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有關的事物（組詩）

我自己的問題

對生活絕望就是對詩歌絕望

對詩歌絕望就是對生活絕望

多風的早晨：樹哭出樹葉

花朵哭出鮮花

在這多風的早晨我想跑到路口

把我的心打開把我內心的灰燼

全部倒空

多風的早晨岸哭出河流

河流哭出魚、沙子、鵝卵石

我多么疲倦在這多風的早晨

我多想跑到青草上卸掉我頭顱里的

悲傷和暗影

我多想被青草愛著

在動物中我不配做一株植物

我學不了寧靜

在植物中我不配做一只動物

我學不了安寧

一只動物在青草間

愛著大自然的悲傷無言

愛著時間的滑落無聲

凝望蒼涼的青山和落日

它總是忘掉自己

我做不到忘了自己

——那樣我就不會想到我多悲傷

多么不幸

對于時間我已不愿意做一支筆

對于生活我已不愿意做一張紙

對于生活絕望就是對詩歌絕望

對于詩歌絕望就是對生活絕望

我準備沉默

這首詩寫孤獨

寫孤獨的雨寫在天空

雨都是孤獨的

只有落在地上它才殺死孤獨

一個寫字的人

他的靈魂高于一切他的落魄

是必然的

一只手寫字另一只手閑著

它們都是孤獨的

一個人只有不寫字了

才能成為生活者

一個生活者就是一滴水

我不知道我怎樣安排我自己

我找不到排泄自己的方式

在這被燒盡的夜晚

我只好讓自己絕望

在它的灰燼中

我準備沉默

生活的拖拉機

生活的拖拉機拉著搞建筑用的紅磚

它“騰、騰”跑著

一點點吃下興凱路、利民街

來到建安路上

有一座大樓要用它當骨頭

這些紅磚經過了七十二遍手來到這里

這些紅磚還要經過三四遍手

才能安居下來

一塊紅磚受擠壓

就是生活

生活的拖拉機空車返回

它愛那些有坑的土地

它要一點點下去打撈那些磚

——可你知道這些磚是怎么形成的

它首先是土地的一個坑……

你不要說大地上沒有平坦

因為有一些樓一些屋

大地再也不會平坦

寫詩使你悄悄愛著生活

寫詩使你悄悄愛著生活

愛他的粗糙、平凡

像一大塊暗瘡

沒有更高的理想

生活就是生活

我發現生活它是混亂的

沒有一個大理想

寫作使我一點點離開生活

我是通過一個女人

和生活聯系上的

但是現在她和我之間的線斷了

它是我放出的風箏

再也收不回來

或者我是它放出的風箏

它再收不回來我

寫詩歌需要我尋找生活的美

我知道我像一個礦工

有時又像一個園藝人

我寫下的生活和它的原本是不同的

它帶著理想的氣味

帶著一個人主觀的意味

因此在紙上

我搞什么不搞什么

生活都不關心

(選自《飛天》２００８年第３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