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時事艱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也。基督教廷的日子也漸漸難過了起來。近來讓他們頭疼的就是紅遍全球的《達·芬奇密碼》,無論是原著還是電影,都明確無誤地表明了一個中心思想:耶穌不是神,而是人,確確實實曾經(jīng)在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普通凡人。
盡管這只是小說家言,卻令教廷如臨大敵。千百年來他們干的事情就是宣揚并且確立基督的神性,以此感化世人。雖然小說并不具有確實的根據(jù),但人們的信仰中只要撤下一粒疑慮的種子,就不能避免它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的可能。
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本書,而是另外一本《最后的圣殿騎士》。如英國《星期日快報》的評論所說,《達·芬奇密碼》只是開了個頭,《最后的圣殿騎士》則把故事講完了。這一句話基本就把這本書的主旨說透了。它也是沖著基督的人性去的,只不過相比前者它走得更遠,挖得更深。
本書不僅指明耶和華只是一個人,盡管是個偉大的人,而且指明基督教也只不過跟其他宗教一樣是個普通的宗教,并不是天經(jīng)地義必須信奉的至理。基督教的誕生與演變與歷史上其他宗教一樣,也有其萌芽、成長、成熟,以及不可避免的衰落過程。
更為可怕的是,本書試圖說明猶太、基督和穆斯林三大宗教可能是同源而生。當今世界的主要宗教沖突,原來不過是同根相煎而已。遠在一千年前就有些遠見卓識的圣殿騎士希望能重新融合這三大宗教,但終究沒有成功。
中國人不大理解宗教信仰及其相關問題的重要性,因為當今的中國基本沒有什么強勢信仰,無法理解基督教在西方世界的重要性。可以這么說,基督教是當今西方文明的基石,動搖了它,也就動搖了整個西方文明。
所以盡管大家都在談論耶和華的人性的話題,但也僅僅是話題,真要推翻整個基督教,那是無論如何做不出來的,因為隨之而來的文明斷裂、社會動蕩誰都承受不起。所以在這類主題的小說結尾,一律都是本來一心要揭露這個驚天大秘密的人終于明白自己手中的謎底將對文明、歷史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而放棄了原本的想法。
而更加令人驚訝的是,這類小說中,教廷一直都知曉自己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危險,也知道敵人掌握的是什么武器,完全不是人們(至少是不信教的人們)心目中的那副中世紀的愚昧落后印象。恰恰相反,他們展露的往往是深沉睿智的一面,也迫使人們不得不思考:基督教對歷史和文明的作用,到底是過大于功,還是功大于過?
與神的人性相糾結的是人的神性。基督教中,人與神界限分明,人是人,神是神。人死了不是下地獄,就是上天堂,但是決不會變成魔鬼或者天使。不像東方宗教還有個通融的余地,人經(jīng)過努力或者遇到機會還能得道成仙。既然神絕不具有人性,那么人也就絕不具有神性。
但是在這類題材的小說中,在揭示了基督的本質是人的同時,也捎帶說了人的神性。具體說就是基督教原旨中,神存在于人的內(nèi)心,人不需要向外在的神(或者神的助手,就是神職人員)求助,只需要發(fā)掘自己內(nèi)在的神性,就能獲得精神上的提升。這倒是和東方宗教的原理頗有幾分相通之處。佛教和道教的本質,都反對任何形式的偶像崇拜,而提倡應當體察深藏在天地宇宙間、人的內(nèi)心深處的神性。神并不是具有具體形式的存在,只是一種精神,一種規(guī)律,一種道理。
或許人們在經(jīng)歷了種種艱難險阻之后,卻發(fā)現(xiàn)到達的終點原來就是最初的起點。猶太、基督和穆斯林這三大宗教都崇敬亞伯拉罕。那么或者將來有一天,人們發(fā)現(xiàn),釋迦牟尼其實跟亞伯拉罕是親戚,而老子和釋迦牟尼之間又有某種秘密關系。到時候世界大同,巴別塔終于能夠建起。這世界,終究不是神的,而是人的。無論天堂還是地獄,全在人的一念之間。只有當人不再需要任何神的幫助時,才能真正以自己的雙眼,打量這個世界,開始人的時代,又或者,一個嶄新的神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