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們遨游于汗毛充棟的書海,如果我們打開那光彩奪目的世界名人手冊,如果我們滿懷仰慕和欽佩的目光,回望歷史上那支長長神秘的天才隊伍,我們就會萬分驚訝的發現,天才和瘋子并不是風馬牛不相及,并不是兩條永遠并行不悖沒有交叉點的鐵軌。恰恰相反,有諸多的天才和瘋子是兩位一體糾纏不清的,他們在扮演天才角色的同時,也成功的扮演了驚世駭俗、轟轟烈烈瘋子的角色。
意識或發現天才這一獨特的行為和氣質,我們不能輕易的認為天才人物在精神方面出現了錯亂和障礙。我們寧愿相信,天才所以同時扮演瘋子的角色,正是他們與生俱來就可能是一個異數。因為擁有超凡的才華和一顆過于敏感的心靈,天才胸膛內激蕩的熱血和生命激情,是注定要大起大落的,是注定要撞在堅硬現實墻壁上化為齏粉的。這就無比雄辯的說明,天才也有他們的軟肋和弱點,因為不肯同流合污,因為不肯向低俗的生活妥協,因為要同紅塵滾滾、欲望橫流的世界保持必要的警醒和距離,他們習慣上特立獨行我行我素,有時甚至采取暴烈或極端的手段,讓自己絢爛的生命之花,悲壯的凋零在時間的長河里。
這在世俗人們的眼睛里,簡直是不可理喻和不可原諒的。但在天才的字典里,這根本算不了什么。既然負重的生命和心靈無法飄然前行,那就干脆來一次最后壯麗的生命絕響吧!于是他們負重的身心便輕盈的飛舞起來,通往前方的道路不是寂寞的死亡,而是輝煌至極的永生。也許正是基于這種不安分危險的因子,許多天才當仁不讓地成了我們守望中一道冰涼的風景,成為一串串讓我們扼腕嘆息的驚嘆號!
在長長的充滿神秘光環的天才隊伍中,在漫長而曲折的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天才加瘋子的人物,可能莫過于寫出《離騷》才氣沖天的屈原了。我們這樣說并不是在褻瀆我們景仰的屈翁,因為不論如何在世俗的人們看來,不管屈原在人世間遭遇了怎樣的傷害或磨難,心靈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掙扎,天才詩人屈原都不應該自我葬身在洶涌澎湃的汨羅江,因為生命是寶貴的,因為好死不如歹活著。但詩人屈原卻讓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深深的沉到了汨羅江底,直到百年的屈原,升華為一種文人的氣節和民族的精神。
在我看來,中國歷史上那些喜歡隱居在山林僻野的文人墨客,都可能是天才和半個瘋子。因為他們的行為不合常理,因為他們的行為詭秘而怪異,因為他們面對好好的日子不過,卻心甘情愿的置身在荒郊野嶺,常年累月的同清風明月相伴。這樣一群違反常規的天才,在俗人的眼里怎么可以不是瘋子呢?但天才自有天才的路數和活法,這些隱士既然不肯向權貴妥協,既然不肯向低俗的生活妥協,那么他們就只剩下最后一條路了,那就是逃,逃到深山老林和杳無人煙之境。在那里,天才們頑強地抵御著世俗的腐蝕,堅守著不可污染的文人精神。應該說這些天才的瘋子讓我們肅然起敬,但他們的身心還是明顯的缺少了一種元素,這種元素就是出污泥而不染,就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是抗爭和反抗,就是寧愿站著死不可跪著生。這就是說,逃到深山老林的隱士們并不完全是瘋子,因為他們畢竟給自己留下了一條活路,因為他們并不沒有完全摒棄塵世的生活。他們因為與世無爭,因為缺少一種銳氣和精神,才無可奈何的選擇了逃避,過上了那種清心寡欲的生活。他們雖然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在現實生活中總是屢屢碰壁,總是懷才不遇很不得志,于是這些天才們才開始了閑云野鶴般的隱居生活。
同那些真正的天才和瘋子的狂狷詩人相比,躲避在深山老林的隱士根本算不了什么,他們的氣節和精神的高度,都明顯的矮了半截。就像我們熟知的“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世”一樣,那些熱血沸騰的狂狷詩人并沒有選擇逃避,而是行走于鬧市街頭針砭時弊,于是他們悲壯的命數就定下了。就像中國文學史上那位狂傲不羈的嵇糠,他絕對不會向權貴妥協,于是嵇糠掉腦袋的時刻就到了;就像我們熟知的戊戌變法中那位認死理的譚嗣同,他不肯茍且偷生,他敢于擔當,他在囚禁他監獄的墻壁上,寫下了一首流芳百世的詩: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光憑這首詩,譚嗣同就稱得上天才的瘋子了!他寧可把腦袋往墻上撞,也不肯褻瀆自己的文人氣節和一世芳名。
中國是這樣,外國更是如此。就像俄羅斯詩壇上耀眼的大詩人亞歷山大#8226;普希金,他為了不讓自己年輕貌美的妻子被貴族丹特士染指,竟然拿起武器同這個恬不知恥的貴族英勇決斗,最后遺憾的倒在決斗場上。這在常人看來同樣是不可思議,是瘋子不可理喻的舉動,因為女人是男人身上的衣服嘛!妻子被別人拐走了,憑著普希金沖天的才氣和顯赫的名聲,完全可以娶一位更出色的女人做壓寨夫人。但普希金不肯忍氣吞聲,不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知道同丹特士的斗爭就是同沙皇的斗爭,于是詩人的普希金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位真正勇敢的斗士。他雖死猶榮,他捍衛了士可殺而不可辱神圣的文人精神。這樣天才加瘋子的詩人,令我們仰視和深深的敬畏。同樣馬雅可夫斯基也是這樣一位天才詩人,他飲彈而絕,他把生命的壯美演到了最后。由此可見,天才加瘋子的詩人多少有著英雄情結,縱使是一位悲劇英雄,他們也不肯垂下高傲的精神頭顱。
當然,并不是只有狂狷詩人才會采取這種暴烈極端的反抗方式,不是這樣的。就像寫出精彩小說《茶館》和《駱駝祥子》的老舍,他不甘羞辱而投向北京的大明湖;就像奧地利沒有祖國在南美洲飄泊流浪的世界級的小說家茨威格,他在寓室里用手槍解除了自己的生命,以此表示對德國納粹大屠殺無聲的反抗和憤怒;就像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在走過了漫漫潔白的生命雪原后,那種安詳而清凈的終結……在這里,死亡不僅僅是一種行為藝術,和最后的生命舞蹈,是作家對世界和良知的最后追問,而且他們還用這種悲壯和輝煌的死,為人類打開了一條通往光明和真理的通道。盡管他們的行為怪異、反常和極端,但面對這些錚錚鐵骨的勇者,我們沒有理由懷疑他們巨大的博愛和慈悲胸懷。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戰勝和超越了死亡,他們可以在另一個美好的國度里得到永生。
所有正在行走或有所建樹的文字,都將直抵創作者開闊、焦灼和迷惘的心靈,最終都將歸結為對自身生命、價值甚至對整個人類生存尊嚴的一種追問,這是毋容置疑的。但這種詢問,常常帶著對生命和世界的極大恐慌和困惑,從而導致了天才的作家、詩人和畫家對自身生命的戕害。這種傷害來自于天才敏感、柔軟而憂郁的心靈,當他們深度的追問遇到障礙時,生命的飛翔和終結就已經開始了。于是他們不可爭辨的成為天才的瘋子。
像這樣慘烈而悲壯的例子實在太多了。荷蘭大畫家梵高筆下的向日葵,黃得令人眩目令人震顫令人絕望。他雖然懷有天才的夢想和雄心,卻一生貧困潦倒不曾得志。梵高把耳朵割下了一只獻給了自己熱愛的情人,最終精神分裂凄涼地死在一家精神病院里。如果天才的畫家沒有瘋狂,他也注定要把貧賤的生命,祭奠給神圣莊嚴的藝術殿堂。因為畫家那顆熱烈憧憬的心,只有在那里才會平靜,才會找到唯一的靈魂出口。寫出《老人與海》和《別了,武器》的美國著名小說家海明威,這位遍體鱗傷的一戰老兵,竟在生命的垂墓之年,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還有臺灣的女作家三毛,大陸上的著名詩人海子和徐遲,他們最后的生命舞蹈,無不源自于現實對心靈的壓迫,源自于文人的理想和浪漫。我們很難斷定這是人生的悲劇還是喜劇,因為斯人已經乘鶴西去,他們跳動在地下那熱烈的魂魄,我們已經無從感知了。
天才是怪異的,天才是敏感的,天才同時也是脆弱和易碎的。他們更像一件精美絕倫的瓷器,簡直不堪一擊。由于追求完美和崇高,他們可以慷慨的為真理和藝術而殉道。但并不是所有的天才都可以為真理和藝術殉道,盡管他們行為怪異生活反常,但他們依舊眷戀著人間煙火和兒女情長。法國大雕塑家畢加索就是這樣的典范。他只能算做半個瘋子,他一生身邊漂亮的女人無數,卻從不憐惜其中的一位。然而正是這位風流成性的才子,創造了法國繪畫和雕塑的另一種高峰的輝煌。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法國文學大師薩特不甘示弱,雖然他嘴巴上講“他人是地獄”,但這位大師的一生都好像在跟女人調情戀愛。可見天才如果沒有瘋得徹底,是注定在人格有所瑕疵的。就像顧城,他在毀滅自己的同時,不可以剝奪自己妻子和兒子的生命。朦朧詩人在最后的巔狂中,沒有使他的生命和精神趨于完美,反而鑄就了他一生最大人格缺陷的遺憾。
不論如何,天才都值得我們深深的仰視和欽佩。雖然我們是俗人一個是凡夫俗子,雖然我們可能永遠成不了天才,但我們的心靈不能缺少天才靈感和智慧的慷慨浸潤,但我們可以將天才當作一種精神或人格的旖旎風景,并從中窺見他們隱匿的心靈行蹤或某種人格的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