錄片主要表現的主題。西藏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素有“世界屋脊”之稱，被稱為除南極、北極以外的“地球第三極”。就是在這樣一個地理環境嚴酷的地域之上，西藏人民卻一代一代繁衍著，生生不息，藏族文明也一代一代記錄著，源遠流長。

《天上西藏》系列中第一集《離太陽最近的人們》，就集中表現了“生存”這個主題。片中紀錄了藏北羌塘草原上牧民赤列一家的生活。羌塘的平均海拔在4600米至5100米之間，年平均氣溫在攝氏零度以下，大氣中的氧含量大約是平原地區的二分之一。整個青藏高原的范圍中，這里的自然生態最為嚴酷、惡劣，以至于許多人都把這里視為生命的禁區。可是牧民們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中卻生性豁達、樂觀。他們與身邊的每一只羊、馬、牦牛都是相互陪伴、一起成長的朋友，而這些耐寒、堅忍的動物們也是牧民們生存的全部依靠。就是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如此單調的放牧生活、如此險惡的生活環境，可早在5000多年前，赤列的祖先們就活躍在這片高原之上。他們已經與自然環境融為一體，構成了與自然環境“天人合一”的生命環境系統。而現在的牧民們已經開始有了定居的屋子了，這對于這些追逐水草而生的游牧生活的人們來說是一個多么巨大的變化。近20年來，赤列他們的生活靜靜地、點滴地變化著，房子、汽車甚至是家用電器，對他們來說都不再陌生了。

不僅是這一集，幾乎在每集中我們都深切地體會到藏族人民為適應嚴酷的高原環境表現出的那種堅韌不屈。至此，生存的意義，生命的自強不息，西藏人民的堅忍與頑強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2、自然主題

作為人類生存、發展于其間的空間環境——自然，和人類的生存質量、生死存亡都息息相關。人類本來就是大自然的兒女，人類生命就是大自然孕育出來的，是大自然所給予的。西藏的自然環境優美，雅魯藏布江大峽谷風光綺麗，高原上分布著許多美麗的湖泊，高山峻嶺聳立、峽谷縱橫，這些鮮見于內地的自然地貌也是西藏紀錄片值得表現的一個突出之處。

系列之四《云中秘境》就集中介紹了林芝地區的自然環境、地貌和人文歷史等內容。林芝地區海拔較低，有豐沛的雨量，這里的動植物非常豐富，又被稱為西藏的江南。片頭以易貢湖的突然消失為亮點吸引觀眾的注意，地質學家們對這次神奇的地質現象作了詳盡合理科學的分析，為我們解釋了易貢湖消失的原因，并借此揭開了林芝——這塊“云中秘境”的神秘面紗。在這里，有美麗的湖泊、河流，有非凡的阿沛莊園，有巨型的柏樹群，有造型奇特的古堡古墓，以及幾經考證而最終得到確證的世界第一大峽谷一雅魯藏布江大峽谷。這些美麗的自然風貌讓人們再次感受到了西藏的獨特魅力。這里的人們尊重自然、遵循自然規則，并沒有讓自己處于凌駕于自然之上的“征服者”的姿態。正是如此，西藏地區人與自然的關系才會如此和諧，這里也才能保有一片廣大的凈土以供人們緬懷那漸逝于其他地區的寧靜與自由。

3、歷史主題

任何一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歷史與文明，西藏的歷史也可以追溯到千年之前。對于歷史內容的表現，如果僅以文字作為載體，的確會顯得單調與沉悶，畢竟一部厚厚的通史對任何普通人來說都是壓抑與乏味的。而選用紀錄片的方式來表現時，則能頗具滋味：將史實融于古跡畫面中，將現實生活中保留的風俗傳統與傳說等逸聞相結合，枯燥的歷史即刻鮮活起來，也讓更多的人喜聞樂見地了解到西藏地區的歷史和文化。

《天上西藏》這部紀錄片除了第一與第七集以外，每集內容中都穿插了歷史、文明文化的內容：小至藏紙、藏香的制作，大到一個王朝的消亡。這些歷史內容被不著痕跡地融入每集的主題之中，就像在向我們講述一個身邊的故事。給我印象很深的是關于古格王朝的消亡之謎的那段歷史畫面。在西藏阿里高原，象泉河下游扎達縣靠近尼泊爾邊境處，西藏歷史上著名的古格王朝遺址，被稱為一座中世紀歷史之謎的古城堡。當年達到很高文明高度的古格王朝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消亡了，這令許多人甚為費解。紀錄片以解開古格王朝消亡之謎為線索，拍攝紀錄了古格遺址上的王宮、寺廟、城墻、房間的廢墟，洞窟內留下的暗道，以及王宮、寺廟墻壁上留下的精美壁畫等，使我們看到了當年古格王朝的強盛。在學者霍巍和李永憲教授的解釋后，人們明白了古格王朝迅速消亡的原因在于：當時王國糧食供應的能力已無法滿足八方朝圣者們龐大數量人群的生存，對自然需求的負荷成為了古格王朝走上滅亡之路的不可抗拒的主要原因。學術的分析配上清晰的畫面，使往昔看似高深的問題也，變得通俗易懂，使更多的人輕松地感受到了歷史，讀懂了歷史。

除了上述提到過的生存、自然和歷史的主題之外，關于民俗文化的主題也是西藏紀錄片的重要組成部分。西藏民俗文化及手工工藝十分獨特，藏紙、藏香、藏經雕版的制作工藝都是比較復雜的，用影像的方式紀錄下來，觀眾就可以一目了然地明白每一道工序的過程和具體方法。看了記錄制作工藝后。相信所有人也會認同這樣一個觀點，即由現代工藝生產出的紙張和許多印刷品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被視為文化快餐品。而傳統工藝品的古樸與持久使充斥在現代人身邊的文化垃圾無地自容。

《天上西藏》自播出后，受到了許多觀眾的好評，也被列入《探索發現》欄目的經典系列。《天上西藏》所以成功的原因就在于其主題與內容的設置深入藏族人民的日常生活、藏族的文明發展史等，以直白、易懂的語言將一個個故事娓娓道來，使人們在美麗的畫面中了解到了別樣的西藏。這些對于沒有去過西藏的人們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天上西藏》在對西藏的對外宣傳上也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二、《天上西藏》之視聽感受

理念的創新是一部優秀作品誕生的必要條件，對于電視紀錄片來說，在確定理念的基礎上，如何用視聽語言系統去加以體現是一個很重要的課題。

1、視覺感受

《天上西藏》的畫面構成非常豐富，既有年代久遠的歷史資料，又有今昔社會景象的對比影像，有情景再現的考古文明場景，還有大量學者講解的內容和演示。各種類型的畫面集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豐富的視覺信息系統。

雖然關于西藏的紀錄片很多，許多地點也被不同的人從不同方位進行了無數次拍攝，但《天上西藏》攝制組所紀錄的西藏，在視覺語言上仍然有很多可圈可點之處。片中可謂凡景皆美，無論是拍攝角度、景別，還是色調、影調，每一個畫面都經過了精心構圖。雅魯藏布江氣勢磅礴的水系，林芝地區成排的巨型古柏林的滄桑，雖然孤獨但依然昂然矗立的阿沛莊院，用廣角鏡頭俯拍的鹽井概貌，還有藏族手工藝人們制作傳統文化產品過程的剪影，這許多畫面無不見拍攝者的匠心，也因此而令人難忘。并且，制作者還根據敘事需要對畫面進行了特殊處理，使其在視覺傳達上造成了獨特的效果。

《天上西藏》中的另一類畫面就是運用再現手法展示的遠古文明或已經逝去的歷史。如現代藏族人如何走過茶馬古道，結合一路上的歷史古跡向觀眾再現了茶馬古道上的情景；再如《往事與凝嘲》一集中，以德木活佛拍攝的上個世紀的照片為線，展現了在上個世紀上半葉西藏的發展歷程，這些照片也似乎成為了一個民族智慧的象征。由于畫面剪切和特集形成的節奏感與配樂的節奏緊密結合。并且與解說詞相呼應，使得再現場面與紀實畫面之間的轉接順暢，沒有突兀的感覺。

2、解說詞

解說詞是電視紀錄片文字語言的核心和主干，它規定了文字語言中其它語言元素的走向和風格，進而對鏡頭的運動方式、不同景別的運用加以組合、加以引導，成為推動電視紀錄片主體運行的重要因素。當然，解說詞對畫面有其依附性，但它并不是對畫面的簡單重復，而是對其補充、點染、深化和升華。電視紀錄片的審美諸元素正是由于解說詞的“加盟”才得以邏輯地運行的。從這個意義說，解說詞是電視紀錄片的靈魂。

《天上西藏》中，解說員以富有磁性的聲音，以娓娓道來的語氣，以優美貼切的詞語，講述關于西藏大地上的種種，為觀眾提供了一種愜意的聽覺美感。無疑，這種方式使得《天上西藏》真實、生動和完整，聲音與畫面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解說詞的文字創作也有著獨特的美感：平實，沒有太多華麗的辭藻，這樣的文字符合觀眾聽覺的習慣，可以使人們更加明了畫面的內容。

敘述：“寒冷的冬季即將過去。綿羊快產羔了。這是一個讓所有牧人都十分興奮的季節，因為羊群的增長就意味著財富的增加。這一天一大早，全家人手忙腳亂地幫助赤列收拾行裝，因為赤列和他的兄弟就要趕著羊群去育羔草場了。”(《離太陽最近的人們》)

講故事是電視片賴以生存的主要手段，而敘述又是講故事的主要方式，這種解說詞的敘述性恰好體現出了紀錄片的紀實美。這個例子中講述了赤列一家人準備去育羔草場的事情。交代了時間、解釋了原因以及家人忙碌的場面。很形象也很真實。

描寫：“滄江水灝森中蘊瀉鹽泉未識通成海翻來噴大川浮云低靄護修埂汲蘭田天意憐民苦隨風共日煎

這是清朝人為鹽井寫的一首詩。在風和陽光的作用之下，白拉的滴滴汗水結晶成了這一池池的鹽。”(《茶馬古道》)

關于解說詞的描寫性是體現紀錄片解說詞意象美的一個重要手段。解說詞從特定的畫面的具象出發，作為審美的中介，溝通了具象和意象的兩個美的層面。

這個例子是運用清代文人的詩來表現鹽井的“鹽白色”的地區特點和當地人民生活的辛苦，這樣的詩詞不僅增添了對地域記錄的文學性，而且使觀眾體會到了鹽井地區的意象之美。

抒情：“每年的八月，往常寂靜而遼闊的羌塘草原變得沸騰了。這是一年一度的賽馬會，這是讓牧民們最驕傲、最自豪的節日。隆隆的蹄聲，尖銳的呼哨，像風一般掠過草原的馬兒。

千百年來流淌在格薩爾后代身體里的血液似乎又在燃燒，仿佛要喚起祖先們在羌塘高原頑強生存的記憶。在這一刻，牧民們將先輩遺傳下來的堅韌和剽悍展現得淋漓盡致。羌塘，這個地球上海拔最高的高原，生活著一群離太陽最近的人們。”(《離太陽最近的人們》)

紀錄片的鏡頭畫面語言以敘述為主，幾乎沒給抒情留下位置，而解說語言便成了紀錄片抒情的強項。在這個例子中，我們看到的畫面是在經過了嚴酷的環境考驗后的羌塘草原再一次熱鬧和沸騰起來的時候。但是對于牧民們的堅韌和勇敢，解說詞就成了一個抒情表現的途徑。

闡發哲理：“幾年來，龍安志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香巴拉，最后他終于找到了答案。‘那里，香巴拉是什么?香巴拉是一個和平的，佛教來說的是凈土。如果你有道德精神的基礎上，再有物質，那就是真正的香巴拉。’

翟大輝：‘我覺得香巴拉可能是這么一個概念，它不是一個實體，很具體的一個東西。它可能應該說是你的一種內心的東西。’”(《人往高處走》)

電視紀錄片在表達抽象的概念、空靈的理論和深邃的哲理方面，就常顯得無能無力。而解說詞正可以表現出理性的審美取向，并且此類的解說詞也自然呈現出一種思辨之美。這個例子中表現的就是“藏漂一族”龍志安苦苦尋找的圣地——香巴拉，那是一種理想的、精神的、豐富的凈地，也是可以成為每個人心中的圣地。

顯然，不管在片中擔任何種敘事功能，文字的美感都是無可置疑的，由此也可以想象出撰稿人對解說詞投入了怎樣的精力。《天上西藏》在不同類型的畫面、解說詞、同期聲、音樂等方面做到了較好的融合，以其優美又富于個性的電視語言給觀眾呈現了一片看得清、聽得懂的西藏地區，同時也是感受得到文化韻味和民族精神的影像西藏。

一部世界歷史就是一部人類歷史，無論何時何地，人類都在歷史中記錄著自己的生存、生活和生態，不同的只是手段方式和思考認識的深度。在現今這個多元的時代，科技的發展賦予了我們影像的力量，豐富了我們的認識廣度，拓展了我們的思維深度，《天上西藏》正是這種影像力量的積極產物，在影像的幫助下，我們看到了一個豐富而堅韌的民族、一片神奇而不再神秘的土地、一個深刻而鮮活的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