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所以成其高,因為它忘記了平坦;江之所以成其大,因為它銘記著奔騰。”這是我高三那年不經意看到,卻燃燒了我整整一年的話。那時教室窗外的圍墻上爬滿枯槁的藤蔓植物,風從空蕩的走廊上呼嘯而出:一個日漸失色的世界。
我的高三正像機器一樣運作,無所謂歡樂無所謂哀愁。收起從前高調的張揚羽翼。記得高二暑假的最后一天,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她把日記、卡帶、樹葉、各色小玩意壓到抽屜底,戒網收心。可她接著說,她很擔心日記里的圓珠筆筆跡會在多年以后模糊不清,她說下個十年我們也不再能夠找到可以聽到卡帶的機器,樹葉會變成標本的灰,她說她擔心我們就此老去,不再會有誰把誰的滴滴細節點點瑣事真正銘記。什么樣深刻的疼痛都會成為過往,我們,和我們思慕的年華
那些澄澈飛揚的日子,我們一貫的生活方式,都要被解析然后重構,我不否認這是一種懦弱,我一直試圖讓自己明白這是積累價值的過程。
“當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傳說當初海子是站在煙波浩淼的未名湖邊構思這首《答復》的。在高三這個喘不過氣來的時段,我把自己喜歡的書換成了數理化,把播放器里的音樂換成了ABC,我不得不面對著正弦函數般起伏不定的分數,在各式各樣排名的陰霾里挑燈夜戰,如此“夜游”卻共誰秉燭?
分數是生活里最不值錢卻又最能刺激神經的東西。每周魚貫而來的各科考試,一字排開,趾高氣揚地霸占我的整個星期,一次次輪回,剛剛結束的虛脫和即將開始的嘆息交織成了我的地老天荒。開始的時候,面對著白花花的卷子我會瞬間失神,也會隱隱感覺失語甚至脫水、缺氧,機械地填充讓我懷疑,是不是所有的才情,在十七歲時就已經全部耗盡。
出乎意料地,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艱苦卓絕,一切都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其實日子還是一天一天淺淡地過,只是開始在努力地往從前單薄的日子里附加、充實。腳下的舞步方寸不亂的同時,其買最需要的還是足以振奮人心的力量。那一年新版《射雕英雄傳》剛出,班上風靡的話題不是李亞鵬、周迅的演技如何,卻是那首主題曲:“千秋霸業百戰成功,天地盡在我心中。”
最喜歡在MP3里放上汪峰的《怒放的生命》,在午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聽。他開闊的聲線不斷拋出高音,恍若在原野上拼命向前奔跑,回旋往復的歌詞將激情點點推進、興奮節節攀升,每每會感覺自己的血液循環在每一寸肌膚下的每脈血管,有了想要飛翔的欲望。在某個時刻某個空間,只要思維是流動著的,那種一擊就中的感覺決不會是陌生的。華麗地重復著簡單的內容,簡單地透露出華麗的夢想,我想在很多時候我會摒棄掉那些虛浮的修辭,去真實地感知與觸摸。
現在想起那一年的時光,諸多細節仍舊絲絲入扣,簡陋青春里的幸福鏡頭,真的只要勾勾手指頭就會爭先恐后涌上心頭。我們課間的時候會用畫滿密密麻麻函數圖像的草稿折成玲瓏的紙飛機,躡手躡腳地放飛給彼此帶來隆重的驚喜。在早課上放棄聽一道選擇題偷偷吞幾口早餐就是眼下最囂張的叛逆。結伴回家的路上往那些越來越稀薄的快樂中找到可以喋喋不休的談資,繃緊了的不知道跟誰較勁的弦,只有在這一刻真正地休止。
我想我們常常會忽略掉眼前的美麗,而無止境地為了未來而不知所措著。可是想來,這人生不也就是由這么多個現在而充滿起來、豐盈起來的嗎?我不認為這種觀點是一種“現實”的媚俗,我甚至于后來一度將其看作鍛造生命硬度的里程。這是所有成長必修的學分,如同你不得不學你厭惡至極的功課。
人生真的有路口,我們常常在路口邊浪費掉過多的人生,是因為我們自身的不完美,我們的不忍舍棄和不敢向前。因此我們就算在那些不滿情緒溢出心口的時候,也不能輕視了老師們口中的“至理名言”,忘記了大部分的前車之鑒。
當我看到那個沒有蕭索但平添肅殺的冬天步步離我而去,當我忘記了我是將要挺過一個如同重生般的酷暑,又將去往哪個我夢寐以求的地方。一年的時光,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境,在這樣相似的冬去春來,我看到的是不一樣的世界。
時光似乎不緊不慢地自顧自地流淌著,我不再那么牽強地要附庸些什么,只是自己好好地行走,看那無云的天空,吹時而洶涌彭湃的風。我只是覺得,心里不再緊縮起來,似乎是那些光和暖開始滲透進來了,如同是一個伸展開的昨日,在今日繼續。
十八歲,我要按我自己的意愿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路,我要履行自己的義務、自己的責任、自己的承諾,用行動和努力給自己的夢想一對翅膀,給自己的未來一個歸宿。
站在時間的門檻上。回想我的高三,是一個沒有泥濘的雨季,我像一棵郁郁蔥蔥的植物一樣茁壯倔強地成長,抽出碩大的葉片。身邊有那么多人愛我,留意我的點滴,我虔誠地感恩,那一年那些事那一段為了夢想而熱烈爛漫的日子,統統不可復制,恍如隔世,同時也在隱隱遺憾這個值得懷念的雨季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