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貌尋常,運氣卻不是一般的詭秘。
如果說穿越已經是難得一次的運勢,那么陰錯陽差成為定國駙馬,這到底是福是禍呢?
他,傾城絕艷,魅惑勾人的眸光下,斂著絕情噬骨。
身為帝都少女心目中的第一良人,卻得不到心愛少女的青睞。幻道絕倫,卻無法手刃仇人。蒼天弄人!
本該是毫無交集的兩人,卻因為帝都之戰而相交,兩軍對敵,生死不由人算。
這密密匝匝的一段相處,誰是誰的唯一?誰又成就了誰?
楔子
咖啡香在會議室的空氣中飄蕩。
“凌真,十票。”
“咝!”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同時響起。
Shit!十票,居然是十票!投票人加一起,也不過才十個,買彩票的時候怎么沒見這么準過啊?我憤恨的咬著指甲。
只見唐小寧低著頭,一下下轉著手中的鋼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看她眉眼中掩不住的欣喜,我心里的怒火“撲哧撲哧”直往外沖。
“頭兒,我要求重新投票!”中氣十足地吼出心里的話兒,不等我申訴理由,一道冰窟里撈出的的目光“嗖”的一下透過眼睛,直接刺中我可憐的小心臟,冷冷打碎我最后的希望:
“要求駁回。”韓楚看都不看我一眼。
秦染依“哧”的一下噴笑出來,研究所在座的男男女女全部竊竊笑了起來。
唐小寧起身拍著我的肩,憋著臉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安慰我:“凌真,你想開點。為科學獻身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事,你別苦著臉,要知道你的目的地是貞觀之治那個年代,唐朝可是個民風開放的好地方,而且豐腴的身子,去那邊也是很受歡迎的。”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豐腴?本姑娘全身算上骨頭也不過90斤而已,你這么喜歡為科學獻身,你去啊。開玩笑!我凌真自詡聰明,早八百年前就看出了你和韓楚要整我,這十票全中的局面,你可是唐小寧的功勞是大大的!話雖如此,我到底還是沒膽兒拍著桌子和她這么吼上一頓。
但是,連頭兒都說不能改了,除了乖乖坐上時空穿梭機,我還有啥辦法。
“其實,我是想主動要求去的……”浴紅衣涂著本季新流行的指甲油,聲音慢條斯理,“可是,你知道我老公一定不許的嘛。”她說罷還瞟了一眼臉色突變的僵硬的韓楚。
我想要出口的話自然硬噎回去,好,你們都是我惹不起的人。
哼哼哼,要知道本小姐中學歷史從來沒及格過,鬼知道唐朝文化有什么好研究的,歷史研究所那群老古董非要用時空穿梭機去取材,偏偏科學研究所里這群小氣鬼,不放心寶貝穿梭機給別人用,死活得讓自己人穿越過去,才能放心。
最后沒人愿意試那怪物,拜唐小寧所賜,倒霉的還是我。
反正從小到大,不算孤兒院里的童年時光,我這小半輩子就沒沾過好運!凌真啊凌真,你也算白活二十一年了,最后的結果——
我,套上了一身華麗的月白色長衫,梳化成男子摸樣,包裹款款地帶著研究所同事們給我準備的禮物,一手拿著沒喝完的礦泉水,一手抓著歷史研究所那群老古董交給我的任務夾,就這么“砰”的下被踢上了時空穿梭機。
直到上了時空機,倒計時“滴滴滴”的提醒離出發只有三秒時,我才發現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該死!秦染依,時——空——機——到——底——怎——么——用——”
時空機的屏幕上只顯示出一句話,順其自然!
一翻白眼,本姑娘暈了!
第一章 錯時空身陷帝都 亂雌雄官拜駙馬
痛!
渾身上下散架般的痛。
我迷迷糊糊著,習慣性的想伸手揉揉眼睛。一伸手,忽然聽見尖銳的報警聲,天!時空機。忍著疼痛,下一秒利落地抽出閃爍的晶石,如果預料的沒有錯,有了這個我才可能回航,打開逃生倉,翻身滾了下來。
時空機上的警報聲漸漸停止下來,我翻滾了幾圈,正混沌著,額頭重重撞上塊石頭。
那聲響,脆脆聲聲的!
我還沒察覺著痛,聽著脆響,心先寒了一半。得兒,總算逃出來了,啥都別怨了吧。
我扯動嘴角想咧開個笑,卻只能發出黯啞的聲音,“嘎啊……”我的喉嚨仿佛被人掐住般,火辣辣的疼痛——
不,不會吧,連出聲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我努力撐起身,環視周圍,這里是……野外。
腦海里極自覺的就調出古代關于郊外的資料,這個年代的郊外,應該會有野狼、豹子或者是什么肉食性大型兇殘動物吧。這樣想來,我心里禁不住瑟縮了一下,捏緊從時空機上抽出的返程晶石,我昏昏沉沉的起身。身后,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讓我心下微微不安。
“嘩啦,嘩啦……”草葉摩挲,伴隨著紙張撕碎的聲音。
莫非是蛇,滑膩而冰涼的感覺驀地涌上心頭。我驚駭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扶穩了長相猶如巨石的時空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TMD,回去一定要公賬報銷,出這趟差,一條小命就捏在手心,一不留神就玩完。
“大人,國師說的天意,應該就是這個位置。”
“嗯。”
“這地兒偏僻的很,怎么會有人呢?”
“傳令下去,徹查方圓五百里,凡三日內出現的人,全部帶回去。”
老大,你帶吧帶吧,帶誰我不管,別往這里來!
我現在心里急的,就差沒立個牌子——毒蛇出沒,請勿打草!
聲音越來越近,竟然是朝著我這邊的方向來。腳步重重踏在雜草上,齊人高的雜草猛地被人一撥,哧溜一聲,一道墨綠色的蛇影如脫弦的箭鏃,隔著月白色的袍子,狠狠一口咬上我的小腿。
“嗄——”枯啞的聲音艱難地從喉嚨里冒出,我心頭一驚,只覺小腿整個一麻,從頭到腳徹底的石化,我兩眼噴火的怒視來人。
那是個身材修長如竹的年輕男人,清秀的很,一雙點漆似的眼眸,冷冷掠過我的臉,近乎絕情的明亮,讓我腦海里一片空白,幾乎忘了這就是害我被咬的罪魁禍首。
他看見我,眼底掠過抹精光。
“你們到南方去找吧。”他松下齊人高的草葉,轉身背對著我,冷聲吩咐著,“是!”隨著幾聲整齊有力的回答,眾人陸續離開。
隔著草叢,那里的情形我看得不是很分明。
這是干什么?我心下疑惑。
暗啞的聲音支支吾吾,只能發出單調的幾個音符。
凌雜的腳步聲漸遠,年輕男人扒開草葉,是要來救我嗎?我坐倒在地,感動得熱淚盈眶,感謝天,感謝地,這世上還是有好人。
我“嘎啊嘎啊”地嚷著,激動涕零地望著他。
后者冷厲逼人的視線在我身上打了個轉,忽然輕佻的捏緊了我的下巴,一張俊秀的讓人窒息的臉蛋就這么映入我的眼簾,他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酥酥癢癢,我心神一漾:桃花運?
好俊秀的男人,俊的倒不像個男人呢?
一個不察,口水都快淌一地。別怪我重色,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
見著美男,首先意淫一番,然后再用眼神強暴他。誰叫我和唐小寧那絕色美女一起長大,小時候,所有的男性動物,見著她跟見著小狗似的,一個個恨不得撲上去啊。我暗戀了無數的對象,都是她的裙下臣。悲痛的陳年舊事啊,讓我明白了我這輩子,別想攤上桃花了,有的意淫就知足吧。
“天意?那么被七寸竹咬到,應該也是天意吧。”這纖細的男人手勁一大,我痛的眼淚飆飛。當下美男魅惑通通丟到九霄云外,不由得用目光狠狠盯著他。
老大,定死刑也得有個原因吧,別欺負我嗓子干痛,就亂詛咒我!
許是懼了我嚴厲的目光,他松開我的下巴,指尖輕輕描繪出我的眉、我的眼、我的唇,冰涼的指尖在我的唇上,挑逗般的摩挲著,帶著妖嬈的魅惑,那簡直是拉人下地獄的絕色妖精。
該死的挑逗,我呼吸急促起來,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無意識伸出小舌吸吮住。他似乎一驚,迅速抽出手指,我奇怪地瞅著他。
他似乎有些狼狽地避過我的眼神,瞬即恢復了原本的冷漠淡然,他嘲諷似的一笑,冷聲笑道:“天降異星,救我滄原。我倒要看看你這異星如何去救滄原!”說著,他右手呈刀,猛地霹在我的后頸。
“嘎啊……”我一昏,迷糊中只覺有人狠狠一腳把我踹到草叢深處,所有一切在瞬時間發生,快得我來不及反應。
有沒搞錯!這就是我時空旅行的后果?還有這里到底是不是那個勞什子唐朝啊?最后的意識隨著憤恨,一起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TNND!本姑娘最近走啥邪運?
本姑娘用十塊錢打賭那臺時光機的名字是掃把星。
再醒來時,滿天早已是繁星點點。
記憶似乎出現了一個斷層,中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也想不起來。只記得研究所那群老家伙們給我下達的命令——
來唐朝取樣材料!
在迷糊中我挖了點丑丑的草菇,覺得沒有毒,以前野外生存的時候聯系過辨認。放在水邊涮洗干凈,拿點稻草,用石頭打出火星,別說還真弄出火星,點著了火就開始串烤這些草菇。我一邊吃,一邊默默的想著接下來該怎么辦。
全身都痛死我了,到底昏過去之前發生了什么事?腦袋卻是一片空白,為什么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難道是被人暴打了一頓?
我想到這兒,渾身冷不丁一個機靈,下意識伸手摸摸傷口。
咝,這個痛啊!
還是明天找找是不是有傳說中的城門再說吧。這么想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進城后將會遭遇什么樣的事情,如果知道的話,估計當時就不會這么悠閑,而是把未完成的心愿都當成遺愿寫下來。
睡的渾身更家酸痛,我到真希望自己是做了什么夢,夢的時候我還睡在自己那張寬大的雙人床上,可惜我睜眼看到的卻是一直丑陋的蟾蜍在對我大叫。
猛地翻身坐起,呼!還是在這荒郊野外。
清晨的空氣露氣濃重,夾帶著特有的青草香,微甜。
沿著小路我就一個勁的走,快累死時,終于到了護城池外,甲板已經放下了,我背著自己的小包裹,有種土包子進城看啥都新鮮的感覺,東摸摸、西碰碰,“去,別碰。”趕車的大爺橫眉豎目,趕小狗似的怒斥一聲,路人齊刷刷地瞅向我,人群中冒出“哧哧”的轟笑聲。
我撇著嘴,灰溜溜地竄一邊,繼續排隊,手心里還攥著順手從把馬車上的扯掉的干草。不看就不看,兇什么。隊伍一直排了大半個時辰,好容易輪到我。我探著腦袋,掏出了衣服里塞著的公文,是科研所準備我的,幸好沒因為昨天的意外而丟失,迫不及待的往里竄,被檢查的小士兵蹭的一下攔住了。
“這是什么東西?”士兵左看右看,最后看著我。
“那不是過關公文嗎?”我一嚇,懷疑的目光滴溜溜的掠向小士兵,這家伙有病嗎。
“大膽刁民,左右的給我拿下!上面的印章地名,都是啥狗屁東西。長安?我還短安呢!這小子一定是賊子叛臣!”守城衛似乎被我的目光惹怒了,一把擲開我遞上的公文,狠厲厭惡的目光在我身上走了圈,狠狠呸了一口。
“拖下去!”
“你大爺的!盛唐建都于長安,你憑啥定我的罪!”這年頭!別以為你長得副賊眉老鼠眼的惡人模樣就可以行兇不負責,本姑娘我也不是好惹的!
“盛唐?賊人孽黨還敢胡言亂語,愣著做啥!給我打!”
城門興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掙扎叫嚷聲、咆哮怒吼聲夾雜著女人的尖叫聲和孩子的哭聲分外熱鬧,我額上滑落三條黑線,這還沒打上呢,后面的大媽您別叫啊,還有還有那誰家的小家伙,亮嗓子等餓的時候再嚎個過癮,這時湊個什么熱鬧?
亂了亂了!
“吵什么?發生什么事了!”
就在這時,一個沉冷的男嗓忽地在耳邊冷冷揚起,如清泉流淌過冰澗,金玉相擊,偏透出分與身俱來的矜持和高貴,清澈悅耳。
話音落地,周圍的聲音如一個凝滯,時間驀然停滯三秒鐘。諾大個城門口連個銀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分外清楚,“大人!”一見來人,守城衛等一行眾士兵刷地跪滿一地,進城的百姓們仿佛被猛地一個驚雷炸醒一般,聲音迅速鮮活起來。
“沐顏大人!真的是沐顏大人!”
“大人啊——大人!這就是……就是我滄原文才風流、幻道絕倫的沐顏大人!天啊,文武雙全,而且長相還那么俊秀,真不愧是帝都少女心目中的第一良人。”
“大人十三歲參軍就擊殺了風州叛軍首領一夕武,十五歲平西部大亂,十九歲頒新法為百姓謀福,九州安定封為司法殿大人!有這樣的大人在,我們滄原有福啊!”
眾人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所有人尖叫著、激動無比,他們爭先恐后地蜂擁而來,要一睹司法殿大人的絕世風姿,被士兵們擋在城外。我被左右的士兵粗魯地丟在地上,灰頭土臉地往外溜。
一堆盲流,這都什么跟什么啊?吵吵的我頭昏眼花,你們崇拜你們的大人去吧!本姑娘我好漢不吃眼前虧,此時不閃更待何時!
本姑娘生平只愛看帥哥美男,他們口中那啥啥司法殿大人再厲害,想必也是一須發皆白的糟老頭,也一快做古的老古董,還可能是個滿臉遍布老年斑,皮膚松弛的老家伙,外加個什么青光眼白內障啥的,光是想就倒足了我的胃口,身后就忍不住竄上一陣陣的寒氣。
周圍守城衛和士兵們說話趾高氣揚,現在都斂聲閉氣,百姓們被士兵堵在門外,尖叫不斷。我下意識的就想看看是不是有人舉出‘大人大人我愛你’的布條來。
“地上舒服嗎?”
“不大舒服!”我搖頭,憤聲感慨。
“那為什么不站起來走?”
“廢話,一站就暴露目標了!”我鄙夷地翻了個白眼,剛打算狠狠譏笑一番,驀然反應過來,誰?誰在和我說話?
回頭,一張格外俊美、異常冷漠的男性面容猛地映入眸底。
一剎那,我腦海中仿佛有無數朵煙花燦爛地綻放,呼吸赫然一窒。眼前的男人長發披散,雪袍飛揚,戰場的氣息在瞬間迎面撲來,似帶著古戰場的空遠與冰冷,讓人心神一凜,只覺天高地大,自慚形穢。
那眉、那眼,冰冷的氣息,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邪氣和惡意。
“大人,昆岡族近來蠢蠢欲動,這小子剛好在此時混進城來,屬下懷疑他是間諜!”守城衛戰戰兢兢,先給他告了一狀。
我怒了!這是人身攻擊,“紅果果”的人身攻擊。別問我啥叫“紅果果”,沒聽說過一個名詞叫赤裸裸嗎?什么叫這小子,我是不夠女人味……啊,我忘記了,我是女扮男裝來的。
做人怎么可以這么不厚道,猛一抬眼,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在我身上淡淡掠過,他微微皺了下眉,似乎看到什么病毒般,眸中明顯掠過抹厭惡。我一愣,莫名的,心中微微不安,這時就聽他冷冷一聲呵斥——
“帶走!”
現實的殘酷迎頭兜來,“哎呦!痛痛痛!你們抓我干啥!”
“干啥?臭小子話還真多,賊子自然是就地正法!”
一聲冷哼,抓緊我胳膊的士兵們轟然大笑,一見他們目光銳利如批冰雪、面容堅毅而殺氣勃然的模樣,我來不及發展茁壯的花癡情節,倏地被一潑冰水澆醒——
你大爺的,居然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當我是賊子!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
“我不是……”
我大叫,急欲掙脫,人家司法殿帥哥大人眨眼間走得老遠,對于我的話充耳未聞,壓根沒把我當根蔥,只有城外的百姓們一個個用“活該”的眼神瞅著我,好象我真是那叛臣賊子,他們沐顏大人說的話就是真理。
百口莫辨,我心里打碎了五味雜瓶,二十一年來所有的人生閱歷總結成一句真理,沸騰地叫囂大吼道——
“打倒盲目崇拜!”
當晚,沐顏軒來到關押我的牢房。
他的眼神凌厲而帶著說不清的敵意:“該叫你天意好呢,還是叫你凌真?真不簡單,我以為你早就葬身獸腹了。”
“你這人說話怎么這樣。”我火了。
“哼,即便你是天意,也無法阻止我要干的事。”他的臉離著我的好近,連他溫熱的呼吸,都噴在了我的臉上。
天意?這話怎么這么熟悉,好像誰對我這么說過。
這情景,說不清的曖昧,雖說我是過了那十七八的花季雨季,可是,也還是一個純情的女孩子家啊,我心跳得好快,來不及咀嚼他話中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
這么帥的男人離我這么近,第一次耶!而且我發現他的眼睫毛好長,皮膚好好啊——居然光滑得連個毛細孔都找不到。一定是有私家保養秘方,且記在心中,日后討教詳細帶回去創個化妝品品牌,發大財了啊!
我費力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識伸手勾住他的頸,重重的在他臉頰親了一口,觸感都該死的好,真想再補上一口。后者被我驚世駭俗的舉動弄懵了,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想也不想猛地推開我,他的臉紅透耳根,聲音因為氣憤而有些暗啞。
“凌真!你這該死的女人!”
這會兒,我臉也紅了:“啊呀!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身上穿著明明是男裝啊。
“你真當本大人和他們一樣笨?你的喉嚨處沒有凸起的結、況且胸前并不是平的,嘴唇又如此紅潤,這么蹩腳的化裝,還想瞞我!”
晴天霹靂中,我看見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如初春地里的一枝桃花,心跳加快,真個人飄飄乎乎的。
“你笑起來,真漂亮!”根本聽不進他說些什么,就光顧看著他驟變臉色的英俊臉龐,覺得連那個該死的唐小寧都及不上他的千分之一。可沒想到說出這么唐突的話來,狠不得把舌頭咬掉算了。
可是沐顏軒的眼睛亮了,清的可以掐出一汪水,我想了想,繼續說道:“我家小白也這么笑,小白笑起來很可愛,還會,汪汪!叫得可好聽了。”我樂呵呵地學起了狗叫,得意朝他扮了個大大的鬼臉,沐顏軒的臉霎時又黑了,牢門“砰”的一聲重重被摔上。
“咿呀,走了?”
+++
誰告訴我“‘帶走=就地正法’的?
我刨他家祖墳去!這么一句話,害我大半個月沒睡個安穩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正法了。睡眠不充足,這可是會嚴重影響到生活質量的!
瞧瞧,內分泌失調,臉上都長痘痘了吧!
人家是對鏡貼黃花,我對鏡看痘痘。看了半天,越看越傷心。鏡子一丟,我悲從心來,嘴一撅,哇哇大哭起來——這張臉,這張臉算是徹底的毀了。
不過自從那日,黑臉的帥哥大人走后,我就被轉移出牢房,到了一個門窗緊鎖的房間,又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我終于從看押我的小丫頭口中得知了這個陌生世界的種種事情。
也由此知道了一件讓我忍不住尖叫的事實。哇哈哈哈哈,我凌真,成功借著時空機穿越了!
笑聲噶然而止,突然意識到讓我傻眼的事實,那就是——
因為從沒用過這玩意,我隨手一碰就按錯了鍵盤,結果由時空的縫隙中,穿越到平行的時空,一個不為現代科學所了解的異世界,根本不是什么唐朝。
華麗麗地噴血,我悲極反笑,一口氣沒嗆上來,猛地咳了起來——運氣啊運氣!
“公子,滄帝對您的事情非常感興趣。”看押我的小丫頭,也就是所謂的侍女,熟練地將凌亂的床鋪收拾整齊,并輕巧地在系好純白欺雪的紗帷。
“嗯。”
我一口喝光杯里的茶水,見怪不怪地應了聲。躺在靠椅上盯著天花板,百無聊賴:不過個嫌疑犯罷了,這地兒的皇帝也真搞笑,居然對嫌疑犯感興趣。
“您也知道,大陸分滄原、云洲兩塊,然而,公子卻不是這兩塊大陸的子民。那么剩下的昆崗族人,早就被滄帝驅至雪域。阿爾蒙人、翼人也分別敗走于冰原彼端以及海之南的天空之城。您的種族,是一個多么罕見的存在,分明有著我們滄原人的特性,卻不是我們的子民。滄帝對您的興趣,可謂濃厚。”
頭痛,一聽她講這些地理歷史什么的,我的頭就說不出的痛。好像回到以前課上老師魔音穿腦般的時候。
這個身穿金線滾邊紫襟裙的美麗少女,叫流光欣。十六歲入司法殿,據說是仰慕司法殿那位幕后大人,才不顧家族的反對,毅然決定以流光家族三小姐的千金之軀,甘心來這里當個小小丫鬟。
若是我的話,恐怕做不到這么灑脫。
不過,我可不會聽了這么片說辭,就以為對方是個不知人間疾苦,只知道風花雪月的富家小姐。要知道那晚我不小心闖入她的房中,流光欣一閃而過的眼神里,斂藏的銳利與睿智,若不是我看得清楚,真的被她嬌俏溫柔的外表給騙了過去。
一個有著與外表不符的犀利目光的女孩,別人都以為她只是個嬌滴滴的富小姐,你說,她如果是一把刀,該會有多狠厲。
呃、反正我是不想拿自己做試驗。
流光欣輕輕把茶葉往杯子里丟上幾片,用燒好的水往里一沖,“咝”的一聲,一股白滾滾的霧氣分開茶葉,逼出一陣陣清冽的芬芳。
笑瞇瞇從床上爬起來,看她沖茶,我討好地眨巴眨巴眼睛,故做無辜地扯開朵大大的笑容:“小欣,你告訴我,那個姓什么沐的到底什么時候才會放我走啊?”
“沐?”轉身把茶水遞到我手心,流光欣一臉茫然:“公子說的應該是沐顏大人吧。”
“是的是的,就是那個小白臉!”腦袋點的和搗米似的,我笑容滿面地應和。原來那個攪和是復姓沐顏啊,心里的小鼓打得“咚咚咚”的,就怕她來句我不知道。
沐顏軒,這個司法殿的主人,靠!他咋就不嫌我吃白飯浪費帝國的米錢啊,早點把我放了,這不皆大歡喜嗎?連滄帝都說過我是無辜的,他這么軟禁了我,有意義嗎?
人家說越美的花越毒,沒錯吧!為啥拿花作比喻?誰叫他那張臉看上去哪么妖媚感十足,如果他是個普通人,我肯定把他塞到掃把星、啊不、是時光機上帶回去。
帶回去細細的調教,耐心的喂養。每天幫他和小白洗香香……脫光……鼻血就那么流下來了,我實在不該用去意淫這樣一個帥哥,遲早會失血過多而死掉。
沐顏軒其實就是一個華麗麗的例子,別看文韜武略風流俊秀,這丫純粹就一佯寐的獅子,別看表面上沒啥威脅力,心計深沉地讓人摸不到底,簡直是一個不出手也能讓人懼怕的角色。這點,從他少年時的豐功偉績就能看出。
細細想起來,我就覺得有些心寒。
流光欣笑了,那一笑,仿佛有無數朵薔薇花在她身后爭相地綻放,美如星月之光流淌在她白皙嬌美的面容,我從回憶中清醒,忍不住閃了下神。
美女效應啊!那為啥我自己看自己,就不會失神?我悶悶的。
她握著衣角,臉上浮現小女兒的嬌態,輕言慢語:“公子說錯了,沐顏大人可不是您說的什么小白臉,他是帝都的驕傲,是滄原所有少女夢想中的第一良人。他才華絕倫,相貌無雙……”
“卡!”這又不是八點檔的肥皂劇,重復來重復去都是那幾句臺詞。
大叫一聲,一把捂住她的嘴,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臉上卻掛著諂媚的笑容,只差沒流條口水來說明我有多哈巴了:“小欣啊,這些話你說了幾百遍了,換些事兒說吧,我早就知道天下就你們沐顏大人好了,你直接告訴我,我什么時候能走吧!”
“走?公子開什么玩笑?”
她美目倏地瞪了起來,一字一頓砸下的話兒,把我從天堂砸到地獄:“滄帝有旨,召凌真公子為滄原第一公主的定國駙馬!”
定——國——駙——馬——
窗外晴空萬里,我卻猶如被“轟”地一道閃電直接霹得我魂飛魄散。
“喀嚓!”
忽然,樹枝折斷的聲音無比清晰地傳入耳中,我楞是被嚇得又清醒過來,還真劈啊?流光欣推窗去看,一道白衣凜冽的頎長身影已飄然離去。外院的地面,散落著折斷的樹枝和凌亂的葉子。
任誰也不會看錯,剛才呆在外院那人心情有多惡劣,臉色有多陰沉“沐顏大人……”
流光欣低聲喃喃著,猛地聽到這個名字,我靈光一現,有些不易被捕捉的片段躍躍欲出,腦海中莫名掠過沐顏軒風華絕代的身行,還有他清淡如水的俊容……
那是不久前的時候——
“喂,現在不流行酷哥哦!我為什么都沒有見過你笑?……哎呀,好嘛好嘛,不要瞪我啦,我不過是好心呢!像你這樣,可沒有姑娘會喜歡哦!”
“……”
“呀喝,你臉紅了耶!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哪家的姑娘呢?說來聽聽啊~”
“會審堂豈容你胡言亂語!”老虎終于發威了,我一嚇,乖乖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瞇瞇地瞅著他俊俏猶如桃花的粉顏。
“名字。”
“本……本少爺就是傳說中無所不能、天上地下第一厲害的凌真!嘿嘿,很帥吧!快記入史冊吧!”
我興致勃勃地說,差點蹦出個本姑娘三字,只見他眸如冬水,淡淡掠了我一眼,提筆刷刷落墨。
“年齡。”
“可不可以不說?”他頓時又是眉眼一厲,我灰溜溜的開始掰手指頭,一、二、三、四……哎呀,十根手指數不過來了,算上腳的,還差了一根。本小姐居然都二十一歲了,傷心太平洋!難道他不知道女人的年齡是秘密嗎?
我哀怨地瞅著他,他不言不語,亦不動如鐘,屈指輕敲桌案。
“哼,”我發狠賭咒,“就你這臭脾氣,一百年追不上喜歡的姑娘!”
他不動聲色,沉冷的氣勢油然迫下,“本大人的事由不得你管!你最好乖乖地配合我辦案!”天知道,我居然看到他額上青筋跳動,眸中掠過抹莫名的傷痛。
不過是個老古董,你狂什么!
等本小姐把能量晶石找到,順利坐上時空機,就可以瀟灑地揮手作別了。我撇著唇,忿忿不甘……
把當日的沐顏的臉色,與今日外院的情景重疊交錯,一個猜想如閃電般竄入腦海,那是不是說明……沐顏軒其實愛憐著帝都的公主?
這樣的真相讓我心里猛地一突,真的是這樣嗎?沐顏軒最近對我橫眉冷眼,真的是因為他喜歡的姑娘,居然被賜婚于我了嗎?可是,心里有種澀澀的感覺,我說不好,就是覺得寧愿沒有猜出過什么。
徹底倒塌,上天啊,你到底打算怎么玩我?來吧,一次玩完好不好?
此時身后又傳來流光欣疑惑的聲音,半個月前就下旨了,莫非我忘了跟凌真說?不過,一個女人家怎么能娶公主呢?
咚!本姑娘眼一黑,昏給她看。
+++
所謂天恩難測,滄帝的旨意已下,任憑是誰,也無法改變天子的金口玉言,難怪從頭到尾,沐顏軒對我都一直冷冷冰冰,敢情拿我當情敵。
他儒雅清俊的面容,因為多了分郁氣,越發的絕美惑魅,看得人口水直流。很難想象,一個男子竟能俊秀到如此地步。
今天是擇親的日子。
由沐顏軒護駕,從司法殿出發,直往光明殿面圣。說白了,就是過下場,總不能到時候別人問滄帝老頭兒,定國駙馬長什么樣?滄帝在那干笑幾聲,之乎者也說不出半句話兒吧。
形式形式,完全是形式主義!
馬車“轱轆轱轆”地行著,車內倒也寬敞,除了沐顏軒和我這個女扮男裝的定國駙馬,其余一干丫鬟們,無不眉飛色舞地議論著。
拿出無處不在的小鏡子,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后收了鏡子,滿意地點點頭。
呃,我凌真雖然說顴骨高點,眉毛淡點,影響整體容貌,看來五官平凡,不過沒關系。我要堅信,我是這滄原最出色的“男子”。連帝都少女心目中的第一良人沐顏軒都得不到的公主啊,嘿嘿,人家偏嫁的是我。
由此可以判斷,我比沐顏軒出色俊美多了!
流光欣坐在我旁邊,竊竊說了句什么,旁側坐著的丫鬟們全部笑了起來,一個個低了頭,端著小臉兒竊竊笑語。
“駙馬爺兒定是害羞了,清韻公主可是帝都最美的花兒。”
“可不是嘛,頭遭成親呢,咱們駙馬面皮兒薄,以后習慣就好了。”
“呸”,流光欣唾了那說話的丫鬟一聲,青蔥似的指尖輕巧地劃過她挺俏的鼻兒,紅著臉兒漫聲發話:“小丫頭,怎么說話的!哪兒還有第二遭,若被清韻公主聽著了,可要割了你的小舌頭!”
那丫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兒,吐吐舌頭慌忙搖頭,又惹得眾人笑做一團兒。
沐顏軒的面色越發難看了,白皙秀雅的面坯兒,浮上淡淡絲紅暈,美得讓人窒息,卻偏帶著股不悅的凌厲,薄如白紙的唇,被雪白的齒端咬緊了,竟殷出點點艷至極點的嫣紅。
喲,咬得我這個心疼,可是還不免得意洋洋地瞪著他,心里那個媳婦熬成婆的悲滄感啊,一邊惡狠狠地想:嘿,看你當初把從城門外把我逮了。
啥叫報應?請看這邊,我用手悄悄的指指沐顏。
一路想著,眾丫鬟笑笑鬧鬧,沒多時車駕外光線一暗,“轱轆轱轆”的聲音越發清澈。車窗外有人尖著嗓子在報——
“定國駙馬覲見!”
聲音一波波延宕開來,徹亮整個皇城,我心中莫名一緊,驀然捏緊自己的衣角,這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我大意的時候。
駙馬若為紅顏,乃欺君之罪!好家伙,得意過后,我就發覺,若是一個不小心,估計小命也就到底玩完了。
“霧非霧,花非花。縱然是春臨大地、熏風送暖,過了今日,一切再也不同于以往……”從馬車下來時,沐顏軒低沉的聲音落入耳底。
此語一出,不止是我一怔,馬車上所有的小丫鬟通通象做了錯事般,拘束起來。
沐顏軒眼底的哀痛,所有人都見了,我心里一堵,剛打算安慰他幾句,其實他應該知道,我娶了公主才是一個大烏龍,我……我畢竟不是真男人嘛!
可是他衣角一飄,整個人已經閃去老遠,小丫鬟竊竊私語的聲音又入耳中。
“糟糕,居然忘了沐顏大人喜歡著公主啊!”
“你們啊……怎么能在大人面前說那些話惹大人傷心?”
“小蹄子別說我,剛才你可也沒少說!”
……
第二章 斥國師殿驚百官 救圣駕威震群臣
哪怕只是無生命的宮廷建筑,佇立在那里,威嚴的氣息也會密密匝匝地迎面撲來,迫人的壓力無聲無息地浸入骨髓之中,莫名地、讓人心情肅穆起來。
一眾女眷被留在宮外,這是意料之中。
緊步跟著沐顏軒從危立兩側的宮廷侍衛中間走過,我偷偷抬眸迅速瞥了眼正殿,只見輝煌的宮殿外,金黃、翠綠兩色的琉璃瓦晃晃映入眼眸,九龍柱上鎦金燙玉,華麗地彰顯了皇家非凡的氣派。
從側邊拾階而上,沐顏軒忽然壓低音量、冷聲道:“小心國師。”
小心個大頭鬼啊,本小姐現在步步為營,要小心的可不止是國師一人!搞不好就是人頭落地的事兒,他倒輕巧,一句小小的忠告就以為我會感恩嗎?
這該死的等級社會,有沒人權啊!為了全人類的解放,世界大同!我要抗議!
火大地抬起頭,我剛打算嘀咕幾句宣泄不滿,旁邊立刻上前兩名絳紅色文士服的少年微笑著伸手一引:“請駙馬這邊走。”
“那邊是偏殿!我才不去!”別扭的清嗓回蕩在大殿外,迭迭延宕,分外清楚。
兩名少年似乎沒想過我居然會抗議,笑容頓時僵凝在臉上,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一時間我羞得忍不住鉆到地底,偏沐顏軒依然神色淡定地看著我,“駙馬,請自重。”
正殿傳來小小的騷動聲,很快,偏殿中一個年輕的紫袍男子帶著兩名身著明藍色武士服的少年緩步從偏殿而來。
他們移步的速度分明慢,可眨眼的功夫,三人卻奇跡般站在我身前。
看見著紫袍男子,開始引我的兩名少年迅速閃到他身后,垂首低聲請罪:“稟國師,辭朝(辭暮)未能完命,請國師降罪。”
微微抬手示意他們無礙,紫袍男子雙手依然交叉在寬大的袖擺中,目無焦距地淡然而笑:“定國駙馬本名可喚做凌真?”
“有問題嗎?”我小聲嘀咕。
“火氣方剛,年輕真是好呵。”
輕輕嘆出這一句,紫袍男子面色如初,分毫不因我開始無理的挑釁而動怒。
反而,一直沉默著冷眼旁觀的沐顏軒,拱手低低道了句:“國師休要動怒,駙馬稟性剛烈,若有得罪,請多海涵。”
“沐顏大人多慮了。”
隨著他輕描淡寫一句話,正殿中迅速步出兩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女史,一路小跑到我身前,見著紫袍男子,兩女面色皆是一怔,瞬即反應過來,慌忙伏地做大禮,誠惶誠恐地齊聲道:“見過國師!”
“起吧。”
聞言,兩女這才起身,清聲道:“請駙馬與沐顏大人入正殿覲見圣上。”
漠然點頭,沐顏軒率步而入,我長長地松了口氣,立刻眉開眼笑地跟著他后面竄了進去。
“你很高興嘛。”他淡聲問。
我點頭,可不是嗎,一見傳令女史對國師的態度,我頭皮立刻就麻了起來。這會兒,有的躲,自然高興!
聞言,他奇怪地掠了我一眼,再不說話。
話說這個王朝的制度很奇怪,為什么國師的地位好象和皇帝老頭兒不相上下?是持寵而驕,還是國師地位原本崇高?
如果是前者,那還好說。
可是可是,嗚……可是如果是后者,就我剛才那表現,我幾個腦袋也不夠砍啊。不過現在好了,能逃且逃。緊步跟上沐顏軒,我刻意低頭不去看紫袍男子的面色,但是,他清雅的聲音依然傳入耳中,不輕不重,卻是我想無視也無法無視的事情。
“駙馬凌真,幸會了。”
嗚……誰要和你幸會啊!我寧愿去和我最討厭的流浪狗幸會在無人的街頭,你追我跑,在“浪漫”地跌進下水道,和一群蟑螂與老鼠幸會。
蒼天滅我!
滄云二十七年十月,天空明凈如洗。
金碧輝煌的正殿中,文武百官危立兩側。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我終于磨磨蹭蹭地見著了被滄原子民尊稱為滄帝的老頭兒——韶華重光。
參拜之禮依次做過,得令的兩名女史輕車熟路地引我上前。
肅穆嚴整的宮殿內,裂帛聲中,只聽女史清亮的嗓音平靜不起波瀾地念道:“定國駙馬凌真,年二十有三,非滄原中人,亦非云洲中人……”
又臭又長的奏章,也不知哪個家伙寫的。
聽著聽著,我睡意就漸漸上來了,雖然努力保持著清醒,可是眼前的事物就是不斷地變成重影,就這樣光顧眨眼,至于后面她念了些什么我也沒聽清楚,可迷迷糊糊中,聽她好象說了句“五官秀雅,面如梨花”,大殿中頓時傳出陣竊竊私語,座首之人一聲清咳,騷動瞬間平息。
讀奏本的年輕女史面色微動,忍了笑意,繼續念:“且不論該子相貌堂堂,單是秉性,尤屬難得。據臣得悉,凌真性情溫雅、遇事冷靜……”
“咳!好了,不用再念。”
隨著座首之人的一聲令下,女史立刻合了青帛,恭聲領命退到一邊。
我聽著正high呢,忽然沒聽著念了,不由有些火大。這老頭干啥呢!不能等她把奏本念完再說話嗎?嗚呼,二十一年來,可頭遭有人這么痛快淋漓地夸著我,好歹讓我過完癮吧!心中哀號著悲慘的命運,我偷偷瞪了眼座首之人。
在他周身金玉光芒的環繞下,他的臉看得不是很真切,僅能看見一個威嚴的輪廓赫然迫下股無形的壓力。
我渾身一個哆嗦,背心處不由冒出陣冷汗,剛剛居然忘了自己是在大殿之上。
沐顏軒漠然的冰嗓忽然灌入腦海:“那是圣座之上守護神魂的懲罰,莫要對滄帝無禮,否則神魂的反噬力量,非你所能抵擋。”
守護神魂?
那是個蝦米東東?
不等我轉頭去問,座首已傳來一道威嚴的笑嗓:“你就是凌真?”
是不是滄原的人都有明知故問的優良傳統啊?無趣地撇了撇嘴,我有氣無力應了聲:“正是。”
韶華重光續道:“上前兩步。”
“你讓我上前我就上前嗎?那我凌真不是太沒立場了!”反骨小小地冒出個頭,我惡狠狠地磨著牙,一回神,自己早就笑瞇瞇地站在高階之上。
嘿嘿,這叫知識務者為俊杰啊。
這會兒,韶華重光的臉清清楚楚地映入眼中。同時,他沉郁的眸如電般射出的目光也上上下下打量過我,壓力頓生。
我心下一顫,只覺得渾身驟冷。
沉吟半晌,韶華重光極富特色的威嚴笑嗓再次揚起,此時卻沒了先前的沉沉壓迫。他側了顏,偏首微笑道:“這孩子果真生得雙黑眸。”
“是啊,雖然模樣不算俊俏,性子也略嫌急噪,但面見王上的這份從容氣度,在滄原已屬難得。”
溫雅的女嗓傳入耳中,遁聲望去,我這才發現王座右側,明黃色的帷幔圈起個可容數人的地兒,粲然著金光,雅致非常。
風吹過,層層迭迭的軟帷此起彼伏地波動著,華服鳳翎的身影在中間隱隱若現。
腦海中倏地閃過一個詞——
垂簾聽政。
滄原政體特殊,傳聞當年韶華重光南征北往中,座下猛將無數,能人輩出。最具傳奇色彩的不是末日之崖大敗阿爾蒙百萬大軍的白虎戰將云中驚墨,也不是帶領三千殘兵在彈盡糧絕下固守落日之城一月之久的玄武守將青豐戎。
傳奇,由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一手譜寫。
莫非,帷幔中的女子,就是……就是當初的軍師,如今的文睿皇后風陵夜。我聽流光欣說過她,心里極是艷羨,到底是什么樣的女子,能創造那樣一個又一個的傳奇。
想到這里,不由伸長了脖子往帷幔里看。
嘿,咋不長高點!長高點就能看個清楚了!
“凌真!休得無禮!文武百官都看著你呢!”又是沐顏軒的聲音傳音入密,當下如一潑冷水迎頭澆下,徹底澆醒了我血液中激情浪漫的細胞。
左右回頭,幸虧沒人注意到我過分的行為,松了口氣,沐顏軒垂首低眉,不知所思。
滄帝眼中笑意漸濃,湊趣道:“夜,讓韻兒出來吧。駙馬迫不及待想看看她呵。”
帷幔中傳來陣私語聲,明黃色的軟帷倏地被人挑起,一個華服錦繡的少女笑意盈然地款款走出:“父皇取笑了。”
隨著她走動,系在她手腕、足裸處的一個個金色的小鈴鐺“嘩啦啦”地發出清脆的響聲,活潑有趣。
“來見見凌真吧。”面對少女,滄帝和顏悅色,此時完全是寵溺兒女的父親。
就在這時,身后一道針扎似的目光冷冷刺在我身上,讓我不覺的毛骨悚然。想也不用想了,沐顏軒雖然肯教我應對,但心愛的女孩要嫁給我,他肯定把我恨之入骨了。
沐顏啊沐顏,好歹我也是個云英未嫁的黃花姑娘,雖說我生活的時代是開放無比,可也沒到可以女人娶女人的地步,你這是何苦吃干醋呢?
話再說回來,他當我愿意來娶這個炸彈啊!人家是圣上,賜婚了,我有什么辦法。
回神想到滄帝剛才的話,我笑容僵硬在臉上,心里忍不住開始痛苦地抽搐,呵、呵呵、呵呵呵……看看我作甚?我又不是猴子!
眼神胡亂瞟著,這一瞟,可讓我看著件不得了的事情。
一支火紅色、燃著熊熊烈焰的斷箭,赫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貫穿一切,目標正是首座之上的滄帝——韶華重光。
“小心啊!”暴吼一聲,我來不及多想,猛地抽出公主身側隨身佩帶的彎刀,第一次勇氣驚人地持刀躍身一擋。
“乒!”
斷箭撞上彎刀,發出轟然的金石撞擊聲,火星四濺中,我緊握刀柄的雙手火燒火燎似的疼痛,直直往后沖去。
“救駕!”
不知是誰怒吼一聲,驚呆了的女史這才如夢初醒,一道道蔚藍色的結界齊齊打出,緩住了斷箭的沖勁,也解救了我幾盡折裂的雙手。
想勉強穩住踉蹌的步子,卻還是跌坐再地上,砰!煙花爆破的輕響傳入耳中。
抬頭,膛目結舌地看著斷箭尾翎的火焰赫然散盡。火光后,一個飄渺的火紅色虛影映入眼簾,焦迫的聲音回蕩大廳,急急入耳——
“稟圣上,金州告危,昆崗族十萬大軍壓境……”
第三章 光明殿中封元帥 偷得浮生半日閑
壓境?
又是個什么意思?戰局的情況?
殿堂中,群臣焦慮地翹首而待,就等虛影把話說完。鬼知道,那晃啊晃的破影子,這時候忽然鬧起啥別扭,“哧”地一聲悶響,如煙花般消散無蹤。
“咝!”一陣倒抽冷氣的聲音同時響起,大殿中群臣各自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內容聽不真切,只是凝聚在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多了。
“看什么啊?沒見過帥哥嗎?”我訕訕嘀咕兩句,低頭呼了呼撞痛了的手掌。
哎呦!
痛死人了。
一個破箭頭,蘊藏的力量居然這么恐怖,害我的手都快斷了啦。哦呵呵呵,我剛才那下可帥了呢!那叫救駕啊!功勞可大大的了。
眉開眼笑地等著論功行賞,我滿腦子“¥”在飛舞……嗯,等會兒滄帝賞我時,我要點啥好呢?是金銀珠寶,還是古玩字畫?
瞇眼粲笑,我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座首,滄帝單手支著下頷,低頭不知想些什么,而沐顏臉色更加古怪,莫非是怪我搶了他的風頭?真是小氣的男人。
殿堂中騷動漸漸平息,駭人的沉寂中,一個紫袍上繡著仙鶴的老者,雙手一拱、凝聲道:“臣有奏。”
“準。”
“駙馬凌真,四月二十六日,初見于中州。身份不詳,來歷不名。該子一無戰功、二無聲威,今日殿堂之上,明目張膽竟敢截下金州戰報。種種行徑,實屬可疑。圣上將其召為定國駙馬,有引狼入室之嫌,請圣上三思。”
啥?我干咳起來。
話說滄原政權建立雖有數十年,但西有昆岡族蠢蠢欲動、北有阿爾蒙人垂涎九州遼闊、南有控風一族依然覬覦著滄原。這三族勢力,為了再入滄原一爭天下,當真是用盡手段。據說,當年被派到中州臥底的昆岡族探子就有數百人。
這老頭該不會以為我是奸細吧!
士可殺,不可辱!
聽到這兒,我壓抑已久的火氣倏地就竄了上來:“臭老頭,你胡說什么呢!剛才你沒看到那斷箭射向圣上嗎?”
清韻公主道:“戰報分三等,普通戰事由云馬送訊。急訊由高階幻道師,駕馭風神獸前往皇城送訊。緊急戰訊,則是斷箭傳訊。傳訊者必須有極高的幻道修為,方能將虛影幻入斷箭,千里之外在須臾中送來急報。”
頓了頓,她目含憂慮睇了我一眼,低聲續道:“滄原設九州之盟之后,十數年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見著斷箭傳訊。只可惜,這是個被打斷的戰訊。”
這話說給我聽做什么!鬼知道那破箭頭還有這么復雜的來歷,早知道會惹這么個亂子,說什么本小姐也不去管那閑事!
好心被蛇咬!就在我的火氣越飆越盛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忽然打斷了群臣的議論。
“好了!”
滄帝目光如炬,沉沉壓下。
“駙馬不知這些規矩,怨不得他,眾卿不必多言。孤意已決,駙馬必為凌真,不做他想。眾卿既然提到駙馬身無戰功,那么,此遭金州告急,就由凌真領兵前去,固守雪域。一日不破昆岡族狼子野心,一日不得歸朝,眾卿家意為如何?”
“臣,無異議!”對答如流,群臣拱手稱是。
一時間,整齊而洪亮的嗓音回蕩皇宮,回音迭迭,震得人雙耳發麻。
“乒!”
重重擲下手中的彎刀,我睚眥俱裂,怒意勃然。
大殿中,彎刀落地的聲音分外清楚,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我身上。
滄帝溫言問:“駙馬有話要說?”
是!我有話!你讓我去我就去啊!剛才誰說我是什么狼來著!老子我不去你又拿我怎樣!可惜,我只能把這些話再心中盤旋,張了張嘴巴。
那些心思頹然成句:“沒有!臣俯首甘為孺子牛。”呃、魯迅爺爺的話,怎么這時候順嘴就溜出來了,估計沒人能知道我說什么。
冷冷睇了我一眼,沐顏軒清俊的面容蒼白如紙。對應著他陰沉的面色,清韻公主兀自撥弄著腕間“叮叮咚咚”的鈴鐺,微微翹起了粉唇,笑意盎然。
我心里暗暗發毛,生怕這該死的公主給我惹出什么事來,萬一沐顏醋意大發,本姑娘還沒等上戰場,就先入土為安了。
一個視我為情敵欲除而后快,另一個——
呃,另一個的心態比較奇怪。放著才華絕倫的俏公子不選,竟樂呵呵地等著嫁給一個毫無背景的平凡小子,還是個假小子,最后一句話我藏在心底。斜眼瞟了一下公主,喝!我和她第一次見面而已,可這公主,卻拿著雙脈脈含情的眼兒瞅著我,直瞅得我頭皮發麻、足底泛虛。
大姐,你沒有女性的第六感嗎?盯著個同性送啥秋波啊……
狐疑的目光偷偷瞅著兩人,我剛打算仔細研究研究,只聽座首之上,滄帝威嚴的嗓音淡淡揚起。
“既無異議,戰事之急由不得拖久。現封凌真為風華大元帥,領兵百萬,明日啟程,前往金州……”
轟!
血氣倏地上涌到腦海,我徹底傻眼。風華大元帥,是啥?能吃嗎?
后來,滄帝繼續說了些什么,我完全沒有聽進去。只迷糊地記得,我混混僵僵地領了朱雀將令,謝了恩。又隨著群臣伏首跪安,行尸走肉般出了光明殿。
坐著馬車一路回程,沐顏軒據說有事,徑自先行離去了。那男人居然就頭也不回的走了,我有些哀怨的看著他的背影,我以為……我以為他會說些什么的。丫鬟們得知我被封為風華元帥,興致都很高昂,唧唧喳喳地議論著此次出征,需準備點什物、安頓完中州的家事,或是帶一、二心腹之人。
她們討論得熱烈,我卻滿腦子糨糊。
“恭喜駙馬,承圣恩,官封為風華大元帥!”
一個清脆的笑嗓傳入耳中,我渾身一個機靈,瞪著馬車下藍袍少年燦爛的笑顏,直到這時,方才如夢初醒。
老天,你來救救我的血壓吧,我頭要炸開了。
風華大元帥?我終于領略了這幾個字的真正含義。開什么國際玩笑!我這個現代人,戰殺類的電影都很少看過,可現在,滄帝那老頭居然讓我帶百萬士兵,跑去打仗!
送人去死,也不用這么徹底吧?
“哎哎哎!”一把拍掉流光欣取我錢囊的手,我放聲大叫:“你拿我錢囊做什么!”狐疑地瞪著眼前笑意盈然的小姑娘,我手忙腳亂把錢囊塞到褲袋。
居然敢搶我的命根子!太過分了!要知道我攢這么點錢,可不容易。
“我叫了公子很久,可是公子卻一動也不動。在滄原,若是受封,出了光明殿第一個來祝賀的人,是必須打賞的。”
可憐的流光欣,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種脫線的狀況。她抱歉地朝馬車下的藍袍少年露出尷尬的笑容,滿臉委屈地看著我。
“啊,這個……這個,需要打賞啊……”那不是說,我今天注定了要破財?
心不甘、情不愿地從褲袋中掏出錢囊,我慢慢吞吞拉開系著它的紅帶子,遲疑不定:“那,那小欣幫我看看打賞多少比較好吧。”
“是。”她欣然應允,伸手來取我的錢囊。
“公子,”她忽然抬頭,面色古怪地看著我:“松手啊,不松手,我怎么幫您看到底打賞多少比較好。”
“啊?”我訕訕笑著,猛地張開捏緊錢囊的十指。
周圍的丫鬟們想笑又不敢笑地轉了目光,包括馬車下的藍袍少年,神色也很尷尬。
世界忽然靜止下來,看著流光欣不斷撥弄我錢袋的手,我感覺自己的心在不停地淌血。
“呃,公子,給。”
奇怪地接過流光欣還給我的錢囊,我滿心不解,悄悄湊頭在她耳邊,低聲詢問:“不用打賞了嗎?”
流光欣神色了然地笑了笑,從自己的香囊中取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六棱石,“咚咚咚”下了馬車,雙手捧著送到藍袍少年的身前,低低道了句:“微薄謝禮,請笑納。”
陽光流瀉在她的一身,更襯得她柔美的五官宛如仙子。
我伸頭出馬車,忍不住大聲嚷嚷:“小欣,你不打賞,給人家石頭干什么啊!”
此語一出,藍袍少年頓時愣在那里,不知該不該接石頭。
流光欣一聽這話兒,面色霎時間通紅一片,撫額低聲呻吟:“天啊,公子,拜托您少說一句好不好?實在很丟人呢!”
藍袍少年慌忙搖手:“無妨無妨!規矩可破,駙馬不必打賞在下!”
“這……”
流光欣遲疑地看著他,又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
“辭暮此次前來司法殿,不為賞錢。”頓了頓,少年清咳一聲,恢復先前從容模樣,拱手笑道:“國師有請駙馬,前往讖言殿小坐。”
“國師?”
今日在光明殿外,我剛剛得罪了他,他現在邀我去坐,到底打著什么主意?
呃,我雖然有些時候比較沖動,但是這可不是由我玩笑的事情。如果國師的地位真的那般崇高,那我脖子上的腦袋,就得悠著了。
想到這兒,我剛要正色回絕,流光欣已快語代我笑答:“請辭暮大人稍候,容我家公子準備一下,這就前往讖言殿!”
轟!
晴天霹靂。去見國師?開什么玩笑啊!小欣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如此害我!
“咻”地一下竄出馬車,我苦著臉一把拉過流光欣,低聲咆哮:“這怎么能答應!”
“本朝元帥出征,先往讖言殿,卜吉兇,這是慣例。公子今天已破例一次,這次說什么也不好再次破例了,何況是國師親自派人來請。”頓了頓,她似乎怕我還有顧忌,笑瞇瞇地繼續補充了一句。
“公子不必擔心,您不過去聽一句讖言,來去一晃的工夫,沒啥的。”
“姑奶奶……”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想真想掐死你啊?
心里悲憤地叫囂著,可看著流光欣瞠著圓圓的大眼、無辜可愛的模樣,我頓時如潑冰水,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啊。
算了。耷拉著腦袋,我有氣無力道:“我先去換衣,等著吧。”
“恭候駙馬大駕!”
駕駕駕!駕個鬼啊!
霽青色的天空,時有飛鳥凌渡,撒下清脆婉轉的啼鳴,地面上一個個小小的清影倏忽著,相繼落下,看上去分外輕快。
啪嗒。
“公子(駙馬)!”
忽然,眾人在我身后齊聲驚呼:“您沒事吧!”
臉上濕潤潤的,還帶著點新鮮的溫度,一股奇怪的氣味猛地竄入鼻端。我伸手抹去那酸臭的液體粘稠物,抬頭望望天,頂著那天賜的鳥糞,搖搖晃晃地飄回司法殿。
從讖言殿回來已是傍晚,一切果然都和小欣說的一樣。我在那里連國師的面都沒見著,據說是國師突然意決閉關三年,我只是被人去領了取據說是有助于我打勝仗的三個錦囊。
為了保密,我誰都不給拿著,自己隨身揣著。
然后,渾渾噩噩地跟著別人一個指令,我一個動作。直到回了司法殿,我甩了甩麻了的雙手,摸摸僵硬冰冷的臉,這才劫后重生般大叫大笑——
“活著!”
為這,沐顏軒還大方地賞了我一劑冰冷的目光。
嘿嘿,得意忘形了。不過也不怨我啊!誰叫我一回來,他離我最近,我那時高興得早分不清東南西北,于是一把抱住他,鼻涕眼淚毫不客氣地往他身上擦了起來。呃、沒想到他身上那股子奇異的香氣,讓我真的有點喜歡呢。
事后,我一想起他當時厭惡的表情,就忍不住后悔。
后悔當時咋不趁著混亂,再吐點口水在他身上。
本小姐抱他,是給他面子。擺那張冰塊臉,就算是帥到掉渣、美到冒泡的帥哥,也不能原諒!這給我幼小脆弱的心靈,造成了難以磨滅的傷害啊。
晚上,用過膳,滄帝派人下了道圣旨給沐顏軒,讓他隨西征軍同往金州,官封將軍。
于是,流光欣她們就忙碌起來了,準備這兒、準備那兒的開始制備我們出征的行頭。我插又插不上手,就擰了壺小酒、弄了些花生米溜達到鏡湖,準備賞月。
湖中的荷葉在銀白色的清輝下,翻卷著碧綠的浪濤。偶有尖角小荷露出羞澀的顏,在碧浪中隱隱約約,風姿卓越。
坐在樹后,我叼著花生米,正笑瞇瞇地偷著小懶。
一道清脆的女嗓忽然傳入耳中:“今兒個沐顏大人似乎有些奇怪。”
“可不是!傳言大人此次出征,是清韻公主的意思。”
“公主不是一直都避著大人嗎?”
“我聽說,今天沐顏大人去公主府求見,卻碰了壁。大人也不知打哪兒聽著,說是公主仰慕馳騁沙場的將士們,于是大人便跑到光明殿,求圣上派他出征。這不,晚上圣旨就下來了……”
聲音越來越遠,鏡湖的荷葉依然波濤洶涌。
我坐在樹后,面無表情地把玩著手中的酒壺,低頭思考了一下。
“果然被我猜對了,你心儀的女人,卻心儀另一個女人我,你活該!”誰叫你拿冰塊臉給我看,對著那公主卻是異樣火熱的眼神,用力揮舞了下捏緊的拳頭,我忍不住爆出一陣大笑:“哇哈哈哈哈,死冰塊!看你敢擺臉色給本姑娘!情場敗將!烏拉,勝利!痛快!”
不由分說地抓過酒壺,我對著壺嘴“咕嘟咕嘟”猛灌起來,可是,心里卻苦澀得很,至于哪來的這份苦澀,本姑娘也不想知道。
第四章 鏡湖樹下失初吻 練兵場上立軍威
半時辰后
“呸!好苦。”原來這就是酒啊,怎么就這么難喝!直覺想到心里的苦澀,想必就是因為這酒澀。
臉變得好燙好燙,眼前的事物一個變成兩個,兩個還晃晃蕩蕩。好奇怪呀,丟開空空如也的酒壺,晃悠悠的景色倒也分毫沒影響到我現在的心情。
管他什么過去還是現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怪不得很多人喜歡借酒澆愁,喝酒果然讓人暈暈乎乎的,不會煩惱那些有的沒的。
我狂野的地抓了一把花生放肆地嚼著,心里莫名的有些得寂寞——
“好……好高興哦……我應該高興的……”跌坐在地上夜色旖旎,月光溫柔地吻著我的臉。真想摘下來,吃掉!
一個聲音冷冷揚起:“你在這做什么?”
“喝……喝……喝……喝茶!”抬頭露出幸福的笑容,我想藏起手中的空壺,迷迷糊糊地傻笑。
乒!
酒壺失手掉在地上,轱轆轆地轉了下,不動了。
啊!露餡了!
眼前是兩個年輕俊秀的男子,哦不,是一個……呃,怎么又變成三個!好暈喔,眼前的人影淡金色的長發流瀉在腰際,白皙的面坯沐浴在銀白色的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卻赫然散發出冰冽的殺意。
“明日出征,你居然在這里喝酒?”
“唔……好痛!”手腕被鉗制的感覺很不舒服,我迷迷糊糊地掙扎著,腦海中一個人名忽然蹦了出來:“沐……沐顏軒!你怎,怎么變成三個了?放開我……”
單手扣住我的手腕,沐顏軒冷笑道:“很好,還認識我。看來不算醉得離譜。”
“嗝!你……你要干什么!”有氣無力地問著,我一個踉蹌,趴倒在沐顏軒的肩膀,一個接一個地打起了酒嗝,唔!又是那股子熟悉的香味,一個大男人身上怎么這么香?
“將士出征前無節制飲酒,你可知會有怎樣的懲處?”厭惡地偏頭避開我嘴里噴出的酒氣,沐顏軒冷漠的聲音中帶著絲殘冷。
懲處?那是蝦米東東?可以下酒嗎?好象真的很餓!踉蹌著撐起身,雙手支撐在他的肩膀,我抬起頭,很快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這人真的好、好漂亮哦。
貼近眼前的面孔真的好俊美、好俊美!腳步虛浮地爬上沐顏軒的肩頭,我呆呆看著他的臉:順著他濃密的睫毛、魔魅的眸依次往下看,忍不住發出小小的贊嘆。
唔,真美!
微抿的薄唇,宛如晶玉,尤其如此。根據好看的東西一般很好吃的原理,失去思考能力的我,雙手猛地把他的臉拉了下來,將自己的唇狠狠印了上去。
很軟,很香……
這一印,仿佛一世紀那么久。
倏地,我緊貼著的那具頎長精瘦的身軀僵硬如鐵。隨后,我整個人似乎飛了起來,沐顏軒漠然的聲音離著老遠,冰冷地在耳邊響起。
“該死的凌真,你會為今日所為而后悔的!”
“砰!”
重重跌落在地,好痛!揚起的灰塵讓我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良久,即將失去意識前,我磨了磨牙,瞬即在唇畔扯出朵粲然的笑花——
好夢!
“烤……烤……雞翅膀,我……最喜歡吃……”
翌日清晨
雖不過十月,早晨的寒露依然凝重。
一大早,司法殿鬧騰起來。也不知怎么回事,練嗓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伴隨著練嗓聲,雜七雜八的腳步聲“咚咚咚”地來回梭巡,時不時,還能聽著段嗓門頗大的對話。
“找到公子了嗎?”
“還沒有!”
“你,帶組人去南邊倚篁林繼續去尋著!你,帶組人到北面的降月館去找找。其余的人和我一起到后園去!”
腳步聲“咚咚咚”地遠了,又來一組練嗓的。
“駙馬——”
“公子——”
嘹亮的聲音此起彼伏,余音百轉間,鳥雀紛飛,樹葉簌簌落下。吵得我的頭,也越發撕裂般的疼痛。
“有沒有搞錯,大清早的!”低聲呻吟著,我拂開落在臉上的毛茸茸的東西,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一翻身……
我痛的倏地神志一清,瞠大眼,冷不丁一個機靈。
驀地,殺豬似的慘叫貫穿云霄——
“救命啊!”渾身酸痛,太陽穴跳痛,真他娘的痛死我了。
“是公子!”不知是誰忽然爆吼一聲,“咚咚咚”的腳步聲伴隨著嘈雜的議論聲,漸漸向我聚集而來。
“嘩啦嘩啦……”
“在那里!快!駙馬在那!”
眾人撥開足人高的草叢,第一批見著我的丫鬟侍女們,徹徹底底地發揚了身為女子,她們高音唱腔的絕妙之處。
陣陣高分貝的尖叫回蕩司法殿,成為了駙馬出征日收到的第一件禮物。
經過早晨的那場意外,我被人橫著抬回臥寢。
溫柔體貼的流光欣早已安排了一切事宜,離著出征動身僅有一個時辰。沐浴、更衣,喝過醒酒湯,為了保證我身為女人的身份不曝光,她驅逐了所有的下人,雖然我腦袋依然有些昏沉,但是無甚大礙。在緊張又忙碌的準備中,我終于整理完畢。只是對上流光欣偶爾頭來的目光,很有深意。
對了,為何她從未因為我是女兒身而疑問過,頓時有些心驚!啊……我昨夜記得酒醉做了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親……親了人?
誰!?不會是流光欣吧?我心虛的看了她一眼,好在她沒有什么大反應。
這時,出征隊伍已浩浩蕩蕩地趕到了練兵廣場,等候命令。上天保佑,滄原的云馬真的是非常好的坐騎,就算是毫無馬背經驗的人,也能熟練的駕馭它們。
就在我興致勃勃地打算按著電視、電影里的劇情、亮亮威風時,黑壓壓的鋼鐵軍隊中,快馬奔來一人,銀白色的戰袍隨著他駕馬的動作,獵獵風中。他面色嚴峻,深紫色的雙眸赫然透出閃電似的寒光——
“凌大人,你遲到了。”聲音更冰冷。
“我……”我唯唯諾諾的準備開口。
驀地勒緊馬韁,隨著他身下駿馬聲悠長的嘶鳴,來人漠然截下我未完的話語:“身為軍人,首次出征卻無法守時!過錯沒有理由!”
陽光照在他閃亮的盔甲上,折射出冰冷的寒芒。我坐在馬上氣結,我上輩子屠殺了他全家是不是?為什么處處針對我。
“好了好了!沐顏大人,不要這么嚴肅啊!”整齊威武的軍隊中拍馬上前一個笑容慵散的年輕人,他夸張地拍了拍沐顏軒的肩膀,轉頭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邊悄悄說話。
“大人不必緊張,沐顏大人喜歡清韻公主的事兒人盡皆知,這會兒,駙馬換主,他心里不快活,大家都是年輕人嘛!謙讓點兒啊!”話說完,這小子還一副同情我的表情,用力捶了我兩下。
這位仁兄你是誰啊?這一捶,我全身骨頭“乒里乓啷”的差點沒和我玩散架,本來就酸痛的要死,現在直接就要斷了,老兄,不要忘記你是武將!
“痛!痛痛……痛死了!”我哀嚎出聲。
悲憤地瞪著眼前“意圖謀殺”的某人,我的火氣“呼哧呼哧”往外竄,想也不想就抓起身上一個橢圓形、硬邦邦的重物就往他頭上砸去,邊砸還邊吼:“毆打朝廷命官,小子,不想混了!”
“哦呵呵呵……開個玩笑啊,不要那么認真嘛!”
悚然的的笑聲讓我忍不住渾身發毛。
倏地,年輕男子看清伸手一晃接住的東西后,痞氣十足的笑嗓猛地一噎,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咳嗽聲:“咳咳咳……你你你,你居然……居然用朱雀將令來來來……來砸我……你你你……”
話音未落,沐顏軒已飛身一閃,快如閃電般從他手中奪下彤紅色的將令。
年輕男子頓失了剛才玩笑的心情,只見他面色一沉,目不轉睛看著沐顏軒,淡淡道:“沐顏將軍,您這是干什么?想奪兵權嗎?”
聽見他的話,我不由失聲驚呼:“這小子是監軍?”
在滄原,監軍的地位很微妙,因為特殊的職位和所需執行的命令,所以雖然身居高位,卻不象表面那般占盡優勢,榮華無限。
無論是戰士打仗不盡心力這等小事,抑或是將軍戰場欲奪兵權這般大事。所謂監軍,都有義務出言提醒,因為需要注意的事項太多,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若觸動軍法,也會惹得他們疾言冷色,所以往往惹得軍士們怨聲載道。
然而,他們若不能很好的行使自己的職責,則又會震怒龍顏。
所以,雙面不討好的情況下,監軍往往是一個尷尬的存在。
聽見他的話,沐顏軒俊俏如女子的面容上浮現一抹嘲意,手腕微晃,彤紅色的將令已撕裂空氣,“哧”的一聲正正好撞在我的手心。
一個清冷的聲音淡淡發話。
“明川大人,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你覺得在下會愚笨到在此時奪取兵權嗎?”
乍聞此語,時間似一個凝滯。
又一陣悚然的笑聲打破岑寂——
“哦呵呵呵……”
被笑聲刺激的頭痛的要抓狂的我,真想把襪子拖下來塞住他的嘴巴,吵死人了。
年輕的監軍挑了挑斜插入鬢的秀眉,慵懶地用食指第二個關節抵著薄薄的唇瓣,他溪水般清澈的眼眸寫滿了無辜。
“沐顏大人真是太不懂得玩笑話,難道您沒看出來,我這是在開玩笑嘛,您真是個不風趣的人啊!”他的語言,他的舉止,他渾身上下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這么說著,都這么指責著沐顏軒的嚴肅與不近人情。
此時的監軍大人,渾身散發出濃濃的存在感,看得我忍不住心里生起了悶氣。沐顏軒有沒有搞錯啊,針對我也就罷了,居然連這么無辜的監軍大人也要針對。
真可惡!
就在我捏緊拳頭準備來個先發制人時,我對上了他的眼,我……昨夜是不是有見過他?沐顏軒眸中閃過一道精光,挑了挑右眉,他似笑非笑道:“但愿,明川新——明川大人只是在開玩笑。”
語畢,這家伙掉轉馬頭,當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馬蹄揚起騰騰沙塵,滾滾黃沙噴得我滿頭滿臉。
我咳啊咳,一句話都罵不出來。
沉默半晌,狠狠抹去滿臉灰塵,百萬軍士只聽見他們的長官——凌真,也就是我,驀地發出一聲雷霆般的咆哮。
“可惡的沐顏軒,我詛……阿嚏……我詛咒你!你最好別落到……阿嚏阿嚏……落到本少爺手上,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阿嚏——”
最后一聲噴嚏,被我打得驚天地,泣鬼神,我自己都被震的從馬上顛簸了一下,頭昏腦脹!練兵廣場頓時鴉雀無聲。
良久,明川新驚嘆出聲:“哇……小真,你好厲害哦!”
無視我猛的掉轉過去的陰沉目光,這小子不知死活地繼續大聲嚷嚷,他雙眼冒著興奮的光芒拍馬到我身前,忽然綻開朵大大的笑花:“小真,你這一聲噴嚏,在戰場上,絕對有威攝鬼神的作用!”
‘柔情蜜意’地瞇著眼,‘深深’凝睇著他,誰準這個家伙叫我小真的?我驀地怒聲暴吼——
“明川新,你這個白癡!滾回隊伍中!眾將士聽命,出發!”最后一聲差點聲嘶力竭,應該沒人發現吧?喊叫時保持平時壓低的聲音可不容易。
“牟——”出征的戰角宛如一道刀光,倏地劃過天際,劈天而出。練兵廣場頓時陷如空前一片混亂!
傳言,后來在民間流傳甚廣的“雷霆大元帥”的名號就是在此時奠定的。
據不可靠小道消息報道,因為我敢于怒吼“司法殿不近人情的冰顏大人”沐顏軒,敢于挑戰“滄原鐵血監軍”明川新的權威,如此行徑受到軍士們的尊重,被認為是果敢勇毅的化身,當下虜獲百萬軍心,著實讓我心虛萬分,可是又覺得威風得很。
此為后話,暫且不表。
第五章 初抵金州遇怪事 再入落日遭奇襲
滄云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全軍疾行一月之久,終于抵達金州邊界。
金州建都落日之城,它控制著雪域出口,上截北青山脈,下斬逝川之水,因獨特的地理因素,氣溫常年偏低。單只是抵達邊境,西征軍部分將士已有水土不服的狀況。縱然如此,落日之城的危況不容小覷,來不及整頓,全軍繼續西行。
很快,偵察兵匆匆來報。
“報,前方地界,無人看守。”
“入了地界,便是金州。州牧怎會如此大意?”聞言,沐顏軒不由蹙緊眉端,側頭疑惑地看著我和明川新。
“管他呢!沒的查更好,入了入了!”我趴在馬背上,義憤填膺地大聲詛咒:“趕路天天風餐露宿的,胃口都被敗沒了。還天天不見葷,人都吃成了兔子!好容易快進城了,眼瞅著就可以開開葷了,你們還在這唧唧歪歪,有沒有搞錯!”
說著,狠狠瞪了眾人一眼,怨憤可見一般。
“小真,你啥時成兔子了?在下還真沒看出來,有這么精神能吃的兔子嗎?”扶著下頷,明川新瞠大清亮的圓眸,一臉的驚駭。
“不加夜間那頓,一天能吃五碗飯的兔子,還真沒見過。”周圍副將們紛紛點頭贊成。
聽著這話,我“噌”地一下來氣了:“叫元帥,小真小真的成何體統?你們還有完沒完!快走快走!眼瞅著就進城了,再廢話,小心帥軍法處治!”
“凌元帥!凌大元帥啊,您那軍法啊,天天放嘴上說,倒是罰一罰我們啊……哎呦!我說錯了,錯了還不成嗎?別拿石頭砸我呀,毀了這人見人愛的俊俏臉蛋,帝都的姑娘們可要哭死了。啊……小真別生氣啊,那個石頭太大了,放下放下!啊,救命——”
在我搬起足半人高的巨石后,明川新顫抖著聲音商量著,未果情況下,他霎時間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如兔子般,眨眼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見他狼狽的模樣,軍士們爽朗的大笑回蕩在天空上方。
“還說不是兔子,跑得比兔子還快!”咕噥一聲,我放下大石,輕身躍上馬背,握拳抬臂、振聲道:“眾軍士聽令,務必在今晚趕到落日之城!”本姑娘就這點優點了,發飚的時候力氣賊大,呼!
“呀喝!”
地動山搖的應聲中,我意氣風發地趨馬上前,卻在經過沐顏軒時,眼角余光瞥見他剛毅俊俏的面容上,始終籠著一層冰雪之意,他始終沒對我有過好臉色,可是我還是習慣性偷偷的看向他,然后被他狠狠瞪上一眼,真是賤骨頭。
不覺微蹙了蹙眉尖。
陡然憶起,流光欣在出征之前,端著黑糊糊的醒酒茶,叮囑聲聲,如是道——
“身為將帥,敏銳的觀察力是必不可缺的。戰火總會在蔓無聲息中悄悄地點燃,只有果敢堅毅的領袖,才能帶領著軍士不受脅迫,避免無謂的犧牲。”
傍晚,全軍抵達落日之城。
如血的夕陽將青石筑就的城池染上了層金紅色的光芒,城池年月已久,翠綠的青苔爬上護城池上的墻陰,倒影著護城池波光粼粼的寒池之水,竟泛出了百年孤城的倥傯與蒼茫,令人不禁肅然起敬。
聯絡兵還沒回來,大軍只好在城郊候著。
沐顏軒倚坐在一棵大樹前,單臂抱著右膝,左腿不羈的伸著,仍舊一言不發。
他渾身散發出冷若冰霜的氣息,讓眾人離著三丈之遠,皆不敢靠近于他,我想當然地把他的行為歸納為睡覺。
睡睡睡!這家伙倒也睡得著!遲早成豬!咬著牙,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轉眼又見著了明川新——
這小子倒好,也不知從哪兒弄來個小矬子,正哼著極度難聽刺耳的小曲兒,美美地修理著自己的指甲。
當下看得我火氣旺盛。
“明川新,你一個大男人,修什么指甲!你,去看看聯絡兵怎么還沒回來!一個這樣,兩個也這樣!偷懶偷到家了!”
瞠大雙眼,明川新驚詫地瞪著我:“小真,你沒搞錯吧!你讓我,一個堂堂正正的監軍大人,跑去盯聯絡兵的梢,等等!牧野,我剛才耳朵出問題,聽錯了是不!”
用力揉了揉耳朵,這小子一把抓出個正在玩牌的副將。
被抓住的副將,丟下手中的牌,耷拉著腦袋一臉沮喪:“明川大人,您和駙馬大人的事兒,可別扯上在下,在下還想留個腦袋回中州呢!”
“呸!沒義氣!以后軍中別想讓我給你弄酒喝!”低聲詛咒了一句,這小子轉頭又對我哭喪了臉,展開無人能及的“歌喉”,悲聲慘叫。
“啊,天理啊,何在啊!啊,人間啊,慘劇啊!啊……我這就進城看看。”
假嚎停止在我捏緊的拳頭后,某人臉上掛滿了燦爛的笑容,躍馬進城。握拳大力砸在樹干上,我瞪著他的背影,狠狠罵道:“哼!玩忽職守!不可原諒!”
“說的極是!”
“偷懶是不對的行徑!”
“就是就是!”
眾副將七嘴八舌附和著,一回頭,繼續三吆四喝地打起了牌來。看的我眼睛都快直了,這!群!沒!追!求!的!家!伙!
日頭漸落,眨眼又過了半柱香的工夫。
正當我等的海枯石爛、肝腸寸斷時,沐顏軒赫然睜開雙眼,鬼魅般移影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心跳也少了一拍,最近經常這樣呢,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沐顏沉聲道:“請元帥發令,準備攻城。”
“攻城?”
“是的,落日之城已非昔日城池。”淡淡睇著漸漸被玄青色吞噬的天空,沐顏軒俊秀的側面,恍如冰雪,優雅冷靜地近乎殘冷。
一聽這話,眾副將立刻丟下手中的牌,一個個沉著面色,聚集在我們周圍。
“沐顏將軍說這話,可有證據?”
“若判斷失誤,將軍可能承擔失言的后果?”
“這事兒,還需探分明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沐顏軒只管靜靜聽,清冷的眸,看不見分毫情緒波動,仿佛是冰寒已久的水,璀璨奪目的亮,卻淡漠地仿佛置身事外。
一時間,我幾乎就要那么信了他的話,我廢了好大的力氣,把自己從他的目光中抽離。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抬手制止了副將們的議論,堅定地看著他俊秀中透出冷冽的冰眸,一字一頓道:“給我一個攻城的理由。”
雙手抱胸,沐顏軒眼角赫然閃過道不屑,但是半晌后仍然開了金口。
“聯絡兵接二連三失去蹤跡,明川監軍進城后久不傳消息。如果說聯絡兵偷懶,失去蹤跡倒也罷了,但是明川監軍呢?身為監軍,他是最不可能玩忽職守的。那么,就只有一個可能,進城的聯絡兵和明川監軍,都被俘虜了。”
明川新平常嬉皮笑臉,臭屁自大,早在軍士們心中留下了“信仰不堅定、為人太輕浮”的“好名聲”。所以這會兒聽沐顏軒這么評價,大家嘴上不說,面上卻皆有疑色。
“……”
不動聲色地低頭思考,說實話,我依然有些懷疑,尤其是懷疑明川心那個家伙是偷懶尋歡作樂去了。
金州扼守雪域,若真被昆岡大軍攻破,那么接踵而來的、絕非痛失落日之城這么簡單。門戶大開,被禁錮雪域的昆岡族人,卷土重來再爭滄原領土,必將導火新的戰亂。
所以,金州州牧絕不可能放任昆岡族有機可趁、再發戰亂。如此一來,斷箭傳訊背后的時限絕對能讓大軍如期趕至落日之城。
救援大軍,絕不嫌晚!
可是……沐顏軒的話也不無道理。我一遍遍深呼吸著,平靜著自己心中暴躁的魔鬼,我一定要判斷準確,畢竟我現在是將軍,盡管我什么都不懂,可是我要為手下的這么多將士的性命負責。我不斷對自己說:這里是戰場,不是玩笑的地方。任何判斷的偏差都會導致無謂的流血,看不清全局等于將自己的士兵們推上斷頭臺,莽撞的元帥等于殘酷的劊子手!
冷靜,冷靜!
握緊拳,我分明感覺到身體里有一個聲音在咆哮,沖上去!殺!還等什么!守不住金州,回頭兒滄帝老頭兒絕對拿你立軍威!那老狐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不!不行!
萬萬不能沖動,我凌真雖非是個有能力的人,但接到兵權的那一刻,便注定了我再不可任意妄為。
暮色四合,守在郊外的軍士們紛紛點起了熊熊的篝火,即將進城的喜悅讓這些連月趕路的戰士們興奮雀躍,嘹亮的軍歌有力地響起。
近侍員手腳麻利地點燃了篝火,明亮跳躍的火焰在眾人臉上映出了燦黃的光影,副將們的面色有些凝重,沒有人發話打破岑寂。
然而,我卻好死不死地發現,現在眾人對我一言不發的沉默,浮于臉上的皆是暗含的幸災樂禍。
腦海中陡然憶起行軍途中,不經意間聽見的那段對話。
——“那就是元帥啊,怎么那么年輕?怕是還不到二十歲吧!”
——“不懂了吧,人家可是清韻公主點名道姓要召的駙馬!老子如果當年也有個公主哭著喊著要下嫁,早當上大元帥了!”
——“哼,這樣的小鬼有什么能耐帶兵打仗!怕是一場仗都打不下來,就得灰溜溜被打回老家種地瓜吧!”
轟!血氣上涌到心間,渾身陡然一顫。
咬牙冷冷瞪著他們,我暗暗捏緊袖底的拳,心思沉淀之時,五感六識驀地靈敏起來——
噗噗噗!
三聲輕響若不可聞地忽然傳入耳中,是不停爆裂的聲音!
低頭,三丈開外的一棵大樹下,厚實的地面驀地凸起一個個拳頭大小的土丘,正以迅不可擋的速度蜿蜒成一條直線,翻涌著土石直朝我們而來。
“快撤!”
直覺地大吼一聲,我猛地推開聚在身邊的副將們,二十一年的爆發力直到此時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砰!”
轟然一聲巨響,土丘炸裂成無數飛沙走石,一個黑衣蒙面的男子赫然從破裂的土丘中躍出,長劍如水,清華絕世,直斬我面門。
“元帥小心!”被推開的牧野大喝一聲,趕忙挺槍上前。
“乒!”
刀槍既遇,火星四濺,發出清越的聲音。
“保護元帥!”沐顏軒大吼一聲,驚呆了的軍士們這才醒悟般,紛紛抽刃迎來。一場混戰中,我被護衛們圍擁著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噗噗噗!
隨著一聲慘叫,站在西北方的一名士兵被地下冒出的長劍撕成了兩半。
破土而出的刺客們越來越多,因為不察地下的敵人,不少英勇的戰士在喪生了,我頭皮都開始發麻,盡管我很想努力冷靜,但是看著真正倒下去的士兵們,那橫流的血,和被砍飛的斷肢,我居然有些作嘔,我面前的不是電視劇,不是虛假的,而是無比凄慘的一場戰爭,但越來越多的士兵卻沒有因為這樣的退縮,全部都迎刃而上,給予這些卑劣的偷襲者們狠狠的還擊。
我猛的給了懦弱的自己一個耳光,勁道狠的連耳朵都發麻。
凌真,你必須要振作起來!
第六章 昆岡守軍屹如山 滄原戰將猛似虎
在這場混戰中,我的思緒驟然間清晰起來。
“云輝,從第八營迅速選出一百名精干士兵,趁機潛入落日之城,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須成功!”我抑制住對飛濺鮮血的眩暈感,低聲下令。
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現在就是標準的狗急跳墻,這幾日被逮住惡補各種兵法戰略,不知道能不能真的管用。
“得令!”
“琉璃,你帶領三千步兵占領右翼高臺,換弓箭手待命!”
“得令!”
“黑曜,傳令第六營和四十三營,伐木積石,準備攻城!”
“得令!”
“其余隊伍立地集合,原地待命!”
雖然廝殺依然激烈,但攻城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就在這時,黑衣蒙面的刺客也已全部被擒獲。沐顏軒拭盡劍上的血跡,直直地看向我。
夜色下,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清俊挺拔,一身染透鮮血的戰袍,已不復當初的雪白,一場激戰后,他冰雪似的容顏,都不曾有一分半毫的疲憊,眼中跳躍的火花,讓我知道他現在被嗜血的興奮感籠罩。
我背過身子,不由自主的苦笑,這樣的情況下,我居然還為他的凄美而迷惑著,這個男人對我來說,遲早是一瓶劇毒的毒藥,可是我是否會將其飲下,現在,我還不知。
把目光繼續移回到戰場上。
隔著近衛們層層迭迭的保護圈,不遠處傳來隱隱騷動的聲音。
“他奶奶的!揍死這群昆岡族叛亂!”
“揍!狠狠揍!揍死他們!”
士兵們義憤填膺地咆哮著,撥開人群,剛才那十幾個黑衣蒙面的刺客被一群血氣方剛的士兵們拳打腳踢,痛苦地萎縮成一團。
“哼!該死的昆岡族狼子,受死吧!”
怒喝聲中,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個子士兵拿起桿長槍,狠狠朝地上的刺客們殺去。
來不及反應,我猛地推開騷動的人群,伸手堪堪抓住長槍,巨大的沖力讓我的手掌火辣辣地痛了起來,熱滾滾的鮮血順著刀尖淌下,滴滴滲進土中。
該死!這小子力氣還真大!咬牙,才忍住痛呼聲。
“元,元帥……”看到我穿著代表將帥的戰袍,小個子的士兵嚇得立刻丟下手中的長槍,誠惶誠恐地看著我,囁嚅道:“您,您怎么到這里來了?”
周圍倏地靜了下來,所有人屏息看著我,似乎是不明白他們的將軍怎么會,怎么會為昆岡族的叛子們出頭,一雙雙驚詫中暗含不滿的眼睛偷偷瞅著我。
一個面生的中年士兵站了出來,沉聲問道:“元帥,您這是什么意思?”
啪嗒……
一顆大大的汗珠從我額上緩緩流了下來。除了掌心連心的痛,就是現在這場景啊,可謂是洶濤暗涌,兩個字:嚇人!
呆呆握著從小個子士兵手中奪下的長槍,我差點沒一個激動把它扔到爪哇國去。嗚……害人東西!那個,那個,一不小心,我好象又沖動了!
昆岡族的叛子啊,可不能救的。解釋不清不楚,那會被當成奸細給抓起來。滄原對外族的殘酷,完全比得上我當初學清朝歷史時,文字獄啊什么什么的。
咬緊牙關,我強做鎮定地直視眾士兵,冷冷道:“救人,就這個意思!”
救都救了!還能讓我把那些刺客殺回來重來一次啊!
想通了,忽然間覺得自己這些顧慮實在多余的很!凌真啊凌真,你真是丟人!不就是救個人嗎?怕什么怕!做都做了,你一個后世紀科學研究所的聰明人,還怕這蠻荒之地尚未開化的野蠻人嗎?
正想著,那面生的士兵咄咄逼問:“元帥可知道這些刺客,正是昆岡族人!”
負手傲然回視著他,我冷笑:“昆岡族人又是如何?本帥眼中,昆岡族人與滄原本土中人一概無差!他們既然是本帥軍下的戰俘,本帥就有資格令麾下士兵、不虐戰俘!”
“可他們是叛子!殺了我們滄原最勇敢的戰士!三十年前,他們橫征暴斂,屠城無數,有多少無辜的人們死在他們手中,有多少村莊部落被他們夷平!”
那士兵聲嘶力竭地大吼著,眼中漸漸浮現出晶瑩的淚光,噬骨的仇恨在他深陷的眼中閃爍著暴躁與痛恨。
旁邊,一個士兵低聲道:“他叫流夕斬,是流碧之城附近一個村莊的遺孤。三十年前,昆岡族殺入青州時,他們全村三百多人為了保衛故土與家人,以微薄之力反抗昆岡族數萬暴軍,結果遭遇屠村的命運。流夕斬砍殺十數昆岡族叛子,身中數十刀,遍體鱗傷,卻奇跡般活了下來。”
聽著他低沉的聲音緩緩敘述著這個敢于犯上的士兵的經歷,全軍沉默下來。
我靜靜看著這個已不年輕的士兵,驀地,對著他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我很遺憾聽到這樣的經歷。但是,這些戰俘,你們不可以殺。”一字一頓地道著,我示意近衛將地上的刺客們捆綁起來專人看押,振聲續道。
“滄原有司法殿,它的存在并不是沒有意義的。今天,這些昆岡族刺客殺了我們多少英勇的戰士,他們該承擔殺人后怎樣的后果,這些都是司法殿的分內之職,相信軍中司法殿的大人會給予他們應有的懲罰。身為士兵,我們的天職就是在戰場上殺敵,保衛我們的國土與家人!我們是士兵,不是殺人狂魔!更不是兇殘成性!如果凌虐戰俘,那么,我們的行為和昆岡族殘殺無辜的行為又有何異!”
眾士兵聽見這番話,一個個都愣住了。
忽然,剛才逼問我的中年士兵大聲喊道:“我們不是殺人狂魔,昆岡族兇殘成性,我們和他們不同!”
聲音如燎原之火般,漸漸引起了士兵們一陣騷動,很快,達成共識的軍士們振聲齊喊:“我們是滄原最勇敢的戰士,和兇暴的昆岡族人完全不同!”
“不虐戰虜!”
聲音回蕩在夜空上方,慷慨激昂。
看著眾軍士各自回到自己的軍營待命,一場騷動就這么平息下來,我不由暗松了口氣。
呼~
又逃過一劫!
吐了吐舌頭,我心里那個僥幸啊。
真是好險!
幸虧說服了這些家伙,否則較起真來,我還真沒法兒自圓其說呢!以后這沖動的毛病啊,還是得好好改改,否則腦袋掉了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呢!
笑瞇瞇地取出軍用水袋喝了好大一口水,我對自己的“能言善辨”實在是滿意極了。
一轉頭,沐顏軒正半倚著顆古樹,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這邊,然后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他的眼睛,倒影著篝火的光芒,亮得驚人,又仿佛古井幽潭的水,深邃地望不到底。看見我后看著他,他眸中情緒褪盡,只一剎那,又變回當初那個冰眸淡漠的沐顏軒。
我心情頓時如墮寒淵。Shit!我就說我怎么那么背運,差點背上“奸細”的罪名!肯定是因為這小子在附近!見著他準沒好事,邪靈散盡!邪靈散盡!雙手合十念念叨叨,我挑釁般朝他揚起了腦袋,大搖大擺地準備與他擦肩而過。
布條的撕扯聲響起,我驚恐的看著他彎身撕扯著我將袍下的里衣,一條條的被他捏在手里。啊啊啊!非、非禮!我差點把敏感的字眼喊出口,好險,一個將軍怎可像個女人一樣亂叫。
沐顏軒直起身子,復雜地看了我一眼,從懷里拿出藥瓶,撒了白色的粉末在我的傷口,痛得我有些瑟縮,卻不敢在他的視線下收回手來,任由他繼續包扎傷口,我傻愣愣地呆在那,不相信一向視我為眼中釘的他,居然肯屈尊駕為我包扎!
清冷的聲音淡淡在耳邊揚起:“你不怕救下那些昆岡族人,會背負奸細、叛亂的罪名嗎?畢竟他們是……狼子。”
在滄原,狼子是極端污蔑的稱呼。
不知為何,我不該作祟的沖動與反骨在此時再次爆發,猛地一把擰住他的衣領,怒聲咆哮:“本帥象是貪生怕死的人嗎?本帥英明神武、風流倜儻……啊!痛痛痛,痛死了再說,狼子也是人!”他明顯是報復的加重了包扎的力度。”齜牙咧嘴地瞪著眼前如披冰雪的俊容,我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嗚!可惡的沐顏軒,我和你勢不兩立!你不喜歡別人抓你衣領直接說就是了,為什么耍陰招!淚眼朦朧地吹著被他控制在大掌中的傷手,我悲憤地盯著他。就算是情敵了,你喜歡清韻公主自己去爭取啊,憑什么拿我出氣。
嗚。你當我喜歡娶個定時炸彈啊!戰場之上,水火之中,誰有空和你來兒女私情的爭奪戰啊!可沐顏軒的面色越發冰冷,渾身陡然地又散發出濃冽的殺氣與寒霜之意。
“元帥,下官希望,下次你言行舉止,能分外注意,莫要不經過大腦說出不該說的話、做出不該干的事!”
語畢,他甩袖頭也不回地離去了,剛剛對他涌出的好感全部化為飛灰,我呆呆望著他絕然的背影,好半天沒緩過神,良久,看著包扎臃腫的手心,我重重朝地上唾了一口——
“本帥大量,不和你計較!”
不久,各軍營陸續來報。
“報!右翼高臺已成功占領,三千弓箭手等待元帥命令!”
“報!沉木巨石準備完畢,等待元帥命令!”
“報!所有隊伍集合完畢,等待元帥命令!”
夜半的城外,軍士們成隊地持著熊熊燃燒的火把,明艷跳動的火光、輝映著整個天空,呈現出恢弘的士氣。
“第八營的行動還沒有成功嗎?”掰了掰手指頭,喃喃著,我抬頭看著黑天鵝絨似的夜空,一輪明月柔和地散發出明澈的清輝。淡淡的橙紅色云層在圓月周遭,明亮的外暈,輕柔而詭秘地舒展著。
月暈!
“今晚有風!”我還算有點自己的擅長之處,我胸有成竹地笑了,就是對于天氣的直覺,我從小就敏感。
“沒有啊……”潤了潤手指,伸向天空,牧野奇怪道:“明明沒有風啊,元帥怎么……”
來不及解釋,我躍上馬背,持將令、疾聲道:“傳令各營,牧野將軍帶三萬步兵兼弓箭手三千疾攻南門!琉璃將軍帶三萬步兵兼騎兵兩千疾攻北門!其余兵力集中正門,發動猛攻!”
“得令!”兩聲大吼中,牧野與琉璃各自領兵而去。
“呀喝!”
山洪爆發般的吶喊聲中,攻城戰正式開始了。
一塊又一塊的巨石被士兵們抬起丟入護城池中,利箭一簇接一簇地從高高的城臺射下,慘叫聲中,一波波的軍士們英勇犧牲了。踩著他們的尸體,后繼的軍士們振聲吶喊著,繼續補上空缺,填平護城池。
我第一次見識到落日之城的堅固,血光映紅了天空,吶喊陣陣,狠命的咬著唇,心中陡然涌出一種悲壯的情懷——
這,就是戰場。
鐵與血筑就的輝煌!
而你,不是勝,就是敗。
退路,已無,只有保持信念地戰下去。
目不轉睛地看著戰場的局勢,時間在分分秒秒中度過,但戰場局勢卻無分毫的轉機。默數著更漏聲,現在已經是二更天了。
月暈生風,三更之時,必將起風。
若無法以閃電般的速度拿下落日之城,待風起之時,攻城更難,錯過了機會,那么這將會是一場艱難的攻城戰。
“報!”一個渾身浴血的士兵跌跌撞撞地前來稟報:“南門兵力雄厚,左翼軍傷亡慘重!”聲音在悠長的戰角與吶喊聲中,透出堅韌如剛的意志,雖敗軍卻不氣餒。
“傳令牧野將軍,不惜代價,發動猛攻!”
“得令!”
戰角再次吹響,震天搖地的吶喊聲中,無數的軍士們前仆后繼地奮勇而上,軍旗在接天的火光中,獵獵而舞,鮮血染紅了它。
不多時,又一個士兵艱難地踏過同伴們的尸堆,穿過密密麻麻的箭雨,浴血而來。
“報!北門兵力密集,敵軍似深諳我軍攻城策略,緊閉城門,暗發冷箭,并不正面迎戰!”
兵力密集?不可能啊!
昆岡族攻破落日之城時日絕對不多,在短時間內無法部署守城策略,可南北兩門報來的軍訊、卻皆是兵力密集,難道我判斷失誤,城內的昆岡守軍是有備而戰?
“元帥,您不覺得此事蹊蹺得很?”黑曜沉默良久,輕細綿柔的嗓音忽然打破沉默:“按理說金州告危,向我中州發出求援,合該在地界設聯絡兵。可我百萬大軍初入地界,金州卻無人接應……”
說到這兒,他驀地頓了聲,不再說話,狹長的丹鳳眼若有所思地瞟了眼固不可催的城池,我心下忽然一動:“你的意思是……”他輕輕頷首,話外之音已不需多言。
目光雪亮地盯著來報軍訊的士兵,看他浴血的戰袍獵獵風中,我沉聲道:“傳令琉璃將軍,保存兵力,聲東擊西,不意攻破北門,旨在拖住守城士兵。”
“得令!”
隨后,我繼續發話:“傳令下去,加強兵力,繼續猛攻正門!”
“得令!”一聲中氣十足的回應,接到命令的士兵發力疾奔,直朝攻向正門的云輝將軍而去。
哼哼,拖住南北門的兵力,正門兵力必然薄弱下來,若再攻不破落日之城,我這元帥也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然而,我到底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沒多久,前方傳來正門戰訊。
“報!”攻正門的士兵在血影火光中跌跌撞撞沖上前來:“護城池深不可測,加之敵軍箭簇密集,前鋒軍隊傷亡慘重,無法逼近城樓!”
我呆立原地,一時間頭腦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