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瘋狂與惶惑（組詩）

回憶或者暢想

春天來啦春天來啦一只貓在熱烈地呼喚

狂熱生長的聲音亂糟糟令人惶惑

在冬天我暖洋洋地回想著斷斷續續的往事

夢中的大雪覆蓋了美好或者丑惡的記憶

春天好冷。一線陽光穿過濃霧

刺痛了我脆弱的神經

化凍的土地充滿泥濘充滿孕育的欲望

我的心田鼓動著惶惑和瘋狂

跳來跳去找不到回家的小路

下吧下吧

葵花籽說，我要發芽

童年的歌謠是多么美好，而那春雨呢?

我從大街上走過的時候，一滴冷水

從誰家的空調射中我的額頭

我的記憶突然中斷。一簇簇箭頭

瞬間跌落，猶如一片被砍伐的木樁

一群鴿子飛過令天空變得狹窄

卻令視野變得遠闊，這個春天

欲望的森林瘋狂生長

遙遠的童謠落葉般飄零

那個春天耐人尋味

那個春天讓人迷失

一片豐沛的含雨云飄過之后大雨傾盆而下

粗大的雨柱落地生根，我們

稚嫩的聲音匯入一個瘋狂的大合唱

革命革命，我們是英勇無畏的紅小兵

生長生長，肥沃的土地生長一叢叢荒蕪

我們面對一叢叢荒蕪頂禮膜拜

我們面對一叢叢荒蕪高唱圣歌

一陣狂風舞蹈之后另一陣狂風舞蹈

一叢叢茂盛的荒蕪被吹去剩下真正的荒蕪

夢想之塔在一節節升高的時候突然頹塌

媽媽，我好冷好冷

新的春天令我們有些猝不及防

新的芽苗極為陌生卻同樣瘋狂

小樹被金光閃閃的葉片壓彎了腰

物質的叢林一夜間長滿大街小巷

我站在岸邊望著涌蕩的潮水幽幽感嘆：終于

到了!

河對岸一個扶杖的老人喃喃自語：已經過去了!

昏睡的田野

田野在昏睡中打了個哈欠

半昧的涎水隨著回憶的河流悄悄干涸

一條條道路分割著惺忪的淡綠

汽車馬車摩托車拖拉機奇形怪狀的咳嗽

一條從麥壟間穿過的灰狗驚惶失措

一條條道路射向城市

一群群年輕人射向城市

城市在遙遠處無限地展開，猶如一個

神秘而又遼闊的期冀

一個老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長長嘆息

那鳥叫呢?那雞叫呢?

那鳥叫雞叫像白云一樣悠遠了

那些年輕人像道路一樣悠遠了

我站在彎彎的小河岸邊

彎彎的小河已經失去了語言

彎彎的小橋已經頹塌

彎彎的阿姣已經喑啞

河道里的沙子依然呈出流動的樣子

舞蹈著我記憶深處的童年

哦，你曾經年輕曾經美麗甚至妖冶

我的母親河，你的乳房已經干癟

是的，你的乳汁曾經泛濫

沖毀堤岸沖毀農田，沖毀

我的夢想我的期盼 而如今

彎彎的河岸依然彎弓一樣蓄勢待發

那水的痕跡卻如同一條哀怨的斷弦

我徘徊著尋找 ?搖尋找記憶中回家的小路

我渴盼一條小蛇從草叢中驀然鉆出

無論是美麗還是恐怖 善良還是惡毒

讓我清醒

而徘徊的田野昏昏欲睡

昏昏欲睡的田野瘦骨嶙峋

老邁的凡爾哈侖在過去的比利時，在

我的耳邊遙遙輕嘆：這里是原野，

廣大的在殘喘的原野，這是

像嫌厭一般悠遠而又無光澤的原野

記憶的不遠處是我們的村莊

視野的不遠處是我的村莊

玉米、小麥、高粱，以及

白菜蘿卜，組成村莊

楊柳榆槐，簇成村莊

村莊在土地上艱難生長快樂生長

莊稼在村莊的呵護下生機勃發又迅速衰落

是一種什么力量?令我們

決絕出走而又深深懷戀故鄉

據說玉米是從遙遠的地方流遷而來

被我們接納被我們守護成為我們的家園

而如今，我們為什么又背叛他們遠走他鄉

遷徙也許是一種無奈而最終是一種向往

記憶從履歷中提煉出來美麗地懷想

在那個溫暖無為的冬天里，我行走在

鋼鐵森林的夾縫中

啃著老玉米，想起楊柳榆槐

想起楊柳榆槐簇擁的村莊

而在這樣一個癲狂的春天，我

失落在田野，找不到家門

找不到，我曾經稔熟的方向

玉米粒如同滴滴眼淚

在我的腸胃里

久久汩漾……

肥胖的城市

肥胖的城市越來越肥胖

高樓大廈的夾縫里散發著肥膩的濃香

減肥廣告貼滿了每一個角落

一家魚店的喇叭高唱著：愛情啊愛情

不要挨得這么近……

愛神的箭鏃在大街小巷迷失之后

落在酒吧夢幻的酒杯中

叮咚作響

肥胖的城市腳步匆忙

走向世界的城市步履踉蹌

廣告牌子都不會說漢語了

大街上老頭老太太比賽著各種腔調的“OK”

考證是一種不得不作的選擇

考一個看廁所的證書也必須會英語

迷失了自己的城市如一頭怪獸橫沖直撞

一只肥大的八爪魚

肥大的爪子伸向四面八方

一群群魚蝦涌向一個大泥潭

做了八爪魚的豐盛晚餐

一個女孩為了追逐星星把父親換做了機票

一群女孩為了升上夜空競逐超級女聲

一個嬌貴獨苗爬上高樓朗讀情書

一個農民攀上水塔為薪酬威脅生命

一桿物質的長鞭高高揚起

一群饑餓的綿羊咩咩亂叫

吃了興奮劑的四季失去了秩序奮力競跑

四根接力棒被拋向天空

組成一個大大口字吞食一切

我在波得萊爾鑲了金邊的夜幕中彷徨

潮濕的靈魂，在地鐵門口疲憊地發芽

龐德的一朵桃花綻開著，飄在半空

沿著氣喘噓噓的大街 搖曳

是誰的折了翅膀的風箏，跌落在

這肥胖的娼妓懷里

酣然入睡

春雷悄悄滾動

我坐在城市的窗口了望

嘈雜的市聲被推向遠方

遠方的田野惺忪了我的雙目

昏昏欲睡中我丟失了一切思想

媽媽，我的鑰匙丟了

是誰，在我的記憶里呢喃

我們的鑰匙找回來了么

我們的兒子在迷亂的霓虹中瘋狂舞蹈

芝麻芝麻開門吧阿里巴巴的大門轟然洞開

閃亮的金銀珠寶令我們的兒子們目瞪口呆

二月二，龍抬頭

沉悶春雷在我的頭頂長長地滾過

龍抬頭了么?

細雨悄悄地飄落 我

欣喜若狂又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