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閑海的詩

非凡旅途

滿車的人

都在沉睡

浸泡在一廂夜色似的福爾馬林中

每個夢都新鮮

每個夢都無法復制

哪怕噩夢

只有司機醒著

半睜著眼

他在道路上搜尋距離的米的刻度

但只看到公里

他握緊了荒謬的方向盤

幸運的時刻

幸運的時刻就是那樣

清晨的二個人影陷落在遙遠的風景中

像小鳥一樣偎依

讓我一點感覺不到人的力量

只有美好的柔軟

他們聊天的內容

消失在或許容易讓我厭倦的聲音中

他們或許是明天的殺人犯

在太陽升起的時刻密謀

生活的垂直面

生活的垂直面

我也不清楚

具體在哪里

但肯定矗立于

我的心

漆黑一片

那里是唯一稱得上孤獨的地方

是神居住的地方

是幾何抽象的地方

是無神論者暗自啜泣的地方

但不是毀滅的地方

總有一根生鐵像饑餓撬開你的嘴巴

那些你愛過的愛著的

那些你恨過的漠視的

所有廉價的皮膚

像每一寸尚有余溫的思想

全部打著你的齒印

荒謬在于現實

毀滅的人想看到世界的毀滅與其同步

我必須再確認一次

靈魂不朽

我還有一次確認的機會

因為我還剩著一次死亡

我必須輸入死亡，我在人世唯一不得篡改的密碼

失憶

滾燙的二行熱淚

順著眼角

我剛才打了個呵欠打的

車窗之外

景色正被裝入黃昏

往黑暗移動

都是疲憊的

都是無辜的

沒有人知道

何時是最后一次分離

因此

擁抱的時候

一次比一次冷淡

中國盆景

鄰居大叔穩坐院中

雕琢一株植物

鐵錐和鐵錘

敲打出

黃昏的金屬聲音

我彎下腰

凝視著平凡細節的升華

一株年輕的植物

從根子到脖頸

已經傷痕累累

像一個歷盡滄桑的小老頭

卻抽出生命中細嫩的枝葉

大叔指著滿院子的盆景

對我謙虛著

如果藝術家來做這一個盆景

那就不得了的美

我略表示同意

傷害是創造美的源泉

越深越好

在美的王國

藝術家最是沒心沒肺

(選自《大家》２００８年第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