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批評派與《文心雕龍》批評方法略論及文本運用

摘要：新批評派“細讀法”與《文心雕龍》“六觀說”實質上是文學文本的批評方法，它們對文本的細化析評是兩者共通的內核，從某種意義上講，“六觀說”就是“細讀法”的中國式轉換。另外，批評方法是否合理有效正在于文本運用的可操作性。

關鍵詞：新批評派 文心雕龍 批評方法 細讀法 六觀說 文本運用

中圖分類號：I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23X(2008)03－0068－04

一、“細讀法”與“六觀說”

就文學批評方法而言，英美新批評派最為人稱道的當屬“細讀法”(close reading)。任何文學批評方法，都依賴于對文學文本的仔細閱讀，新批評派對此尤其看重。事實上，新批評的批評理論不是純思辨性質的，它不是先于批評方法而存在，而是通過新批評家們的批評和教學實踐總結、推導而來的，無論是布魯克斯《精制的甕》(The Well Wrought Urn)中對結構的精細理解，還是他與沃倫(Robert Renn Warren)合著的《理解小說》中在分析海明威小說《殺人者》時細化到對“毛巾”這一語詞的理解，以及《理解詩歌》中關于“意象”的獨特理解，均是“細讀法”的最好體現。學界一般認為“細讀法”有兩個開端。其一是始于“新批評”先驅之一的I．A．理查茲。他于20世紀20年代在劍橋大學(Cambridge Uni－versity)的課堂實驗，結果令人驚奇：他給學生們分發了去掉署名、日期甚至標點的詩篇，要求他們如實記錄下自己的反應。遞交的評論顯示，從對主題的理解、詩歌技巧到語詞的特殊含義都有多樣的理解，它表明詩歌評述之難。于是理查茲提出了關于詩歌的“精細考察法”(a minute scrutiny ofthe text)，這可以被看作是“細讀法”的前身。另一個起點始自蘭色姆等人創辦的《逃亡者》詩刊。蘭色姆、艾倫·退特、羅伯特·潘·沃倫等人定時聚集在蘭色姆任教的范得比爾特大學(Vanderbih University)切磋詩藝。“每一首詩受到十分苛刻的挑剔，以證明其完美，然后按照它們技術上的完美程度劃分等第。這樣使這些詩人大大提高了對詩歌技術性要求的自覺性，使他們認識到，在詩歌創作的熱情平息后，再來這么一番冷酷無情的修剪訂正，對于藝術大有裨益而毫無害處。”除此之外，與蘭色姆聯系緊密的肯永評論(The Kenyon Review)，也表達了類似的看法，而這本期刊的主力仍是在范得比爾特大學切磋詩藝的新批評派人物。該期刊曾把克林斯·布魯克斯譽為健在的最內行的費解詩章的讀者或解釋者，“費解”需要細讀，細讀才能“費解”。同時，蘭色姆還批評了肯尼斯·伯克，原因是“伯克，‘滿紙堆砌現代的專門名詞’，出自心理學、人類學、社會學和語言學，站在理性主義一邊，所以理解不了詩歌。”這無疑告訴人們，拋開宏大寬泛的術語分析，切實細讀，才能理解詩歌。

新批評的“細讀法”種類繁多，除了上述已經說到的燕卜蓀的“含混七型”，蘭色姆“肌質”理論的文本分析，韋勒克和沃倫的意象三分法(潛沉意象，基本意象，擴張意象)等均是該法的絕佳體現。這些方法突破了那些華而不實的“宏大敘事”，突破了“外部研究”式的蕭規曹隨，而逐漸發展出一套具有鮮明特色的批評方法。

臺灣著名學者黃維樑先生在《中國古典文論新探》里就新批評與《文心雕龍》對結構的看法作了相當細致的探討。黃先生在其中一篇名為《精雕龍與精工翁——劉勰和“新批評家”對結構的看法》的文章里指出，布魯克斯在《矛盾語言》中對英國玄學派詩人多恩(John Donne)的“謚圣”(Can－onization)一詩的詮釋“用了大概10頁的篇幅”。這一說法意味深長，因為如果熟悉這首詩的讀者不難發現，該詩只有五段，數百個字詞，按照傳統文論的方法釋義是不需要這么長篇幅的，而布魯克斯除了解說此詩的“世俗的愛情當作神圣愛情的主題外”，此詩的組織脈絡，其結撰謀篇之道，是布氏最為用力、著墨最多的所在。這些分析方法才是細讀之道。所以黃先生由此下結論道：“布氏和其他新批評家的一些理論，和劉勰的不少觀點，不謀而合。20世紀西方的這些批評家，和5世紀中國的這位文論家，似乎可歸為一派。新批評家注重對作品的實際析評(practical criticism)，而其剖情析采的方法，有時簡直就是劉勰理論之付諸實踐。”

《文心雕龍·知音》說：“……是以將閱文情，先標六觀：一觀位體，二觀置辭，三觀通變，四觀奇正，五觀事義，六觀宮商。斯術既形，則優劣見矣。”與新批評極為相似的是，他們都在尋找一套行之有效的批評方法，確定了批評方法，分析才能展開。那么“六觀說”的具體含義是什么呢?首先，黃維樑博采眾說，認為“位體”指作品的主題、風格、體裁。這樣，“布氏分析鄧恩(即多恩——引者)的《謚圣》時，一開始可說就用了位體的觀念：他說此書的主題是世俗愛情之相對于神圣愛情，說它的體裁是戲和體，說它的風格是嚴肅的。”“二觀置辭”，《镕裁》篇：“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善刪者字去而意留，善敷者辭殊而意顯。”《章句》篇：“句司數字，待相接以為用；章總一義，須意窮而成體。”“啟行之辭，逆萌中篇之意；絕筆之言，追媵前句之旨。”《麗辭》篇：“若氣無奇類，文乏異采，碌碌麗辭，則昏睡耳目。必使理圓事密，聯璧其章。迭用奇偶，節以雜佩，乃其貴耳。”《練字》篇：“綴字屬篇，必須練擇：一避詭異；二省聯邊；三權重出；四調單復。”《情采》篇：“是以聯辭結采，將欲明理；采濫辭詭，則心理愈翳。”盡管這里有一個運用文辭充分表達內容的前提和要求，但是既然稱為“觀置辭”，就足以說明劉勰對文辭修飾的強調。我們再看看“五觀事義”，因為黃維樑先生將先用這“三觀”來論說布魯克斯的理論。所以他“大膽地把‘六觀’的先后次序加以調整”。《事類》篇云：“用舊合機，不啻自其咄；引事乖謬，雖千載而為瑕。”《指瑕》篇指出的四條也當屬“事義”范疇，這四條被周振甫先生歸結如下：用詞不當；思想錯誤；違反詞語的特定用法和感情色彩；比擬不當。按照黃氏的說法，“事義”就是“觀作品的題材，所寫的人事物等種種內容，包括用事用典等。”黃氏引用了布魯克斯詮釋《謚圣》的幾段文字，認為“可見布魯克斯摘引詩中的字句，……所有這些解說，無非為了說明一個意思：種種具體的細節，怎樣交織熔裁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布氏實際所做的，正是劉勰一千多年前的建議：析評作品時，我們要審視其‘事義’和‘置辭’。”

再看另外“三觀”。“觀通變”，《通變》篇云：“名理有常，體必資于故實；通變無方，數必酌乎新聲。”“變則可久，通則不乏。”“望今制奇，參古定法。”對“通變”的看法少有爭議，關鍵在于對“望今制奇，參古定法”的理解。黃侃《文心雕龍札記》認為《通變》篇重在“師古”，并用篇中的“夸張聲貌，漢初已極，自茲厥后，循環相因，雖軒翥出轍，而終入籠內”的說法得出結論：“雖工變者不能越其范圍，知此，則通變之為復古，更無疑義矣。”刮黃侃此說重視傳統卻相對忽視了“創新”。而其他學者則觀點較統一。周振甫認為通變“是因革損益，有所繼承，有所革新。”張少康也認為“是指要考察文學作品在處理繼承和創新方面是否做到了在通的基礎上有變，在認真繼承前代文學優秀傳統的前提下，有所創造，有所發展，作出新的貢獻。”黃維樑的解釋是“通過與其他作品的比較，以觀該作品的整體表現，如何繼承與創新。”總體而言，大部分學者對“通變”的理解就是繼承與創新并重，不可偏廢，應該說，結合劉勰的文學觀念而言，這種理解是正確的。黃維樑運用“通變”對布氏詮釋多恩詩歌進行了再詮釋。再來考察一下“觀奇正”。《定勢》篇：“舊練之才，則執正以馭奇；新學之銳，則逐奇而失正。”《哀吊》篇：“義直而文婉，體舊而趨新。”《諧隱》篇：“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史傳》篇：“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練字》篇：“若依義棄奇，則可與正文字矣。”這些觀點表明，正與奇辨證統一，堅持正統的就可以駕馭新奇的，而盲目追逐新奇則會“失正”，同時只要意義正確，文辭婉麗，即使舊的樣式也可產生新奇之效果。基于這種辨證統一的觀點，黃維樑先生的理解是：奇正，“就是通過與其他作品的比較，以觀作品的整體說法和風格，是正統的，還是新奇的。”“布魯克斯認為《謚圣》是一首戲和詩，意即鄧恩(即多恩——引者)對愛情主題的表達，用的是曲筆，走的是偏鋒，手法是非正統的，也就是‘奇’了。”最后一觀為“觀宮商”。這或許是“六觀”中最無爭議的，學界普遍認為“宮商”主要就是指的文學“音樂性”方面的審美因子，如聲律、節奏、諧音等。黃維樑認為布魯克斯沒有討論《謚圣》的音樂性，所以無從談起，但他同時告訴讀者，在布魯克斯與人合著的《理解詩歌》中將大量看到布氏對詩歌音樂性的分析。黃說極是。

筆者以為，“六觀說”就是“細讀法”的中國式轉換。這種說法可能會招致懷疑，換言之，它有用西方文論話語套中國文論話語之嫌。但假若我們跳出中西文論話語之爭的圈子，我們將更能理解它們之間的相似性。筆者不厭其煩地引證《文心雕龍》中關于“六觀說”的意義及在其它各篇中的對應關系，意在說明“六觀說”是“披文以人情”(《物色》)的前提，是我們整體把握文本的現實條件。同時，我們將在后面的論述中看到，“六觀說”是如何較為完滿地運用于對文本的分析的。事實上，中國并不缺乏“細讀式”的批評方法，只是這種方法頗具特色，它與中國文論批評的另一傳統一感悟式、印象式批評血脈相連。換言之，西方思維強調嚴密的邏輯推理、論證正是中國的細讀式批評欠缺的，但這不能否定中國式的細讀方法本身。換種角度思考問題不無裨益，即我們用更開闊的眼光看待“細讀法”：它歸根到底是一種對文本的仔細閱讀，它可以細化到語詞、韻律的分析，也可以較為整體地談出文本的精妙處，只要它們對文本的分析言之成理。我們還需留意的是，機械地理解“六觀說”將得不償失，因為文學作品豐繁復雜，種類多樣，其樣式、形態、手法等總是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而捕捉其中的要素需要各種與之適應的讀解方式，簡單地套用“六觀”模式恐未真諦。總之，劉勰的“六觀說”是文學批評方法的六個具體步驟或技巧，更是一種細讀方式，甚至是一種理念；如果我們能這樣理解，很容易就會發現中國古代文學批評的“細讀”功夫精彩絕倫。《文心雕龍》如《指瑕》等多篇文章堪稱細讀的“典范”，張竹坡之于《金瓶梅》，脂硯齋之于《紅樓夢》，葉晝之于《水滸傳》，毛宗崗之于《三國演義》以及那些散見于各種詩、詞、書信、賦、序、跋的大量由細讀而來的評論，共同構成了具有中國特點的評點(批評)系統。

二、批評方法的文本運用

批評理論或批評方法的可操作性問題是我們必須重視的。換言之，這些方法能否切實有效地幫助我們理解文學作品是檢驗其自身可行性的重要標準。

黃維樑先生對白先勇短篇小說《骨灰》的分析為我們提供了絕佳的案例。這里，我們將省去對小說內容的介紹，直接關注黃氏的分析方法。小說中有兩個主題：一個是表現中華民族近半世紀的革命和戰爭，另一個就是對中國傳統文化“落葉歸根，入土為安”的乖離現象的控訴。且看黃先生如何分析：“第一觀‘位體’，就是‘設情以位體’，就是主題，就是情。《情采》篇說，‘情者文之經’，《附會》篇說‘以情志為神明’，可補充解釋情就是主題的意思。《骨灰》這個主題所流露的情，是沉郁、沉痛的。《時序》篇論及某個時代的文風，說‘世積亂離，風衰俗怨’，這可借為《骨灰》的形容。《物色》篇的‘陰沉’‘矜肅’秋冬之氣，也可用來幫助說明《骨灰》的調子。”黃氏此舉不過是牛刀小試。在“觀事義”的分析中，黃維樑先以《骨灰》小說中的用典展開分析，認為白先勇借小說人物之口引出的詩、詞句相當恰當、合宜，這些典故“顯然切合人物身份和經歷；切合作品反映的歷史時代，也切合作品要表達的主題。”隨后，同樣針對“事義”，黃維樑先生引用了小說結束前故事敘述者所做的夢作為分析的材料。它相當“新批評化”地對這段“夢”做了六段分解式評析和一段總結式陳述，這種由“觀事義”而演繹出的精彩分析與新批評的細讀法哪有二致?“觀置辭”方面，黃維樑認為，“籠統來說，大凡在交代事件和人物的核心元素之外，作者在文學上所花費的功夫，可納入‘置辭’的范圍。如果用《文心雕龍》的比喻，則‘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辭采即置辭。”然后，他用小說中對兩位主要人物的肖像描寫來證明小說文字(辭采)的“肌膚細膩”。當然，“置辭”不僅限于文字語言上的打磨，也體現在某專有名詞的細節上，這更有賴于精致的細讀。黃維樑注意到小說中主要人物名字上的意味。“龍鼎立”和“羅任重”是小說中的主要人物，他們年輕時是健將，是壯士，“頂天立地”，“任重道遠”是他們名字的來源，這種宏大意味的取名卻帶來了“反諷”意味濃烈的效果：“龍鼎立投身共產黨，后來卻被打成右派，身心備受摧殘；羅任重在文革時因有海外關系而被打成反革命分子，如今海外關系卻為他帶來平反的機會，至少是加快帶來此機會；……”多年后，他們不再是“健將”與“壯士”，只留下羸弱衰殘的身軀，宏大壯美的名字剎那間土崩瓦解，空余欺欷感嘆。這種“觀置辭”之法，帶給我們更多的言說空間和闡發能力，我們能夠緊緊圍繞文本進行客觀、準確的分析。

“觀置辭”對文學作品中個別詞語的關注和演繹會增強作品本身的局部和整體效果，新批評派同樣運用這一方法展開文本分析。筆者注意到，很少有文章就“觀置辭”問題作一中西比較，但實際上它們的共同點再明顯不過。為此，我們將以新批評的分析個案為例，考察它是如何相當完美地演繹《文心雕龍》中的“觀置辭”。克林斯·布魯克斯(Cleanth Brooks)和羅伯特·潘·沃倫(Robert Renn Warren)在他們合著的《理解小說》(Understanding Fiction)一書中有大量例證，試舉一例：對海明威短篇小說《殺手》(The Killers)的分析，特別是里面“毛巾”一詞的解讀。先看原文出現“毛巾”(tow－el)一詞時的情景：

尼克站起了身。他以前從來也沒有被人用一條毛巾綁在嘴上過。“告訴我”，他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他正在設法把毛巾甩掉。“他們要殺害奧勒·安德生，”喬治說，“他們準備在他進來吃飯的時候用槍把它打死。”

《理解小說》的作者這樣寫道：“如果我們把尼克發現罪惡作為主題，那么將尼克被歹徒捆綁、嘴上被塞上東西以及后來又被喬治釋放等細節就有了意義。”“嘴上給塞上東西，這是在驚險小說里才能讀到而并非生活中所能碰到的事；它給人的最初印象是一種刺激，很像是歡快之感，因為這顯然是可以表現男子氣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海明威在這里用了毛巾這個具體名詞，而不是嘴塞子這一個一般性名詞。用毛巾一詞在感覺上造成的效果肯定要比嘴塞子一詞來得強烈——因為毛巾使人想到口腔粘膜與粗糙的棉織品接觸而產生的一種干燥難受的感覺。不過，這種制造感覺效果的有利之處很可能會因另一種情況而被蒙上暗影：因為在驚險小說里，毛巾作為嘴塞子被到處使用，這里也就顯得有恐怖小說的陳腐氣了。‘以前從來沒有被人用一條毛巾綁在嘴上過。’——這個明顯而真實的細節作為小說結局的一種預示，又為整個事件的完成做好了鋪墊。”括號內的分析令人叫絕，布魯克斯和沃倫把“細讀法”發揮到了極致，我們會由此發現新批評的兩個特點：第一，新批評關注“意義”。這個“意義”是文本自身的意義，“尼克發現罪惡作為主題”，意義即誕生，但它僅僅在文本之中，我們不需要去分析其它領域(諸如社會、道德、心理等)有關罪的復雜詮釋，所以，說新批評不關心“意義”將不攻自破。第二，新批評的“意義”怎樣才能被發現，方法只有一種——細讀。而“觀置辭”，分析語辭的設置和運用就是細讀方法的實例運用，正如對“毛巾”一詞的討論。也可以說，與黃維樑對人名的細化分析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骨灰》一樣，《理解小說》的作者的“毛巾”釋讀法也讓我們對《殺手》印象深刻。

再看“觀宮商”。黃先生在分析《骨灰》一文中寫到：“在各種文學體裁中，詩的音樂性最強，評詩的時候，自然不能忽視其音樂性。至于小說作品，綴字成句，積句成段，組段成篇，字詞的聲調，句子的長短，固然有其音樂性，但到底難以由首至尾，逐字逐句分析，似乎也無必要。也許我們可轉而談小說整篇的節奏。《骨灰》主要用內心獨自和對話交代情節，談話時，人們不過三個，時間是一個晚上，故事發展的節奏，非常舒緩；然而，由于整篇《骨灰》涉及的人物多，時間長，空間闊，事件和情節的密度是很高的。以樂曲為喻，則《骨灰》好比是一個眾多樂器交響并奏而速度緩慢的樂章。”新批評派最拿手的批評分析對象是詩，尤其是莎士比亞以來篇幅短小的抒情詩。《理解詩歌》、《文學理論》、《精制的甕》(the well wrought urn)等新批評的扛鼎之作基本上是對詩歌韻律、節奏的分析，我們必須承認，這些分析大部分是精彩而準確的。另外，黃維樑先生還討論了“觀通變”、“觀奇正”在《骨灰》中的運用，這里就不再一一論述了。

三、結語

論述至此，我們對文本細讀批評已經有了一個相當清晰的認識，《文心雕龍》與新批評派在文本細讀理論上的共通以及文本運用的切實可行，擴展了讀解、評析文學文本的視角。更為重要的是，《文心雕龍》與英美新批評派之比較是中西比較詩學的一個重要命題，正有待于我們對兩者之異同進行更為深入的挖掘。我們欣喜地看到，以黃維梁先生為代表的一批學人為比較詩學提供了一個絕佳案例，我們不僅能從研究者細致、嚴肅地分析中見出他的澄心眇慮，也能體會作者研究人類文學共同經驗、共同規律的款款深情。由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比較詩學的研究絕不是偏弦孤唱，獨帛單彩，它必將光彩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