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

一

水從高處來，又往低處走，這是水的天性。

水往低處走，是因為要恩澤世界，普惠萬物。水由高而低逐步流淌，一處一處，一片一片，絲毫不會放過。這就浸潤了地球表面，濡染了世界萬物。

水的這一特征，一如澤被廣袤的陽光。

人類卻歡喜擺資格，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币屗畬W著人的模樣，昂起頭來往高處走，我們賴以生存的地球，只能像枚干核桃。組成人體的65%的水分，從哪里想法得來？

真正的上下高低，是不容人們率性評說的。

二

我們都運用了一個十分形象的比喻，把水流的某些路徑，稱為“河床”。因為知道龍似的水，也要有個安身的家、歇腳的鋪。

自然的河流，河床是水流自己開拓的。水的性情就是漫流，只管一個勁地低垂著頭往前走。料不到，漫流的水也留下印蹤和痕跡，天長日久就是縱橫如同血脈的河床。水流的足跡之中，人們還會清楚地分辨，它在哪里走急了，卻又在哪里散漫和慵懶了。

自作主張地不盡漫流，又散亂無統地留下自己固執(zhí)的主張，這就是水的腳步。

三

上帝把一段河流豎起來，便成了瀑布。

水流其實就是跌落，是各式各樣輕輕重重和快快慢慢的跌落。跌落以至呈垂直，就成了瀑布。如果水流見萬丈深淵，仍然磕頭撲跌地前去，那便成全了世界的壯觀。

跌落之所以成為壯觀，到底因為水的軟性，還到底因為它自個兒的永遠摔不壞。

四

把水引入什么容器里，水就一聲不響地注定在舒適容器里。這時，不管容器是怎樣簡單或者復雜的形狀，水也就成了怎樣簡單或者復雜的形狀。

水，就是這樣趁勢和隨性。

或許因為諸如此類，有人說，水性，就是女性。

五

都有“心如止水”的向往?！爸顾笔且环N靜默，一種涵養(yǎng)，一種境地。

“止水”的靜，還會生成出“止水”的清與凈。

要是水動蕩起來，不得了之中，還會見到許多川流混濁和污穢的狀態(tài)。

也好，許多的水流之中，混濁乃至受到污染，反倒是運動著的證明。

而“止水”，有時未免過于世故和老練。

六

海的力量，是可以由驚濤駭浪佐證的。

只是無風不起浪，大海原本也如一面平鏡，波濤完全是海風推搡著、撩撥著生成的。

與風比較，浪完全是一種被動。恰恰是對于風的被動順從和承應，卻鑄就了大海驚天動地的魂魄。

七

水變作固態(tài)，就叫“冰”了。

由水而成為冰，是水走向氣態(tài)以外的另外一個極端狀態(tài)。

冰清玉潔，冰雖然也可能短暫，但常給人以晶瑩剔透的感覺，甚至由此發(fā)生感想。

冰的本質，其實是晶瑩以外的冷峻。人們要去玩冰，其實是人們要往冷峻里邊走。

世界上，冷峻也是一種玩物和留戀，也是一道風景線，也是一碟可口的菜。

八

都以為“覆水難收”，老天卻妙手特別。

地球總在蒸騰，蒼天總在降水。

滿世界的人，還相信天降的雨、雪、雹、露，是最為清純的水。

蒸騰，原來等于是一種過濾和凈化。

道理上說不清楚，但感覺總一再產生，以為蒸騰，如同人類經歷的煎熬。

九

許多時候，水也讓我們看不見，摸不著。撫弄一片樹葉，是不太容易很快想到里邊的水分的。不提醒，我們更加不會覺得空氣之中，也彌漫著水。

水還存有浩大以外的渺小，渺小到讓人幾乎忘記感恩的程度。

或許說，我們還有更多的關于感恩的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