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存現句的時體特征

摘 要：存現句是表示某處、某時以某種狀態存在、出現或消失某名物的一類句子。對于其時體特征，本文將從持續和非持續的角度考察。從持續來看，有靜態持續和動態持續兩種情狀；從非持續來看，有的存現句體現為時間過程，有的存現句體現為空間過程，當然空間位移過程其實與時間過程是相通的。

關鍵字：存現句 時體特征 持續性 非持續性

存現句的時體特征很早就受到語法學家們的重視。朱德熙（1962）從語法形式和語法意義的關系出發，通過變換式和動詞前添加時間副詞“正在”，比較了狹義同構的“臺上坐著主席臺”和“臺上唱著戲”之類的句子，他得出結論：前者表示存在，說明存在的位置，著眼點是空間；后者表示動作或行為的“持續”，著眼點是時間。同時，他還指出“屋里擺著酒席”之類的句子包含了上述兩類句子的語法意義。由此引出漢語歧義分析、語義特征和變換分析等方法論。

范方蓮（1963）提出，一部分具有靜態意義的存在句，“著”和“了”可以相互替換而不改變句子的意義，并將“動+了”這種形式歸為方言性。隨后引起了漢語語法學界的高度重視，研究的思路有兩個：一個是從歷時角度來說明“體”標記的來歷；另一個是從共時角度來研究“著”“了”互換的問題。屬于前者的主要有于根元（1983）、徐丹（1992）、石毓智（2003）等；屬于后者的有宋玉柱（1988）、戴耀晶（1997）、任鷹（2000）等。盡管各家的看法不同，但無論從歷時還是共時角度，“著”和“了”都是不同時體意義的標記。

范方蓮（1963）在文末還提到了具有動態意義的存在句，宋玉柱（1982）明確提出“動態存在句”，戴雪梅（1988）在肯定靜態存在句和動態存在句分類的基礎上對一些研究中的問題進行了討論，聶文龍（1989）以“出現—存現—消失”的事理關系討論靜態句和動態句。之后還有一些論著也提到了靜態存在句和動態存在句的問題。可以說，這一分類已基本成為漢語法學界的定論。宋玉柱還寫有《完成體動態存在句》（1989）和《經歷體存在句》（1991），并將帶“著”字的動態存在句確認為“進行體動態存在句”。

從存現句的情狀來看，其時體特征體現在持續性特征上。持續和非持續性是根據過程結構來的。過程結構包含起點、續段和重點。在漢語中標記起點和重點的都可以用“了”，標記續斷的主要是“著”。有的存現句，動詞后要出現“著”，說明這些存現句中所表的動作行為或活動的過程具有持續性，有的存現句動詞后面要出現“了”或趨向成分，這說明這些存現句中所表動作行為或活動過程具有非持續性。因此本文擬從兩個角度來論述存現句的時體特征，即持續性和非持續性。

一、存現句的持續性

Comrie（1976）指出：“在一般情況下，靜態情狀無需外力作用，本身便能夠將現狀維持下去，而動態情狀只有在外力的持續作用下才能保持現狀。”根據這一觀點，靜態持續和動態持續在保持現狀上是一致的，差別在于有沒有外力作用。所謂靜態持續和動態持續在保持現狀上一致，就是兩者都具有持續性，它們在漢語中的標記形式都是“著”。例如：

（1）路邊坐著一個人。

（2）路上走著一個人。

這兩句中，前句反映了靜態持續，后句反映了動態持續。兩句的共同點是“持續”，動詞后的時體標記都是“著”；區別點主要是在動詞上，前句的動詞“坐”表示狀態，后句的動詞“走”表示動作。“著”的作用是輔助動詞表示狀態或動作的持續。有人據此將“著”二分，對此，我們并不贊同，因為“著”在不同的情狀下都表示持續，這一點是一致的。方梅（2000）指出：“‘著’是一個具有持續語法意義的體標記，它的作用就是把一個內部時間結構具有異質性情狀；變為一個內部時間結構為均質性的情狀，把一個具有內部終結點的行為過程，變為一個不具備內部終結點的持續狀態。”

（一）靜態持續

有時“著”可替換為“了”，例如：

（3）門口坐著一個人。

（4）地面落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5）墻上掛著一副畫兒。

（6）梁上刻著一副畫兒。

這三例的共同點是，它們都蘊含著一個行為實現過程，即：無需外力作用，其本身就能夠將現狀維持下去了。它們的不同點是動詞不同，“坐”和“落”是不及物動詞，“掛”是及物動詞。前者賓語位置上的論元是唯一的實體論元，即主事；后者賓語位置上的論元為受事或結果，在其論云結構中還沒有一個沒有出現的施事論元。

“坐”和“落”也有不同點，“坐”可控動詞，其實體論元生命度較高，“落”是不可控動詞，其實體論元生命度低。“掛”和“刻”也有不同點，“掛”僅僅改變實體的位置，該實體具有自立特征，而“刻”則產生了一個結果，其結果具有不自立特征。

但“著”一般不可替換為“了”，宋玉柱（1988）舉了些“著”不能替換為“了”的例子，如：

（7）草綠色的煙盒上印著“石家莊”商標。

（8）這部誰也讀不懂的人生之書終于翻到最后一頁，那上面寫著：永恒。

（9）她半坐在床上，正望著窗外的夕陽出神，臉上還掛著淚痕。

這幾個例子中的動詞，與“著”能替換為“了”的句子中的動詞形同，為何這些例子中“著”和“了”不能相互替換呢？宋玉柱的解釋是，這種現象的原因在于數量詞。這些帶了“著”的句子，是對某空間的特征進行描寫，而若四賓語中出現了數量詞語，則重在凸顯事物在空間的存在。

（二）動態持續

先看賓語中不帶數量詞語的句子，例如：

（10）水龍頭里滴著水。

（11）外面下著雨。

（12）鍋里煮著飯。

若帶數量詞，以上句子不成立

再看賓語中能帶數量詞語的句子，例如：

（13）天空飛著一群海鷗。

（14）公路上跑著一輛輛。

（15）空中，云蒸霞蔚的天上也盤旋著無數的海鷗。

從動賓關系來看，前者可說成：滴水、下雨、煮飯，類似的情況還有刮風、演戲、播節目、放電影、架橋、修路、蓋房子、蒸蛋、腌菜等，都反映某個自然現象或人為活動事項；后者不能說成飛海鷗、跑小汽車、盤旋海鷗，但可說海鷗飛、小汽車跑、海鷗盤旋。這說明兩者的動詞屬于不同的類別，而且后者的賓語自立性或生命強度強于前者。

兩者對時間副詞“在”和“正在”的反應也不同，例如：

水龍頭里在滴水

水龍頭里滴著水

水龍頭里正在滴著水

但“天空飛著一群海鷗”卻不能與“在”和“正在”如此搭配。

根據陳月明（2000），“著”和“在”的作用范圍是不同的。“著”的句法、語義轄域是動詞V，表示動作的持續，是一個勻質連續反復的情狀；“在”的句法、語義轄域是整個謂語VP，表示活動的進行，人活動進行過程不一定是個勻質的情狀。比較“滴水”和“飛著一群海鷗”，“滴水”是因為某種原因而造成的，隨著時間的延續，“水”量一直在變化中，也就是說，“滴”的行為對“水”起作用，“滴水”不是勻質的，“正在”或“在”作用于動賓結構。后者“飛”是“一群海鷗”發出的行為，隨著時間的延續，“一群海鷗”的數量不會發生數量變化，“飛”是“一群海鷗”發出的行為，隨著時間的延續，“一群海鷗”的數量不會發生數量變化，“飛著”是勻質的，“正在”或“在”的作用不能達到“一群海鷗”。

靜態持續和動態持續的動詞如改為“有”“是”“存在”等，這時情狀在靜態和動態上的對立就會消失。因此，宋玉柱等認為“有”和“是”單純表示存在。但是當“有”后出現實體標記“了”時，句子的情狀表示變化的結果。當“有”前出現表示動態的時間副詞時，句子的情狀也表示動態變化。

二、存現句的非持續性

討論存現句的非持續性可以先將存現句分為非位移和位移的存現句。非位移的存現句與事件的時間過程有關。例如：

（16）北京下了幾場雨。

（17）衣服扯了幾個大口子。

（18）每個人臉上都失去了臉色。

以上例子的動詞都出現“了”，這里“動詞+了”所表示的實體意義可以這么來表示，假使A和C之間為時間過程，A表示起點，B為續段，C為終點。“下了/扯了”包括從A點到C點的整個過程，“下了幾場雨”包含了數個時間過程，也可能只包含一個時間過程，根據一定場景而定；“失去了”處于終點C的位置上，既然處于終結點上，也蘊含了從A到C的時間過程。無論包含整個時間過程還是只處在終點位置上，都是有界的，具有非持續性。

“動詞+起”則可以分為三類，一類包含從A到C的時間過程，例如：

（19）這個城市大片舊建筑中新筑起越來越多的現代化大廈。

第二類處在起點處置上，例如：

（20）說完她就回到廚房，廚房立刻響起水龍頭的嘩嘩聲。

“水龍頭的嘩嘩聲”隨“響”而起，只顯示情狀的開始，至于開始以后，什么時候終結，從句子本身所表示的情狀是不清楚的。第二類情況與第一類的不同表現在，第二類情況中，“響起”表示“開始響”，而第一類情況下，“豎起”不等于“開始豎”，相反“豎”的行為已經結束。

第三類是處在終結點位置上，例如：

（21）我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種情況可以看作是第一類情況的變化方式。

位移的存現句從情狀上主要反映了一個空間過程。一般分為兩種情況，一類是動詞+趨向詞，動詞顯示位移方式或原因，趨向詞顯示位移方向，例如“V出、V進”“V進、V出”“V來、V去”。另一類就是趨向動詞，“來、去”“上/下、進/出、進/出/上/下+來/去”。

綜上所述，本文從持續性和非持續性的角度考察了存現句的時體特征。從持續性來看，有靜態持續和動態持續兩種情狀；從非持續性來看，有的存現句體現為時間過程，有的存現句體現為空間過程，當然空間位移過程其實與時間過程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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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 娜，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