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許多多時刻,色彩都是需要仔細考慮的一件重要事情。通常人們不能穿上大紅衣服出現在葬禮上,灰暗的色彩在喜慶的場合也不受歡迎。這些時候,色彩就不僅僅是一種簡單的顏色。對一個色彩的選擇傳播著重要信息,所發揮的影響超乎想象。常識的約束力不過是一個簡單的現象,塞尚說:“色彩是我們的大腦與宇宙相會合的地方。”
關于畫家和科學家對于色彩的研究,接受過普及教育的人們大多有所了解,比如三原色,比如冷色與暖色兩大分類等等。此外,其他領域也有專業人士對色彩進行過深入研究,而且更有意思。1877年,德國語言學家漢斯·馬格努斯(Hans Magnus)對荷馬作品中的色彩做過研究,發現荷馬用于描繪色彩的詞非常有限,其中大部分是把光明和黑暗區別開,而沒有呈現特定的色彩。他因此得出的結論是:那個時期的希臘人實際上只能看到黑白兩色;對色彩的知覺是一個進化的結果,色盲幾乎可以肯定是一種返祖現象;要不了多久人們就能夠看到光譜中的紫外線啦……這個推理的最后部分似乎在一百多年以后還沒有實現。
馬格努斯的研究并不是單獨的案例,著名的古典學者、曾經四次出任英國首相的威廉·格萊斯通(William Gladstone)寫過十部關于《奧德賽》的論著,發現“近五千行詩歌中,竟然只有三十一處提到了色彩的因素或是概念,換言之,平均每160行才會出現一次。”數字常常意味著嚴謹的說服力,此處也不例外。格萊斯通認為希臘人對世界的看法就像是一幅黑白的照片。他還流露出當時的歐洲人的優越感,因為殖民地提供了未開化人種偏愛鮮艷顏色的經驗依據,即使有“響亮的顏色”這樣詩化的說法,也不能修飾他的這個現在看來明顯“政治不正確”的看法:如果色彩視覺是逐漸進化的,那么自然是進化階段越低,就越是偏愛鮮艷的色彩,因為鮮艷的色彩易于辨別。
浪漫主義詩人歌德在其《色彩原理》中解釋道:“野蠻國家,沒有受過教育的人們,以及孩子,都極為偏愛鮮艷生動的顏色,動物會被某些色彩刺激得發狂,而文雅之士決不會穿顏色俗艷的衣服,身邊的一切物品也都避免俗艷的顏色,他們似乎要把所有這一切都摒棄在視線之外。”現在看來,這一說法同樣有政治不正確的嫌疑,不過用來理解餐廳的色彩大概比較安全,快餐店總是使用顏色艷麗的塑料座椅,而高級餐廳,在色彩亮度上要節制得多。鮮艷的色彩幫助營造一種快節奏氛圍,減少顧客逗留的時間,這一商業生態中的潛規則也泄漏了社會心理與色彩偏好之間的隱秘聯系。在現實生活當中,尤其是在轉型社會背景下,這一聯系不時暴露出人們的經歷和心理狀態,雖然那被泄漏的真實狀態本是人們試圖通過其他努力——比如品牌裝備——所刻意掩飾起來的。
在對色彩的看法上西方美術界難得地表現過和諧,先鋒藝術和官方藝術曾經達成了一致,一起斷定色彩總是要低人一等,例如高等美術學院院長夏爾·勃朗(Charles Blanc)介紹視覺藝術時就認為“素描是藝術中的男性,而色彩是藝術中的女性。”他還有與歌德相似的說法:“所有的東方畫家都是色彩主義者,而且必然會是色彩主義者。”在勃朗所說的含義不明的東方里,他的判斷似乎為了建立優越與落后的秩序:這一說法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結構與理性相聯系,而色彩與感性相聯系,東方、感性、色彩與女性相聯系,進而代表一種柔弱價值的陳詞濫調。不過我們從這樣的論斷中可以看出不同文化對色彩的認識已不止是一種狀態的描述,從中透露出來文化的傲慢,以及這種傲慢后面的權力關系。
福柯說過,羅伯一格里耶顯然認為度量比顏色更重要,這是令人奇怪的。他認為視覺是最好的感官,但不是任何視覺,這種視覺應該更注重輪廓,而不是色彩、亮度或透明度。一般說來,形狀比色彩更真實,因為色彩會根據照明度變化。在福柯看來,度量之所以勝過色彩,是因為有了色彩才有了科學,才有色彩科學。色彩究竟是什么?二十世紀的人,即使不熟悉物理學,也知道色彩就是頻率,是可以衡量之物,是振動。度量終于戰勝了色彩,但是色彩奮起自衛,表明它有很強的抵抗力。它并不是簡單的“心靈感覺”,它存在于宇宙間,是人類無法對其施加影響力的存在。
博德里亞認為色彩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組獨立的意義系統。傳統上,色彩具有心理和道德上的暗示意味。人們喜歡某一顏色,每個人有自己偏愛的顏色。這個特定的顏色可能是被被事件、儀式、社會角色強行賦予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所偏愛的色彩,這些色彩的文化意義反映在心理學上,參與了個人自我意識的建構。在選擇、確定偏好色彩的時候,個人不可避免泄漏了其個性偏好和特征。
與花語、星座類似,色彩經常被化約以簡單的心理學解釋:紅色是激情、歡快的,具有侵略性的;藍色是平靜的符號,黃色代表樂觀等等。黃色與藍色構成典型的對比,比如在凡高的畫作中可以看到的觸目驚心的視覺效果,尤其這組色彩引發的強烈視覺效應,使這個組合常常被應用于廣告中,成為典型的廣告色。使用色彩時就要重復注意到色彩蘊含的意義,那么,調整色彩的亮度、光澤、深度等指標都是必要的。另一方面,色彩作為被銷售的產品的時候,可以通過命名將某種特定的意義注入其中,使色彩獲得意義。這樣滿足的不僅僅是審美需要,還有心理想象。
在為奧迪車型開發色彩世界的過程中,時裝、建筑或設計的新潮流起著重要的作用。其結果不僅是滿足r人們的視覺,某些顏色的名稱還滿足了人們的味覺。
奧迪公司負責色彩及內飾設計的工作人員早在一個新車型誕生的數年前,就為它的顏色進行研究開發,從這個角度而言他們必須是藝術語言家,必須對遠期趨勢有敏銳的洞察力。以奧迪敞篷車為例,有海藍寶石藍、加勒比藍、宇宙黃、墨綠等專用色彩。A4敞篷車有一個口號是“色彩即感情”,而且對這些顏色進行闡釋:
墨綠:
自然界原始色彩充滿預兆:
人們對五彩的鮮花,
新的體驗和開辟道路的力量趨之若鶩。
人在綠色空間中情緒安定,
感到有了歸宿,因而綠色很受歡迎。
濃的色彩代表高雅、動感、可靠與和諧。
高雅的框架從細節表現了
奧迪A4敞篷車的外形。
宇宙黃:
將一個有宇宙放射力的樂觀主義色彩,
用于藍色天空下面,
作運動性旅行——
無論什么季節。
這種閃光的黃色代表駛向新的彼岸,
相信自己的力量,溫暖和有力量
因此A4無論是在鄉村公路上,
還是在城里,
人們都會情不自禁地向它投去一瞥
寶石藍:
像大海一樣令人安靜,
如寶石一樣晶瑩發亮,
顏色的名稱竟有這樣的效果。
透明的藍色清晰、冷靜、樸素無華,
能喚起人們對發現的熱情
和對自由的向往。
寶石藍有種神秘感,又很溫和
是奧迪A4敞篷車理想的背景色,
同一些反差色也很和諧
加勒比藍:
一望無際的藍色,自成一體,
它或自成一體。
或者同淡雅柔和的顏色
和深底色相結合,都顯得很有力量。
它使人的思想
離開蒼白的日常生活,
奔向一望無際的地平線。
這是一種進步的色彩,
表現為對未來和技術的
不斷改善抱有堅定的信念——
這就是A4敞篷車的哲學
奧迪車熱門漆清單順序是:銀灰色、烏檀黑、明瓷藍、寶石黑、海豚灰。這些色彩都有自己的名字,決不只是一種色彩。為色彩命名是設計小組的一項重要的有創造性的工作,顏色的命名必須富于聯想。設計師海倫·拉特漢說:“在選擇和描述色彩時我們渴望得到甜美的東西。”在這個提示下,不僅奧迪色彩系列中溫暖豐滿的天然羊毛色和奶油色具有強烈誘惑力,而且顏色被稱為意大利苦杏酒、鮮奶油&蜂蜜杏仁糖都不會令專業人士感到奇怪。當然,名字的修飾可以通過交感影響其受眾,使讀到這些文字的人們自然地調動自己的感受記憶,把美好的部分提取出來,貼附在產品上面。
立邦漆不同顏色的產品擁有這樣一些名字:海港晴空、雪紡蘭、霞光晚照、幽谷蘭香、山花爛漫、風華正茂、平靜祥和、燭光搖曳、水乳交融、波光漣漪……這些描述充滿詩意,但從字面上很難斷定它們指向哪一種色彩。事實上這只是生產者給某個具體標號的色彩附加的符號,從技術上說,幾乎是可以相互調換的。如果顧客是在選擇了某個色彩之后才了解到這個“名字”,這些名字所觸發的聯想,將會在顧客選擇的時候發揮作用。但如果有人因為對某個名字的特殊偏好去尋找立邦漆產品線上相應的顏色,那么即使他發現這一顏色與自己對顏色的想象、偏好不一致,他也不至于因此就否定產品本身。前面的情形體現的是對顏色的描述影響人的感覺,而在后一種的情形中也可看到顏色的命名對人造成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