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簡單

摘 要：“非常”長期以來被人們當作副詞廣泛使用，近些年來，“非常+名詞”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但“非常”的形容詞性特征并不突出，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在此前提下，本文主要簡述“非常”的歷史演變過程，并對“非常+名詞”中的“非常”從語法、語義、語用方面進行分析。

關(guān)鍵詞：非常 副詞 形容詞 語法 語義 語用

“非常”在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見，長期以來我們都習(xí)慣把它當作副詞。但是近年來，“非常+名詞”的用法相當普遍，它們廣泛應(yīng)用于各個領(lǐng)域，尤其是各種廣告和文藝娛樂節(jié)目中，比如：“非常檸檬”“非常音樂”“非常6+1”“非常夏日”“非常男女”“非常時期”等等。這些由“非常”組成的短語讓人感覺新穎、特別，從而吸引人們的注意，沖擊人們的聽覺。又因為備受文藝、娛樂等節(jié)目的喜愛，其傳播速度很快，傳播范圍也很廣，這類短語已被大部分年輕人接受。

如果這些短語中的“非常”是一般的形容詞的話，那么，它不能具有那樣的特殊功能，張燚在《非常的“非常檸檬”——談一種詞性詞義錯位的匹配現(xiàn)象》一文中，通過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調(diào)查了各個年齡階段（12～13、22～24、40～46、60～70，共157人）對“非常+名詞”的自然接受情況：“只有‘非常時期’一例被22～24歲年齡組100%地接受，其它短語認可程度超過人數(shù)50%的，12～13歲年齡組的約占1/3，22～24歲年齡組約占2/3，60～70歲年齡組的約占1/3，40～46歲年齡組約占1/28。”很明顯，自然接受“非常+名詞”的人數(shù)總體比例偏低；假如把它看作副詞，又不符合副詞的語法特征：副詞一般不修飾名詞。看來“非常”還的確不簡單。

在唐代以前，“非常”是以詞組形式出現(xiàn)的，由“非”和“常”組合而成的形容詞詞組，意思也分別由“非”表否定，“常”表普通的，相加組合之后，即“不一般的、不普通的”。例如：《左傳·莊公二十五年》：“鼓，用牲于社，非常也。”《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蓋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其“非常”都是形容詞詞組，表示“不一般的”。

到了唐代，“非常”有了很大的變化。它由一個詞組演變?yōu)橐粋€復(fù)音詞，而且詞性也變?yōu)槌潭雀痹~，既可用作狀語，也可用作補語，表“很、相當、十分”。在《敦煌變文集》中用作程度副詞共38次（曹光順《敦煌變文中的雙音節(jié)副詞》，語言學(xué)論叢第十二輯）。可見當時“非常”用作副詞，是十分常見的，例如：《貞觀政要·納諫》：“披露腹心，非常懇到，覽用嘉嘆，不能已已。”《降魔變文》：“去城不遠不近，顯望當途，忽見一國，竹木非常翁蔚”。自此，“非常”作為副詞一直沿用至今。

現(xiàn)在，我們一般都把“非常”看作程度副詞，修飾形容詞（主要是性質(zhì)形容詞）。例如：非常美麗、非常漂亮、非常高貴；同時也可修飾表靜態(tài)的心理動詞，例如：非常害怕、非常驚訝、非常恐懼等等。但也有學(xué)者把“非常”看作副詞兼形容詞，如呂叔湘的《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和宋光中的《漢語常用詞詞性手冊》都把“非常”看作是副詞兼形容詞。作形容詞時，表“異乎尋常的，特殊的”。

然而，我們平時都不把“非常”當形容詞用，而是習(xí)慣把它用作副詞，顯然，“非常”的形容詞特征是不典型、不顯著的，有時接受起來難免會有一些牽強。但是現(xiàn)在“非常+名詞”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我們從語法、語義、語用方面又該怎么認識這一現(xiàn)象呢？

從語法上看，“非常+名詞”中的“非常”作為形容詞，現(xiàn)在還沒有被各個年齡階段的人們所接受；看作是“副詞+名詞”的特殊現(xiàn)象，似乎又不太合理，因為這樣的組合越來越多，而且某些組合已被一定年齡階段的人們所接受。所以，現(xiàn)代一些廣告和文藝娛樂就利用它的特殊性，以引起人們的注意、興趣與好奇心，增強對其節(jié)目的關(guān)注和吸引。其實，我們可以把“非常”的語法特征看作是古代漢語語法特征的部分殘余。古漢語以單音節(jié)詞為主，它是一個形容詞詞組，聯(lián)系不緊密；而現(xiàn)代漢語以雙音節(jié)詞為主，它是一個復(fù)合詞，也可以修飾名詞，只是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較緊密罷了。

在語義方面，首先就“非常”的詞匯義而言，它既包含了“非常”作為形容詞時的語義“異乎尋常、特殊的”，又具有其表副詞時的程度義。比如“非常會議”，除了意義上意識到是一次特殊會議外，也能意識到較之于一般會議的性質(zhì)在程度上的區(qū)別。比較以下兩個句子：

（1）這是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議。

（2）這是非常會議。

在相同背景下，強調(diào)會議的“重要性”時，例（2）重要性程度就大于例（1）。張斌的《現(xiàn)代漢語》中把副詞分為四個等級，它們之間的程度高低依次為（選一個詞作代表）異常>極其>非常>有些。而“非常會議”中的“非常”表“異乎尋常”之意即“異常”（過量級）；而“非常重要的會議”中的“非常”是次高級副詞。（程度的高低而言：異常>非常）所以，就會議重要性的程度而言，用“非常會議”程度更深，效果更佳，更能起到強調(diào)的作用。

另外，利用“非常+名詞”的組合，語義比較豐富，給人以廣闊的想象空間。比如電視節(jié)目“非常6+1”，是非常精彩的“6+1”呢？還是非常典雅的“6+1”？或者是非常幽默的“6+1”？其中蘊涵意味無窮，想象空間很大，語義相當豐富。又如電影《非常夏日》，片名很有吸引力，是什么樣的夏日呢，只說是特殊的，到底是表示歡快、浪漫、溫馨的呢？還是痛苦、傷痛、悲傷的？這樣就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想看個究竟，而且能引起不同心情、不同年齡的人們的興趣。這也利用了其語義的豐富性。

就語用的角度而言，語義豐富性必然會引起語義的模糊性，所以“非常+名詞”組合對社會背景以及文化環(huán)境的依賴性就相當強。比如“非常時期”在不同的語境下就表達不同的意義，如我們講：“文化大革命是非常時期！”那么，這里的“非常時期”就具有文化大革命歷史階段所有的不同于和平建設(shè)時期的性質(zhì)特點。而我們講：“2003年（非典）是非常時期。”那么，這里的“非常時期”就具有非典時中華民族的團結(jié)力量和奉獻精神的性質(zhì)特點。所以，“非常”對語境的依賴性很強。有時我們不便把話說明，就更能體現(xiàn)出其語義豐富性與模糊性的重要作用。

除此，“非常+名詞”用語簡潔，而且表達效果不亞于其它詞組。如“非常男女”不僅簡潔有力，而且表達生動活潑、用語新穎，讓人感到時尚與潮流，從而使語言更具有新鮮感與趣味感。

很明顯，“非常”具有一般形容詞、副詞所沒有的特殊作用。“非常+名詞”用得相當巧妙，也受到和很多人的青睞，表達效果極佳。總結(jié)起來“非常+名詞”中的“非常”有以下幾個特征：

第一，具備了“非常”作為形容詞詞組時的詞匯義“異乎尋常的、特殊的”；

第二，具備了比程度副詞“非常”更高級的程度義；

第三，“非常”一詞的語義豐富，而且又不缺乏含蓄；

第四，“非常”一詞語用效果頗佳。

各類節(jié)目也正是利用了“非常”處在其特殊位置、有特殊意義和作用，從而引起人們好奇心和興趣，實現(xiàn)加強宣傳力度的目的；也正是由于“非常”的特殊意義，人們對此更加關(guān)注，所以社會上使用“非常+名詞”的現(xiàn)象越來越多。

因此，“非常”一詞的確不簡單。從詞的原形理論出發(fā)，“非常”不具備形容詞的全部語法特征，但它可以修飾部分名詞，因此又具備了形容詞的部分語法特征，所以“非常”正處在形容詞的邊緣狀態(tài)。也許某一天它的確會演變?yōu)楸粡V大群眾所接受，約定俗成并固定下來。但它還需要一個演變的過程，一個使用與接受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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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俊貞 查中林，西華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