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08年5月4日,為紀念五四運動89周年,本刊邀請思想文化界在京一些專家學者,舉辦了“繼承與發(fā)揚‘五四’精神的當代意義與問題”的專題座談會,與會者進行了深入地交流與研討。本刊選取部分發(fā)言整理發(fā)表,希望引發(fā)讀者對“五四”精神的進一步思考和探討。
王渝生(北京市科協副主席、教授)
民主與科學的旗幟還要一直舉下去
五四運動是愛國運動,也是反帝反封建運動,但五四運動的精神實質還是“德先生”和“賽先生”,即民主與科學。中國幾千年來的封建專制,缺的就是民主與科學。現在五四運動快90年了,我認為我們當今缺的仍然是民主與科學。
套用我們中國古代的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從五四運動前后,到今天這90年,大概是三個三十年。第一個三十年,在五四運動、新文化運動的感召下,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成立,帶領我們高舉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大旗進行新民主主義革命,到1949年建立了新中國;第二個三十年,從新中國成立到1978年改革開放前夕,我們高舉毛澤東思想的旗幟,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社會主義建設,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是從50年代中后期開始,“左傾社會主義”占了上風,一直到“文革”達到高峰,國民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第三個三十年,從1978年到現在,是我們高舉鄧小平理論偉大旗幟進行改革開放的三十年,改革開放實際上是尊重了民主與科學,所以,這三十年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績。歷史證明,“民主與科學”這個旗幟還要一直舉下去。
關于民主,有一個例子,我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一篇文章,講述了1941年在我們的陜甘寧邊區(qū)選參議員的故事。有一個選區(qū)三個人競爭一個參議員的名額,第一個是當時延安科學院的院長徐特立,他是毛主席的老師,是延安五老之一,第二個是當時的魯迅藝術學院的院長周揚,第三個是抗日軍政大學三分校的校長郭化若。三個人發(fā)表演講,大概郭化若表達得最好,最后對這三個人投票的結果是郭化若第一,所以郭化若擊敗了徐特立和周揚,當了參議員。這是在1941年發(fā)生的事情,那個時候共產黨議員的選舉采取競選的方式,然后選民投票,這是民主的一個方式。想到在一些地區(qū)目前存在的對民主權利、民主程序的忽視和淡漠,我們不能不為之感嘆。
關于科學,自從1978年全國科學大會30年來,我們對科學已是大力宣傳,但是不能把科學神話。科學本身是一種理論化、系統化的知識體系,是人類對自然、對社會、對人類自身,特別是思維的本質和規(guī)律性的一種認識活動。那么,科學要管的東西也是有限的,主要是管物質世界領域。心智方面、邏輯方面、理想方面、信仰方面,恐怕不能以科學,尤其是不能以建立在觀察和實驗基礎上的并且同數學的邏輯推理相結合的近代科學思想來管它。我記得楊振寧在清華大學90周年講話中,最后有三句話給我印象很深刻,“科學解決了世界上很多問題,但是科學不能解決人世間的所有問題,科學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去請教哲學吧;哲學還不能解決的問題,你去請教宗教吧”。他的意思是說,科學不能解決世界上的一切問題,如果是心智的問題、信仰的問題,還要靠宗教,我認為他說的宗教是廣義的。真、善、美,科學講真、宗教講善、藝術講美,一個人相信科學,有一點宗教情結,又熱愛藝術,我覺得這個人就是真、善、美的。目前,我們國家“科學”這個詞被異化了,被泛化了,我們現在什么東西只要冠以“科學”的旗號,那就動不得,碰不得,沒有想到科學的本質是反權威的,是不斷的否定過去、與時俱進的,是要求真務實、開拓創(chuàng)新的。我有個疑惑,現在德先生、賽先生喊了快90年,但是我覺得科學的引進仍停留在器物層面;在制度層面,決策的民主化、科學化還差得遠。最主要的是在第三個層次,就是在理念、在思想、在精神的層面上,我們的民主精神、科學精神,還差的遠得很。
劉志琴(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
宣傳民主與科學現在是前所未有的好機遇
談幾點想法。
一、民主與科學這兩面大旗在中國發(fā)展并不平衡,據有關學者的計量研究,在“五四”時期,民主這一詞匯出現的頻率遠遠低于科學,對科學的宣傳就不夠,民主更不夠。至今,對民主仍然很隔膜。什么是民主,怎樣行使民主,并不是都能正確理解的。民主是以每個人的自由選擇為前堤的,沒有自由,一切聽命,哪來的民主?有次我在寧波服裝一條街上看到店鋪有這幾種招牌:“自由人”、“找自我”、“任我行”,這三個店號連起來,恰恰反映了市民們對自由的理解就是隨心所欲,這與自由以不妨礙別人為界限的自由觀并不一樣,后來知道這是當下青年流行的語詞,我深感到對民主、自由宣傳的缺失。民眾是如此,當領導的可能更為隔膜了。這方面需要補課。
二、現在海內外的儒學研究流行一種思潮,認為“五四”肇成儒家文化斷裂的后果。“五四”時期對傳統文化確實有激進的抨擊,但把文化斷裂的責任歸罪“五四”并不公平。有一些數據能說明問題。“五四”以后,在上個世紀20年代,江蘇第一師范學校招生有一份考題,考卷中要求考生列舉崇拜的人物,應考的有300多人,都是中小學生,統計的結果,列于第一、第二的是孔子和孟子。這份答卷實際上是個難得的民意測驗,他們的選擇和追求反映了小知識分子的思想走向。從這些答卷中可以發(fā)現,孔子和孟子的影響極其深遠,崇拜者有200多人,占應答人數的三分之二,如果再加上顏淵、范仲俺、朱熹、王守仁等儒學名人,有絕對的優(yōu)勢。“五四”時期的思想家們雖然對封建禮教和儒學思想有過激烈的抨擊,但只局限在高層文化人士和少數報刊,對中下層的讀書人影響不大,在中小學生中尊崇孔孟的觀念仍很流行。時過70年,1993 年第3期《青年研究》刊載《中學生追星現象調查研究》一文足以引人深思。文章說,南京師大教育系對南京兩所中學進行民意測驗,要學生列出最崇拜的人物,統計結果前十名的人物按次序是:家人、周恩來、劉德華、毛澤東、張學友、郭富城、林志穎、雷鋒、黎鳴、周潤發(fā),其中除了家人和已故的現代人物周、毛和雷鋒以外,都是港臺明星,歷史上的儒家人物一個也沒有。
70年間儒學在民眾中的信仰出現如此強烈的反差,這個斷層是“十年浩劫”造成的,連續(xù)多年對儒家的大批判,掃四舊,毀書、毀學,怎能不葬送人們對儒家最起碼的信念。把這罪名安在“五四”頭上,只會掩蓋“五四”追求民主的本義與鋒芒。“五四”精神應該繼續(xù)宣揚,這不僅是現實需要,也是歷史的需要,要讓民眾知道歷史的真相。
三、現在宣傳民主與科學是前所未有的好機遇。因為中共十七大突出了“以人為本”的思想,這是一個深刻的轉變,百年來對人的認識歷經滄桑。
“人”是什么?人本身是大自然進化的產物,人首先是以個體的生命而存在,才有個體與個體的交往從而組成社會。所以人是自然性與社會性的統一,沒有人就沒有社會的存在,自然人是社會存在的基礎,社會是自然人的發(fā)展,這兩者不可偏失,只言人的社會性,無視自然性,必然會導致人的異化。
在以倫理為本位的封建社會中,人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以群體相類別的一員,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有等級的類別及其相應的倫理規(guī)范,以倫理定人,重視的是人的社會角色,而非自然人的存在,中國最盛行的一句罵人話“不是人”,就可以把人開除出人籍,然而這是道德倫理的評判,作為人還是人,還是鮮活的生命,一樣要穿衣吃飯。自然性是生命之本,無視人的自然存在,必然導向對生命的漠視。古代對不忠不倫之人,最嚴厲的處罰是凌遲,在犯人身上一刀一刀割上一千多刀,讓他慢慢死去,為什么這樣折磨?因為他“不是人”。現代法治社會,提倡以注射法處死犯人,以減輕死亡者的痛苦,因為生命無罪,這是大自然的賦予,在離去時也應有所尊重。同樣是處死,古代凌遲與現代注射法的不同,是因為對人持有不同的觀念。
建國后確立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傳統社會主義,政治統帥一切,生活方式高度意識形態(tài)化,人人都自覺不自覺地卷入政治運動,最有代表性的是“馴服工具”論的盛行,人成為工具,是被馴服的對象,哪有對生命和個體的尊重?“文革”期間流行一則故事說,一名顧客因為售貨員態(tài)度不好,批評說:“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要為人民服務嘛!”回答是:“為人民服務,不是為你服務,誰知道你是不是地富反壞右!”地富反壞右不是人民,當然不在服務之列,這有最高指示為依據,反右派運動中劃分右派的六條標準,每一條都是從政治出發(fā)。一度流行“政治生命”一說,這是典型地表現了政治凌駕在生命之上的話語。抹煞人的自然存在,缺失生命個體,必然使“人民”概念抽象化,而經過抽象的“人民”可以不包括個體的你我他,所以以政治為本論人肇致“人民”概念異化,就有可能斷送為人民服務的積極意義。以遵守憲法的公民意識,淡化人民的政治色彩,才能更好地發(fā)揮為人民服務的作用。
改革開放最大的功績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取代階級斗爭為綱,核心問題的轉換有力地推動社會經濟的大發(fā)展,生活方式也得以擺脫泛政治的影響,使生活回歸生活的本色,這是社會變革中的思想大解放。然而市場經濟的繁榮,對利益最大化的追逐,人人奔競于金錢,帶來諸多社會問題,如貧富分化、官商勾結、貪污腐敗、環(huán)境污染等等,說明經濟建設與精神文明,社會變革與既有體制的嚴重失調。黨中央及時指出建設和諧社會的任務,提出“以人為本”,明確和諧社會的主體是人,科學地闡明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化的核心問題。
從這里可以清晰地看出,人的角色在變化,隨著從政治人生、經濟人生向和諧人生的轉化,社會主義文化的核心問題已經轉換,那就是從階級斗爭為綱,轉化為經濟建設為中心,明確以人為本。在尊重人的社會性的同時,呼喚自然性的復歸。尊重人是有靈有肉、有欲望的個體,這就意味著,社會主義建設的目的是要以豐富的物質產品和精神產品,不斷地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生活、享受、發(fā)展的需求,調動一切積極因素,提高人的素質,以促進每個人的自由的全面發(fā)展,這才是真正實踐民主的基礎。今年紀念“五四”,正逢“以人為本”的年代,是一個好機遇。
李醒民(中科院研究生院教授)
“五四”精神是反不倒的
每年每到“五四”,就會談到“五四”的精神旗幟——科學與民主。科學、民主、自由是三位一體的,科學社會學家對此有基本的共識。科學確實對促進民主、自由是有作用的。科學使我們對自然界、對我們自身有所認識,這使我們得到精神上的解放;科學通過它的衍生物技術使生產力提高,造福人類,使我們才有閑暇和自由的時間進行各種感興趣的活動,自由地發(fā)展自己。另一方面,民主、自由對科學也有促進,科學在民主社會和民主制度下才能比較健康地發(fā)展。再者,科學本身就是追求自由的,科學研究本身也需要自由,它研究的成果使我們的思想、肉體都得到了自由,所以科學對自由、民主也是有促進的。
當前,社會上有一些反對“五四”的言論,我覺得這是西方后現代思潮跟中國“國粹”派結成“神圣同盟”,向“五四”發(fā)難。“五四”的精神就是民主精神和科學精神,這在任何時候都是反不倒的。
五四運動發(fā)生在1919年,但是整個“五四”時期可以說從1911年到1923年。在1919年之前,就已經開始醞釀“五四”精神了,到“五四”的時候是總展示,在這之后仍然延續(xù)了一段時間。不幸的是,這個香火后來中斷了,直到1978年思想解放、改革開放的時候,“五四”的香火才續(xù)起來。“五四”距今將近90年了,現在科學發(fā)展了,民主也在慢慢地進步著,這一點有目共睹,但是都不盡人意。原因何在?
就科學而言,有兩個大的誤區(qū)。第一,我們實際上對科學采取了一種泛化的理解,把科學的能力估計得過高。科學幾乎變成了一個形容詞,凡是好的就是科學的,不好的就是非科學的;而且不管好與不好,只要加上“科學的”頭銜就變成好的了。實際上,文學、藝術、哲學等都是非科學的,但是這些都是須臾不可或缺的。科學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有些問題科學能夠解決,有些問題科學解決不了。愛因斯坦就說過,科學家對人類的貢獻并沒有像孔子、佛陀、耶穌、甘地這些人的貢獻大,因為他知道人的追求和理想、社會的發(fā)展取向,并不是科學能夠解決的。第二,把科學完全理解成技術。科學本來是形而上之道,卻把它視為形而下之器了。籠統地講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勉強還可以。要知道,科學本身不是生產力,它是一種理論形態(tài)的東西,它要通過一系列環(huán)節(jié)、通過技術才能轉化為生產力。技術不是科學,而是科學的衍生物。更重要的是,人們往往忽略科學所蘊含的科學方法(實證方法、理性方法、臻美方法)和科學精神(特別是實證精神、理性精神、懷疑精神、批判精神)。對于這些,包括科學界、科學家也不見得了解得很清楚。中國本來缺乏科學,近代科學完全是西方的東西,所以科學引進中國,一開始遭到很多抵制。但是,科學畢竟是普適性的東西,所以最后還是在中國逐漸生根了。遺憾的是,我們卻把科學理解為技術,科學方法和科學精神在民眾中、甚至在官員和學人中也是霧里看花。所以,雖然“五四”過去89年了,對科學的理解還是不盡如人意。
就民主來說,情況更加不容樂觀。中國典籍里有“民主”這個詞,但是意思恰好跟西方的意思相反——是民之主宰者的意思,是皇帝主宰民眾。西方政治學上的民主概念是by people,而我們是for people,是我給你民主,不給就沒有了。我們經歷了幾千年的封建專制,又有“文革”前和“文革”時期反民主的慘痛教訓。現在,我們的法治逐步完善,民主制度也在建設。但是總的來說,與經濟改革相比,政治改革卻步履艱難,很多方面與經濟改革不相適應,所以造成今天中國社會經濟改革的一些重大問題解決不了。政治改革不加快,經濟改革很難深入下去,腐敗問題也不能根本解決。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因為政治改革拖了后腿,缺乏制衡官員濫用權力的有效辦法,輿論監(jiān)督也不完善。當然,中國這么大,人口這么多,各地發(fā)展又不平衡,政治改革確實有一定的風險。但是,這并不能構成畏葸不前的理由,更不能用它作為擋箭牌抵制改革。我對中國的前途,對民主與科學在中國的進步還是有信心的,不過我們的步伐要適當加快。
陳力丹(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教授)
自由的精神——“五四”的文化精神
“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核心理念應是“自由”,如果沒有自由的話,科學只能在力量意義上被敬畏,而民主也只能被理解為一種較好的政治程序。我想,如果要紀念“五四”的話,應該去讀一些“五四”時期文化大家們的原文,看看他們是怎么說的,體驗一下那時的輿論氛圍。當然,最有代表性的應當是陳獨秀《敬告青年》這篇文章,在這篇文章里,他寫道:“我有口舌,自陳好惡;我有心思,自崇所信;絕不認他人之越俎,亦不應主我而奴他人”,這實際上談的是“自由”,這個自由的理念應該高于民主和科學,如果沒有精神的自由,民主和科學恐怕就變味了,這是我的一個基本觀點。
在中國古代的詞匯里,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自由”概念。舊中國只有文人,我們在很長的一個時期內,把能寫字的人,不論作家、劇作家、新聞記者統統都稱作“筆桿子”,這種現象很現實地反映了文人在中國所處的位置。舊時的文人要轉變?yōu)楝F代公共知識分子,首先要具有自由的心靈,而自由的心靈在中國歷史上唯有“五四”前后這一段是發(fā)揮得比較充分的。
如果尊重這段歷史并且準備發(fā)揚“五四”偉大的文化精神,就不應該懼怕現代自由意識。可惜現在我們不少人,仍然是按照過去所謂“和尚打傘,無法無天”的想法去理解自由,即使在當代大學生里邊,他們理解的自由也是那種擺脫任何束縛那種沖動性的自由。在這個意義上,我覺得紀念“五四”,需要對“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自由理論有所了解。
中國共產黨的兩位創(chuàng)始人陳獨秀和李大釗,是“五四”時代的先鋒人物。陳獨秀曾經說過:“言論思想自由,是文明進化的第一重要條件”,“謀個性之發(fā)展也”。李大釗也認為:“思想自由與言論自由,都是為保障人生達于光明與真實的境界而設的。”在中國,很長時間都是要求“文以載道”。那時陳獨秀已指出,中國最不發(fā)達的原因就是文以載道,李大釗也說過很多類似的話。他們主編過《新青年》、《每周評論》,有一個要求就是:“寧歡迎有意識有信仰的反對,不歡迎無意識無信仰的隨聲附和。”我覺得這一條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為了自由,中國人有多少倒下了,但是自由本身現在成了被懷疑的對象了,人們盡量避免說自由,只說民主和科學,我覺得是不夠的。在紀念“五四”的時候,應該研究一下,是什么原因造成這種奇特的心態(tài)?馬克思在他的第一篇文章《評普魯士書報檢查令》最后說了一句話:“當你能夠想你愿意想的東西,并且能夠把你所想的東西說出來的時候,這是非常幸福的時候。”可是我們現在很多想說的東西不能說出來。馬克思還說:“沒有出版自由,其他一切自由都是泡影”,“發(fā)表意見的自由是一切自由中最神圣的,因為它是一切的基礎。”
“五四”自由的心靈為什么會瞬即消失呢?這個問題應該好好研究,不然我們可能就會重演這段歷史,現在我們看見新權威主義、開明專制等等,其實這些東西當年梁啟超都說過,又在重演。我們是沒法擺脫傳統的,即使是“五四”時期的李大釗、陳獨秀,他們心靈的深處我們依然可以看到中國歷史文化的軌跡,他們對自由的認識是理性的,但同時又是匆忙的,徹底決裂式的,缺乏對中國傳統全面的、深刻的批判與分析,因而再好的現代意識最終難逃過人們心底的萬里長城。當然,自由也不能等待自然的或者人為地恩賜,而要以獨立的思想去思考,現在可做的事情很多,最低的要求,比如說我們不要再去欣賞什么伯樂相馬,人才不是靠某些人相出來的,人才更不是供人駕馭的千里馬,人才是有思想的人;再比如不要津津樂道禮賢的典故,莽漢請秀才代謀的事是中國文人沒有心靈的自由的悲劇,等等。我希望我們的后代,若想到千年前的“五四”,不會像我們這樣非常吃力地追憶自由的心靈如何如何。
雷頤(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員)
深入歷史中去看“五四”精神
胡適在1935年寫文章紀念五四運動,說“這年頭是‘五四運動’最不時髦的年頭”,慨嘆人們都把“五四”精神忘記了,胡適在文章中特別強調“五四”精神中的個人自由、思想解放和非狹義的民族主義。在1939年紀念五四運動20周年的時候,毛澤東在延安發(fā)表了《青年運動的方向》,強調“五四”精神就是要知識分子的改造走和工農群眾相結合的道路。1939年之后,一直到1979年,就是一直沿著毛澤東這個講話的這條思路來講“五四”的。1979年又開始提出民主與科學,后來又強調愛國,作為“五四”的精神。“五四”70周年紀念的時候,強調的是民主、自由、科學,但是到了“五四”80周年的時候,又只強調愛國主義是“五四”的最主要的精神。可以看出,不同的時代對“五四”就有不同的闡釋。所以,“五四”的解釋史本身就是值得人們反思的。
不管怎樣,現在我們能提“五四”精神是民主與科學,還是一個進步。有人講到現在對科學的高譽,其實我們可以堂而皇之地談科學,是從1978年以后。在1978年以前,尤其在“文革”中,“知識越多越反動”,一些科學家被勞改,不許談科學。因為談科學,就是反對當時的很多做法,比如對“大躍進”,很多科學家是反對的。大家知道,我們批判過愛因斯坦,說他是唯心主義的。德國在希特勒時代,也批判過愛因斯坦相對論,說那是猶太人的科學。我們在“文革”中說,科學也有階級性,那么在納粹那里,就是科學也有人種性。所以,在專制時期,連科學也是沒有合法的存在權利的。我們研究歷史,不要僅僅看到現在科學被抬得太高,還是要放到歷史中去看。中國的思想解放可以說從1978年科學大會那時開始。現在的孩子可能無法理解,怎么1978年科學大會會造成那么大的思想解放?因為現在科學已經被強調到一個神圣的位置了,而在過去曾經連科學都是受壓制的。
“五四”就是中國的啟蒙運動,民主、科學、自由、啟蒙是它的主題,但是現在“五四”精神處在前后夾擊之中,既受到認為傳統的一切都好這種前現代的批評,又受到認同西方后現代、后殖民理論的人的批評,認為啟蒙已經過時,現在需要的是解構啟蒙,這兩者就聯合起來分析、批判、解構啟蒙。實際上,高張“民主”與“科學”,是“五四”新文化先鋒們對近代中國屢陷困境深入反思后得出的洞見,是診治中國的對癥之藥石。
舉一點來說,現在都強調愛國,說“五四”精神是愛國精神。的確,“五四”確實是愛國的,但是要說明“五四”的愛國是什么樣的愛國。陳獨秀明確講到“國家者,保障人民之權利、謀益人民之幸福者也”。高一涵從契約論的觀點認為,不是國家授權利與人民,而是人民授權利與國家,因此國家對于人民有權力,人民對于國家亦有權力;人民對于國家有義務,國家對于人民亦有義務。我們中國傳統認為國家是一種倫理,認為國家是個人民眾之上的、類似于父母甚至比父母還要偉大的一種倫理,個人必須忠于國家。“五四”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把中國傳統的倫理的愛國觀變成現代的契約論的愛國觀,這是“非鎖國”的愛國精神,這一點在“五四”時期有大量的論述。這也是我們現在應該繼承和發(fā)揚的,尤其是在當下,更有益于我們談愛國,培養(yǎng)這種現代意義上的國家觀念,愛國應該是非盲目排外的。特別是現在一哄而起的“文革”遺風還很有基礎的時候,更需要好好對待“五四”精神的推廣工作。
王占陽(中央社會主義學院教授)
最重要的是落實科學和民主
紀念“五四”,最重要的就是落實科學和民主。自“五四”以后,科學和民主被虛化和異化,甚至是正好搞反了。但在名義上,即使在“文革”這種最極端的情況下,人們也還是在講“大民主”,還是在說毛澤東“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理論“最科學”,也沒有直截了當地把民主和科學當成完全反面的東西,可見這兩個概念的生命力是非常強大的。但這只是表面上的生命力。實際上,科學后來變成了教條,民主后來也變成了專政的作風與手段,科學不像科學了,民主也不像民主了。在今天,科學是個好東西,民主是個好東西,這些都是毋庸置疑的了,所以現在的主要問題就是怎樣使之得到落實?為此,我們需要著力解決以下四個問題。
第一,究竟什么是科學?我認為,我們今天仍然需要進一步解決這個問題。“五四”時期,所謂“科學”的主要內涵、最核心的內涵,實際是指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論,而并不是指現成的科學理論學說。這種“科學”概念,也正是最符合科學本質的正確概念。然而,“五四”之后,人們所說的“科學”內涵,無論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全都變味了。科學的核心不再被理解為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論,而是變成了現成的學說體系。由此,教條主義也就開始盛行了。自然科學就是把牛頓力學之類的條條背下來,科學精神沒有了,科學方法論缺少了,這種情況很嚴重。社會科學的問題就更大。我覺得我國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最缺少的就是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論。我們一講科學,含義就是現成的、成套的“科學體系”,甚至說這個體系就是真理,就是“科學的圣經”,我們對其只能頂禮膜拜,不能懷疑討論,只能加以運用,不能予以修正,只能使之豐富發(fā)展,不能給以深刻揚棄。普遍真理都是進口的,也只能是進口的,國人則只能有使之“本土化”的份兒。甚至原本需要反復檢驗的理論也都被當成了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就在崇尚科學的旗號下把科學變成了信仰和宗教,完全忘掉了科學學說(科學假設也是科學學說的一部分)背后的最根本的東西——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論。在這種科學宗教化的普遍氛圍中,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內,我們現在正面臨著好幾種原教旨主義,一種是復古主義的原教旨主義,一種是馬克思主義話語體系中的原教旨主義,一種是對西學的頂禮膜拜。這三種原教旨主義,實質上就是當前的三種反科學思潮。這三種原教旨主義的共同根源都在于古代“注經主義”的深厚傳統,這三種原教旨主義的共同本質也正是在于它們在骨子里都缺少作為科學靈魂的科學精神與科學方法論。所以說,我們現在把科學落到實處,最根本的就是要從古代“注經主義”的傳統中真正解放出來,就是要重新肯定和真正確立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論在整個科學中的至上地位。
第二,什么是民主?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非常需要解放思想。現在存在著兩個方面的問題。一方面,我們設置了一些條條框框不能碰,這樣就很難深入談及民主的實質問題。另一方面,我們也還有一些浪漫主義的問題,談自由、談民主都是從理想主義出發(fā),忘記了民主是跟民生緊緊捆在一起的,是首先為解決民生問題而服務的,這樣也使民主的功能性要義遺失了。
第三,怎樣搞民主?這里有三點特別值得關注。
第一點,我們既要強調民主的經濟基礎、社會基礎、文化基礎的重要性,要繼續(xù)努力夯實這個基礎,“五四”以后民主發(fā)展不起來,其實很大的一個原因就在于缺少這個基礎,但我們現在也應特別強調,隨著這些基礎的不斷夯實,我們也要把它們利用起來,把民主逐步地搞起來。我們不能贊成那種認為只有民主的基礎完全夯實后才能開始搞民主的觀點,因為民主基礎的逐步夯實本身就必須以民主的逐步發(fā)展為條件。
第二點,我們現在應當特別注意落實和保障社會主義自由。社會主義就是普遍幸福主義。要實現普遍幸福,那就不能只是吃好穿好就行了。人還需要自由,自由也是幸福的基本源泉,所以社會主義也要追求自由。資產階級自由化當然要反對,因為資產階級自由化就是富人圈子里的自由化,不是有錢人就不能享有自由。我們所要的自由是社會主義自由,社會主義自由就是普遍自由,就是無論錢多錢少大家都能享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之自由,都能享有公民的各項自由權利,都能享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自由是民主的基礎,社會主義自由也是社會主義民主的基礎。所以我們現在應當特別注意落實和保障社會主義自由,從而逐步夯實社會主義民主的自由基礎。
第三點,要糾正政治體制改革的浪漫主義傾向。民主本來就是主要為解決民生問題而服務的,所以搞民主必須緊緊地抓住公共財政這個核心點。公共財政制度就是具有民生性、公開性、民主性、法治性的財政制度,就是現代民主制度的最具實質性的核心內容。因此,在今后十年左右的時間內,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核心,也應當是建設公共財政制度。建設公共財政制度,首先就要在財政收支結構方面使傳統財政轉變?yōu)槊裆斦T谶@個基礎上和過程中,最核心的民主政治建設就是要使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委會能夠切實行使財政決定權和財政審計權,并為此而對人民代表大會制進行一系列的深刻改革。與此同時,還應大力加強新聞輿論監(jiān)督,并進一步落實司法獨立。我深信,如果能夠緊緊地抓住公共財政這個核心問題,讓人民都知道沒有自由民主就沒有民生幸福的基本道理,我國的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就一定能在民間獲得強大的呼應力量和巨大動力,因而也就能夠獲得其本來應有的扎實進展。
第四,強化公共意識。我覺得“五四”精神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高度重視公共利益。“五四”時期的那些人都是考慮公共利益的人,都是具有很強的公共意識的人。現在改革究竟難在哪里呢?不就是難在難以撼動某些人的既得利益嗎?所以現在講解放思想,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在利益觀上解放思想。現在弘揚和落實“五四”精神,最重要的一點也正是要普及“五四”的公共利益精神。我們現在迫切需要培育和傳播利他與利己、物質幸福與精神幸福、個人幸福與普遍幸福相統一的現代價值理念。逐步深入的民主化改革究竟能不能搞得起來,實際關鍵就在于能不能有一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觀發(fā)生變化,即在于他們能否從民主的阻力轉變?yōu)槊裰鞯膭恿Α?/p>
杜麗燕(北京社科院哲學所研究員)
應當充分肯定五四運動
發(fā)端于西方的民主制是持續(xù)300年啟蒙運動的一個必然結果。啟蒙運動就是人的思想的現代化,是一個思想解放運動。事實上西方歷史上的啟蒙運動,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就是人的思想自由問題,康德講過什么是啟蒙:啟蒙是人力求擺脫因自身原因導致的稚嫩的一種嘗試。啟蒙是企圖喚醒人的理性,人不是沒有理性,而是不能自由地運用理性,這是人的稚嫩的表現。啟蒙運動企圖喚醒人自覺自由地運用人的理性進行自己的判斷,用理性立足于天地之間。從某種程度上說,啟蒙是人類尋求自由的一次偉大嘗試。民主制是這個運動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啟蒙運動承認天賦人權,人是生而自由的,但人的自由不是無度的,因為人是生活在社會之中的,如果像我們所理解的人都無限制的自由,那么發(fā)展下去就會處于像霍布斯所說的人和人之間像狼一樣的狀態(tài),那么怎么避免這樣一種狀態(tài)呢?我們每個有自由權利的人要出讓一部分權利,形成公權力。當然,霍布斯主張這種公權力應該是王權,而洛克等人則認為,這種公權力應該是民主權力。公權力形成之后是干什么的?不是讓你來管我們的,不是專政機器,而是來保障我們每個人的權利不受他人侵犯,所以公權力的形成是為了保障個人權利的,這是西方社會契約論和天賦人權的重要結合,這就是所謂啟蒙運動的思想。
我們今天紀念五四運動,我認為對五四運動是應該充分肯定的,它是中國歷史上一場偉大的思想啟蒙運動,是一場思想解放運動。五四運動之所以不能否定,就在于它是中國的思想啟蒙運動。當時陳獨秀、李大釗、胡適等重要的思想家傳播進來的,恰恰是在西方剛剛盛行的或者說剛剛進行著自己使命的社會契約論,這是和啟蒙思想相契合的。當時我們引進的東西,就思想而言并不比西方落后,然而遺憾的是,隨著五四運動的平息,它們只是存留在知識界的文獻之中。當時中國最大的原教旨主義是保守主義。我記得讀過周作人的一篇雜文“從張勛復辟想到的”,說張勛復辟規(guī)模不大,時間不長,但給中國知識界留下的震動很大,是其他任何一次復辟都不能比擬的。因為它讓中國知識界看到,在中國王權的根子是如此之深,隨便一個人上來一揮手,就可以復辟。而這也給知識界一個警告,就是必須挖斷封建的根子。所以不能泛泛說五四運動就是反儒家的,而是反對三綱五常,而這個三綱五常是封建統治的一個基礎,在這點上,五四運動做了它該做的事情。
民主本來就是公民應該有的權利。按西方政治學來說,人是生而自由的,公民的自由是與生俱來的,公民出讓公權力是為了來保障自己的權利,民主不是上面給的,而恰恰相反,上面的權力是公民給的。我覺得這才是民主制的前提。從王權到民主,中間有個自然主義的斷裂,它重新探討了人性、人的權利問題和社會的結構問題,所以在這個層面上我不太贊成俞可平的增量民主的觀點。
談到科學問題,科學對中國現在很多人而言就是泛指一種技術,就像雅斯貝爾斯所說,我們現在稱之為科學時代,而我們離科學的距離從沒有像現在這么遠。因為我們看到的是科學的技術層面,而在這個層面上我們更關注的是技術可能帶來的利益。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強調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不管它本身是對是錯)是一個悲劇。這恰恰悖離了科學精神。就我理解,科學精神是一種理性精神,一種批判精神,就如亞里士多德所說,我愛我?guī)煟腋鼝壅胬怼?/p>
朱效民(中科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賽先生”的中國之路
“五四”時期,先賢們在提出反封、反帝的同時,開出了科學、民主的藥方,從西方請進了賽先生、德先生。中國社會上很快就掀起了一股傳播科學的高潮,國人對西方科學吸納和接受的心情無疑是真誠而迫切的,隨之而來的急功近利、囫圇吞棗的現象自然在所難免。結果賽先生變成了人人尊崇有加的“賽菩薩”,反而成了到處貼的標簽,表面上風光無比、大受歡迎,實際上對賽先生本身的認識卻遭到了忽略和誤解。梁啟超在1922年曾就此感嘆國人對科學的態(tài)度存在三點根本錯誤:其一,把科學看得太低了太粗了,多數人以為科學無論如何高深,總不過屬于藝和器那部分,頂多拿來當作一種補助學問就夠了;其二,把科學看得太呆了太窄了,只知道科學研究結果的價值,而不知道科學本身的價值;其三,把科學看得太勢利太俗了,只把科學當作應用的工具,而不知道科學的真正本質。
建國多年以后,著名科普作家高士其仍感慨萬千地說道:“當人類的登月艇已經登上月球,宇航員們開辟了通向宇宙的進軍之路,而我國農村的許多群眾還依然沉淪在玉皇大帝統治天庭的荒唐謬說之中;當潛水艇已經在大海中行駛了將近一個世紀,而許多群眾還在津津樂道于東海龍王的種種神威。”進入21世紀,中國科協《2003年中國公眾科學素養(yǎng)調查報告》顯示,我國公眾對科技信息感興趣程度排第一位(83.1%的公眾)的是“致富信息”,科學技術對于廣大百姓不過是增產糧食多掙錢的手段罷了。從上至政府的“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下到百姓的脫貧致富靠科技, 在中國曾經令人敬而遠之的“賽菩薩”又搖身一變成了招財進寶的“賽財神”。今天,日常生活中科學的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但我們對科學的認識卻始終是漸行漸遠,自西而來的科學在中國屢屢結出南橘北枳的果實。
美國科學社會學家默頓在探討了英格蘭近代科學的出現,以及科學在歷史上的重復發(fā)現、多重發(fā)現等問題后曾指出,近代科學在17世紀的興起及其持續(xù)發(fā)展、壯大只能出現在一定類型的社會中,該社會為科學發(fā)展提供了文化和物質兩方面的必要條件。這無疑為我們借紀念“五四”重新反思賽先生的中國之路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一方面,發(fā)展科學需要參考借鑒其相應的社會建制及文化環(huán)境。既然科學在西方的成長離不開其文化、傳統及制度的滋養(yǎng)和維護,那么將科學移植到中國這一全新的環(huán)境中,顯然不能僅僅把西方科學現成的科研成果、方法直接“拿來”就萬事大吉,我們同樣需要充分了解和認識科學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在引進科學發(fā)展硬件(俗稱“建大樓”等)的同時,也要引進科學發(fā)展的軟環(huán)境(培育科學大師的文化土壤等)。由此,科學才不至于水土不服或者畸形發(fā)展,并有望在新環(huán)境中生根發(fā)芽、自我成長。另一方面,需要深刻反省我們自身文化環(huán)境中不利于科學發(fā)展的負面因素。目前,即使科學家們在一起開會討論科研問題,一旦有院士在場往往便成了院士的一言堂,其他人只有洗耳恭聽的份,這早已不是什么新聞,在如此尊卑有別、為尊者諱的環(huán)境下只會產生“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頂禮膜拜,又怎能期望開出“我愛我?guī)煟鼝壅胬怼钡目茖W精神之花?在當前創(chuàng)新文化建設中尤其需要對我國傳統文化方面的阻礙因素進行深入反思和檢討,切實加強科研制度和軟環(huán)境方面的建設。
此外,科學文化不應只是一種精英文化、白領文化,只有當中國廣大的普通公眾在日常生活中能夠自動地了解科學知識、自覺地運用科學方法、自然地欣賞科學精神,當科學文化真正融入中國的草根文化時,科學,這朵人類文明的奇葩才會在中華大地上生命常青,并不斷開花結果,賽先生的中國之路也才會越走越開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