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殺豬通常不會在圈旁,因為圈里有豬,怕會嚇著。
但殺羊卻似乎迥然不同。你可以輕易進入羊圈,隨手牽住一只羊,或健壯或瘦小,就地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而不會引起多大的混亂。那些羊頂多是往羊圈的某個角落挪一挪,而當屠殺者有了明確的目標,它們便又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來,靜看,神情麻木而呆滯。
就像阿Q和他周圍的眾人。
面對異常兇殘的劊子手,阿Q和眾人大概都是懷著一種相同的心理:懼怕和僥幸。懼怕劊子手的屠刀伸向自己的頭顱,其慘烈,其悲哀;僥幸能夠茍全性命,活著或者說存在。所以在革命黨人被殺頭時他們都只一個勁兒地靜靜地看,他們不會想到同胞的不幸就是自己的不幸,此刻屠刀下的凄愴可能恰是自己將來的一番寫照……
不過,退一步說,即使想到了又能怎樣?
當叫囂一時的阿Q被殺頭時,吳媽沒有看他,而只是呆呆地望著兵們背上的洋槍。而看他的眾人卻用又鈍又鋒利的眼睛,咬他的靈魂……
阿Q這只可悲的羊!
眾人這群可恨的羊!
信仰文化
中國人先前信天、信地、信鬼神,就是不肯信自己。自己?自己算個什么東西。
后來,我想,大概也許可能,有某個人,鼓起很大一把勇氣離經叛道似的信了一回自己,結果,他嘗到了甜頭。
他松了一口氣,想,自己只是小小地信了一回就有恁大的甜頭,那大大地信一回又會怎樣呢?咦,值得期待和一試!
于是,他狠狠心對自己說:
“人定勝天!人定勝天!”
不料,這幾個字很快被饑渴中的某些人聽了去,繼而進入每個人的耳朵。某些人,每個人紛紛重整衣冠,抖擻精神,搖身一變仿佛都成了斗士。
他們自認為自己進行了一場史無前例的大創造,而實際上卻是一場大破壞。
他們挑戰人與自然的血肉聯系,他們違背人與自然的關系法則。
盡管他們勉強獲得了一時的物質滿足,卻并沒有嘗到他們期待中的甜頭。
他們病了。
他們徘徊,他們猶疑,他們欲說還休……
詩人里爾克說過:“靈魂沒有了廟宇,雨水就會滴在心上。”
(宗鈺龍摘自《課堂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