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讀到的幾篇文章,不知什么原因,都在一定程度上否定個稅起征點(即免征額)調整的必要性。應該承認,我國現行個稅的確是一個有明顯缺陷的稅制,不只是調整一個起征點就可以達到完善的,但也應該看到,在我國,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著巨大差異,2000元的個人收入水平,在中西部的一些地方可以成為高收入者,而在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超大城市,也就是解決個溫飽。忽略了這個因素,空談什么“窮人”、“富人”,對誰有利還是沒利,是沒有多少實際意義的。
一般說,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地區,居民為維持工作、生活的消費支出也就越高,個人所得稅的免征額也就應該相應設計得高一些才合理。這么大的國家,經濟發展水平相差懸殊,一刀切地弄一個免征額標準,北京的窮人繳的稅可能比西部地區的富人要多得多,明顯的不公平。
我國個人所得稅屬于中央和地方共享稅種,地方對之應該擁有一定的調整空間和一定的浮動范圍。應根據價格指數調整個稅的免征額標準,建立個人所得稅應稅收入、級距、費用扣除等與價格指數(通貨膨脹)之間的聯動機制和彈性空間,由地方根據當地的經濟增長情況作出相應的調整,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不過,在目前情況下,如果由各地自行決定征稅標準,每個人當然希望按照高收入地區的標準繳稅,又難以阻止跨省區的收入支付行為,還是會導致新的不公平。看來,要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在基本消除了地區差距之后才有可能。這是需要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免征額標準其實是個稅改革中最簡單的問題,但在我們這里卻變得異常復雜。我國實行的是總收入減去固定的扣除部分作為應納稅所得額的計稅辦法,但標準規定得過于簡單,未考慮到不同納稅人的贍養人口負擔、子女撫養及教育負擔、醫療費用、住房購置費用負擔等因素,沒有考慮按照最低生活水平線開支抵扣個人所得稅。這些大頭費用,過去很多都是由政府承擔的,現在,這些費用轉由個人承擔,那么,政府就應當把這筆錢留給個人,在稅前予以扣除。而增加這些個人所得稅的稅前扣除項目,也就相當于個人所得稅的免征額標準的提高。
在個人所得稅的稅前扣除方面,英國的扣除項目以規定細致而著稱,有人口扣除、已婚夫婦扣除、子女稅收寬免、工薪家庭稅收寬免等。這些寶貴的經驗可以供我們在改革個人所得稅制的時候作為借鑒。
可以考慮將我國個人所得稅的扣除項目區分為必要費用和生計費用兩大類。必要費用是個人為取得收入而必須支付的費用;生計費是維持納稅人本人及其贍養人口基本生活的最低費用。目前我國個人所得稅的扣除項目中恰恰是這兩項居多,這就不可避免地增加了工薪階層的稅收負擔。這樣區分后,還應進一步細化我國個人所得稅的費用扣除項目,如實行教育扣除、殘疾人扣除、住房扣除等等。政府在進行住房制度、教育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的調整和改革時,應充分考慮納稅人將因此而受到什么樣的影響,哪些費用支出是民眾實實在在逃避不了的負擔,這些負擔應當也必須納入個人所得稅的扣除額之中。
以住房私有化改革為例,由于政府取消了福利分房政策,居民就需要支付一筆數額相當大的費用來購買住房,可是稅制的設計者們竟完全忽略了這個問題,人們的這項消費支出沒有被計入免征額之內。其實稍微用點心就可以計算出,將一個時期內的住房價值平均分攤到勞動者的整個工作期,大致就可以得出個人收入每月有多少需要用于購房的還本付息支付,個人所得稅的免征額就是多少。我不明白,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對這個涉及億萬民眾切身利益的大問題,稅收的決策者們怎么就這么“不上心”呢?
再看居民家庭的教育消費支出,如今,不管是小學、初中、高中,還是大學,甚至研究生教育,都已經構成居民消費的最大項目、也是最大生活負擔之一,應當被計算到個人所得稅的免征額之中。應根據納稅人家庭教育消費的支出的額度,將其分攤到其所供養的子女的整個工作期內,納入個稅的免征額。一直有人認為,個稅免征額應僅考慮義務教育階段的支付,至于高中、大學教育,已超出義務教育范圍,不應納入個稅免征額范圍。筆者認為這是一種認識上的誤區。試想,如果一個國家的大多數家庭沒錢供養自己的子女上高中、大學,還談得上什么國民素質、公民社會和現代教育呢?
公民個人是社會保障的受益者,享受權利的前提是承擔相應的義務與責任、繳納保險費,但現在的情況讓人感覺社保中個人承擔的部分越來越重了。部分企業單位把自身應承擔的社會保險費轉嫁到職工頭上,由職工全額承擔。而當前社會上出現的“以房養老”說法,則更是由居民個人幾乎完全承擔了養老保障,大大加重了居民個人的負擔,政府則部分逃避了社會保障的義務。農村的情況更加嚴重,國家機關和企事業單位職工享受的國家給予的退休金、公費醫療、福利住房、糧食和副食補貼等待遇,農民都享受不到。缺乏社會保障與農民支付不起保險費兩個因素合在一起,已經構成農民返貧的重要原因。顯然,確定個稅的扣除標準時,也應當把居民個人交納保險費的部分考慮進去。
調整現行個稅的減免項目和標準,還有其他一些因素需要考慮。近來一直有專家主張取消對福利費、退休工資的免稅,增加院士津貼、資深院士津貼的免稅規定。本人不認同這樣的建議。院士、資深院士身處社會成員生活水平的較高層次上,不必承受沉重的贍養負擔,一般也無后顧之憂,而指望低微的福利費和退休工資維持生計基本上都是中低階層,這樣的調整只會給已經嚴重分化的貧富差距火上澆油,毫無益處。院士應當照章納稅,而普通民眾應當照常免稅,這沒有什么不對。不過,為了促進科學技術發展和鼓勵有突出貢獻的人員,對省部級以上獎金的免稅是可以考慮的。此外,國家賠償法早在1995年就已作出“國家機關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違法行使職權侵犯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合法權益造成損害的,受害人有依照本法取得國家賠償的權利”的規定,而現行稅法于此卻是一個空白,擺明了的制度缺陷,應當作出補救,增加對國家賠償金予以免稅的規定。還有,失業問題無疑已經成為目前較突出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下崗、失業大軍,生存面臨威脅。決策者們應當密切關注這個社會現實,保障失業者的基本生活能夠維持在最低保障線之上的一個較為理想的水平上,在個稅法案中增加“個人因買斷工齡、解除勞動合同取得的經濟補償金”的免稅規定。
在個稅改革問題上,筆者看法是,主張免征額和稅前扣除標準問題先行,給予足夠推進力,力爭在此次人代會上達成較高水平的共識,意圖就是率先解決對民眾影響最大的問題和民眾呼聲最高的問題,使中低收入納稅群體的稅負切實有所降低。當然,即使免征額標準如我們希望的調整到3000元以上,也只是對現行稅法的一次調整而已,仍然達不到調節收入水平的層次,還需要對它做進一步的“外科手術”式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