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匡頭是旮旯灣兒的“太上皇”,李孬蛋是他的“臣民”。兩人大前天在麥地收麥時干了一仗,老匡頭吃了虧。派出所就立了這樁案子。
旮旯灣兒來了倆警察,一個年長的,一個年輕的。
倆警察各騎了一輛破自行車,說是要帶老匡頭和李孬蛋到派出所去說案子。“哎呀,你們可來啦。”老匡頭掏出煙一人一根遞到倆警察手里,并幫忙點著。李孬蛋睡眼惺忪朝這邊走來時,年輕警察笑道:“嗨,這孩兒在家呢。來時所長還擔心他會跑了呢!”老匡頭哼地一聲:“跑?他往哪跑?孫猴子再厲害也逃不出如來的手心。是不是?”
年長的警察用自行車馱著老匡頭,年輕的警察馱著李孬蛋就上路了。
老匡頭是旮旯灣兒的“太上皇”,李孬蛋是他的“臣民”。兩人大前天在麥地收麥時干了一仗,老匡頭吃了虧。派出所就立了這樁案子。
自行車到了一上坡處,倆警察蹬得很吃力,吆喝道:“下去下去。”老匡頭和李孬蛋就跳下自行車。倆警察把自行車蹬到坡頂后,停下等他倆。老匡頭和李孬蛋廝跟著往坡上走。“王八孫,敢打老子!”老匡頭得意地揪了一下李孬蛋的耳朵說,“到派出所夠你喝一壺的。見過電警棍沒有?先捅你兩下,再判你往小黑屋里喝稀飯。”李孬蛋翻了翻白眼,沒理睬他。兩人走到坡頂時,老匡頭搶過年長的警察的自行車,說警察同志辛苦了,你坐上,我馱你。
老匡頭用自行車馱著年長的警察,年輕的警察馱著李孬蛋繼續(xù)前行。不一會兒,兩輛自行車拉開了距離。
前邊,年長的警察問老匡頭:“是你報的案吧?”老匡頭說是。警察問:“咋樣,傷好點沒有?”老匡頭說:“這會兒好多啦。不過,當時疼得可不輕。這個王八孫下手真狠!你說他哪抓不了,偏往我命根子上抓!你想想,那地方敢瞎胡抓嗎?”“去看醫(yī)生沒有?”“看啦,打了三瓶吊針。”“花了多少錢?”“錢倒不多,也就三四十塊。”“有藥票嗎?”“噫,忘要啦。”“噢。”
老匡頭邊騎車邊回警察的話,末了道:“警察同志,到派出所可得好好收拾收拾這個王八孫……回頭咱倆找個地方,我請你喝酒。”
后邊,年輕的警察問李孬蛋:“今年多大啦?”李孬蛋說:“十七。”“家里幾口人哪?”“我和俺奶。爸媽外出打工了。”“你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為啥打人?”“他先打我。”“是嗎?他咋打你?”“用襠夾住我的頭,脫了鞋往屁股上摔。”“噢。”
四個人走到一起時,都從自行車上跳下來。老匡頭指著路邊一塊收割完的麥茬地說:“這個王八孫就是在這兒打的我。”
年長的警察讓李孬蛋看著自行車,叫上年輕的警察和老匡頭走進麥茬地里:“老匡頭,說說當時咋回事。”老匡頭說:“當時吧,這地里麥子還沒割哩。左手這邊是李孬蛋家的,右手這邊是俺家的。當時吧,我正在俺家地里割麥子,抬頭一看,我放在地頭的架子車被李孬蛋推……推溝里了,我就罵他一句王八孫,他把鐮刀一扔,跑過來。別看他人小,在少林寺學(xué)過拳。他一拳把我打倒,騎在我身上,往我頭上亂捶,猛不防又抓住我這兒……當時吧,把我疼得眼冒金星。”年長的警察問:“抓了多長時間?”老匡頭說:“他一直抓著不丟哇。我說,丟手吧王八孫,他不丟,我又說丟手吧大爺,他還不丟,要有吸一袋煙工夫哩。他這可是……殺人未遂吧警察同志。到派出所可得好好收拾他,嘿嘿,我給你倆灌酒喝。”
年輕的警察說:“行啦,你去看著自行車,讓李孬蛋過來。”
李孬蛋來到麥茬地,站在兩個警察跟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然后把頭勾下。年長的警察厲聲道:“李孬蛋,站好!我問你,你啥時候去的少林寺?”李孬蛋皺了一下眉頭說:“少林寺?我沒去過。”“在哪里學(xué)的打拳?”“我……我不會打拳,誰說我會打拳?”
兩個警察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老匡頭。老匡頭正扶著一輛自行車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
年輕的警察背著手,繞李孬蛋轉(zhuǎn)了一圈。“李孬蛋,說說當時打架的事情。”李孬蛋咽了一口唾沫,說,那天我吃過響午飯,來地里割麥子,見老匡頭把他拉麥的架子車停放在俺家麥地里,把麥子拉倒一大溜,壓倒一大片,麥頭碰掉了一地。我把他的架子車推到路上,他說我把它推溝里了。你們看,這里哪有溝!他破著嗓子罵我,我還了他一句,他就跑過來,一腳把我踢趴下,往我屁股上跺一腳。我又罵他一句,他就撲到我身上,兩襠夾住我頭,脫了鞋往我屁股上擱勁摔……我一急就抓住他的“那”啦……年輕警察問抓了多長時間?李孬蛋說他一哎喲我可丟手啦。
“你說的是實話嗎?”
“是。誰說瞎話誰是王八孫!”
年長的警察沉吟了一會兒,又問:“老匡頭你們兩家有什么過節(jié)嗎?也就是說有矛盾嗎?”李孬蛋說:“沒有。就是俺爸他倆吵過一回架。”年輕的警察問:“啥時間,為啥吵架?”李孬蛋撓撓頭說:“麥頭哩,老匡頭去俺家收啥錢,俺爸說國家不讓收了你咋還收?老匡頭說,是不讓收啦,不等于不收你以往欠的!俺爸說你坐飛機去北京要吧。……他倆就吵開啦。”
這時,年長的警察把年輕的警察叫到一邊,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么。之后,年長的警察向遠處的老匡頭招招手,老匡頭一溜小跑來到麥茬地,掏出煙,一人一根讓給倆警察,又幫他們點著。年長的警察用勁吸了一口煙,對老匡頭和李孬蛋說:“你們倆把那天打的架再打一遍。”
老匡頭一愣:“再打一遍?”
年輕的警察說:“對。當時咋打還咋打,像過電影一樣。”
老匡頭莫名其妙:“興這?”年輕警察說,興,你們要是不打,我們就不管這案子啦。老匡頭說,我還跺他一腳?警察說跺。老匡頭說,我還摔他屁股?警察說摔。老匡頭說,我還夾他頭?警察說夾。李孬蛋說,那我還抓他“那”?警察說抓!老匡頭轉(zhuǎn)過腦袋,直直地盯著李孬蛋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臉蛋,噗哧一下笑了:“我……我這會兒……下不去手哇!再說,他再抓我一家伙,我可吃不消。”
“吃飽撐的!”年長的警察呵斥李孬蛋:“人小鬼大!誰教你的那一招兒?你知不知道你抓他那地方有多危險?鬧出人命咋辦?你想去坐牢啊!老匡頭光看病就花了三四十塊,你看咋辦?”
李孬蛋忙從口袋里掏出五十塊錢,說:“這是俺爸臨走時給俺奶留下抓藥的,賠他吧。”老匡頭哼地一聲把錢奪在手里。年長的警察干咳了兩聲,把老匡頭拽到一旁,低聲說:“老匡頭,來時我們都打聽過了,你們倆打架不怨人家李孬蛋,全怨你!……李孬蛋抓你那地方……抓你不虧。要是我,我也抓你,你信不信?”老匡頭嚇得用手捂了一下下身,羞得無地自容,把手里的錢往李孬蛋手里一塞,道:“算啦,這案子不說啦,算我倒霉,該我受疼,中不中?”一掉頭走出麥茬地。
李孬蛋問年長的警察:“這錢咋辦?”
年輕的警察說:“其實他壓根兒就沒去看病。留著給你奶抓藥吧。……這樣,你前頭走,免得老匡頭找你麻煩。”見李孬蛋走過來,老匡頭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對李孬蛋說:“這倆警察真扯蛋,辦的這叫啥案!”李孬蛋說:“我看他倆怪好哩。”“好個屁,”老匡頭詭秘地說,“他倆來時說,把你弄到派出所好好收拾一頓,讓我給他倆灌酒喝。”
“真哩?”
“那還有假?我老匡頭啥時候說過瞎話!”老匡頭揪了一下李孬蛋的耳朵說,“走吧王八孫,……那天你差點把我抓死!”倆人一通大笑,廝跟著回家去了。
倆警察也騎上自行車一陣風似的離開了旮旯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