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榆次方言考

摘 要：本文舉出山西榆次方言中的六個常用詞語，說明其讀音來源、可能有的本字及演變過程。

關鍵詞：山西榆次方言讀音本字

榆次位于山西省中部的晉中市，東與壽陽縣交界，南與太谷縣接壤，西與清徐縣毗鄰，西北與太原市相連。下面就榆次方言中幾個常用詞進行考證：

飏［ia］：扔、拋。如：

（1）快把這些爛東西飏了哇。

（2）我把香蕉皮飏的甚地方呀？

《說文·風部》：“飏，風所飛揚也?！薄队衿わL部》：“飏，風飛。”由“風飛”義引申為“拋、丟”。張相《詩詞曲語辭匯釋》卷五：“飏，猶拋也，丟也?！彼巍ぶ祆洹吨熳诱Z類·訓門人六》卷一百一十八：“今若此，可謂是飏了甜桃樹，沿江摘醋梨也?！薄段鍩魰肪硎牛骸帮r下屠刀，立地成佛?！薄读凝S志異·瞳人語》：“言已、掬轍土飏生，生瞇目不可開?！痹倏凑Z音方面：飏，普通話今讀為陽平調，但在榆次方言中讀去聲，這也是有根據的。飏，《廣韻·陽韻》輿章切，平陽以。又馀亮切。馀亮切應讀［ia］。又《古今韻會舉要·去聲·二十三（漾與宕通）·吭》：“飏，風飛。釋風所飛飏。又漾韻?！边@說明“飏”在古代既讀平聲又讀去聲。榆次方言則沿用去聲的讀法。

［mau］：打、擊?！稄V韻·覺韻》：“，打也?！薄都崱びX韻》：“，擊也?！庇艽畏窖灾械摹啊?，指的是一人用手打在另一人頭上。如：

(1)他了他一下。

(2)也不知怎么回事，他過去就他。

這個詞多用于年輕人中。，《廣韻》莫角切，入覺明。應讀［miau］。［miau］［mau］聲母相同，韻可對轉，且意義相符。此方言中的［mau］應為“”。

［‘ie］：擦，多指用毛巾、布子等物擦拭污漬。如：

（1）快把手一。

（2）今天你在家抹打掃吧。

（3）把桌子上的水了。

《說文·巾部》：“，拭也?！薄稄V韻·談韻》：“，拭也?！笔茫嚎?，擦?！稜栄拧め屧b下》：“拭，清也?！惫弊ⅲ骸皰^拭掃刷皆所以為潔清?！薄稄V韻·職韻》：“拭，拭刷?！薄秲x禮·聘禮》：“賈人北面坐，拭圭?！编嵭ⅲ骸笆茫逡??！薄妒勒f新語·文學》：“殷（誥）徐語左右，取手巾與謝郎拭面?！薄都t樓夢》第十七回：“說著賭氣上床，面向里倒下拭淚?！绷磲屃x為“拭”的“”在《廣韻》中為“子廉切，平鹽精”，讀為［in］。聲母［］［‘］發音部位相同，為旁紐。[in]在榆次方言中讀為［ie］。那么，此方言中表“擦”意的[‘ie]可能為“”。但《太原方言詞典》中[‘ie]寫為“汧”。《漢語大字典》“汧”同“”?！都崱は软崱罚骸埃瑑粢??！眱簦袆釉~“洗漱干凈”義?！秶Z·周語中》：“凈其巾冪?！表f昭注：“凈，潔也。”《西游記》第十九回：“三葬凈了手焚香?！蔽覀冋J為“汧”與“”相比較，“”的意思更接近榆次方言中［‘ie］所表的意思，且讀音也相符，用“”更妥。

朋敆［p‘kɑ ］：合伙。如：

（1）他倆朋敆的做買賣呢。

（2）他倆就能朋敆起來欺負人。

朋，群；群聚?！稌ひ骛ⅰ罚骸芭笠诩?，用殄厥世。”孔傳：“朋，群也?！薄端鍟ち鴱獋鳌罚骸懊恳哉峦梗浣秩埃蹜蚺笥??！?敆，同“（合）”?！镀ｎ惥帯と耸骂悺り凡俊罚骸皵?，合會也，併也，聚也……亦合也?！薄稜栄拧め屧b上》‘敆’作‘’，《玉篇》《廣韻》同，《說文》篆作“敆”。 《爾雅·釋詁上》：“，合也?！毙斐A《爾雅今注》：“‘’，會合。后代俗語‘縫’、‘伙’中的‘’就是這種意思?！惫省芭髷棥庇泻匣镏狻Ａ硗?，《龍龕手鑒·攴部》：“敆，古合反?！弊x［k］，方言讀［kɑ ］，韻近旁轉。朋敆，又作“朋合”“朋伙”“敆伙”?！昂稀痹谟艽畏窖灾凶x［xɑ ］，而普通話中的［k］在此方言中常讀［kɑ ］，如割、擱、鴿等。因而，在榆次方言中表“合伙”義的［p‘kɑ ］用“朋敆”二字更妥。

央及［iɑi］：哄慰，通常是有理人對無理人。如：

（1）她一直在那兒哭，你快去央及央及她。

（2）他盡管央及他，他也不去。

哄慰中暗含請求、懇求之意。［iɑi］可能是“央及”［iɑiɑ ］的音變?！把爰啊币辉~有請求、懇求之意，文獻中有記載。如[元]關漢卿的《救風塵》第一折：“當初姨姨引章要嫁我來，如今卻要嫁周舍，我央及你勤他一勤。”《紅樓夢》第九三回：“（賈芹）說著，見沒人在旁邊，便跪下央及道：‘好叔叔！救我一救兒罷！’”《納蘭詞》：“央及東風休遣玉人知?！北牡摹峨x家的一年》：“他恐怕這同學以后要拿他泄憤，反央及他們，不叫他們去?！闭Z音方面，［i ］［i］入聲與陰聲對轉。所以，榆次方言表“哄慰”義的［iɑi］可能由“央及”一詞轉變而來。

床床［suɑ suɑ ］：凳子，榆次方言中特別指長度和寬度差距較小的凳子，其中需要蹲下來坐的稱“小床床”，如果凳子的長度遠遠大于它的寬度的則稱“板凳”。“床”本指坐具或坐臥兩用家具?！墩f文·木部》：“床，安身之坐者?！薄夺屆め尨矌ぁ罚骸叭怂P曰床。床，裝也，所以自裝載也。”《詩·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鼻濉と嫱赌贫赡怪俱憽罚骸疤嘶甲慵?，臥床數載。”《通俗文》：“三尺五曰榻，板獨坐曰枰，八尺曰床?！边@些“床”既可坐也可臥。專用來坐的，如《水經注·湘水》：“（井）傍有一腳石床，才容一人坐……相承云，（賈）誼宿所坐床?！绷硗?，形狀象床的器具可稱“X床”，如車床、機床。從形狀上看，凳子的形狀象床，可能稱“凳子”為“床床”。山西原平部分地區的方言稱“凳子”為[ts‘uo ts‘uo]，在他們方言中與“所睡的床”發音相同 。這也可說明“凳子”可能為“床床”。榆次話的“床”讀作［ts‘uɑ ］，而表“凳子”意的“床床”讀［suɑ suɑ ］也是有根據的。床，《廣韻·陽韻》士莊切，平陽崇。首先，現代音中的部分讀［t‘］的音是由崇母轉變來的，部分讀［］的音是由山母轉變來的。崇母、山母發音部位相同，為旁紐。其次，榆次方言不分平翹舌，翹舌音讀成了平舌音。那么［］可讀為［s］。從聲調看，榆次方言平聲又不分陰陽，只讀陰平。此方言中“窗臺”的“窗”也說［suɑ ］也可作為旁證。

參考文獻：

[1][宋]陳彭年 宋本廣韻[M].北京：中國書店，1982.

[2][宋]丁度等.集韻[M].北京：中國書店，1983.

[3][漢]許 慎.說文解字[M].中華書局，1977.

[4]徐朝華.爾雅今注[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87.

[5]唐作藩.上古音手冊[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2.

（李 娟，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