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戈洛塔
生日: 1968年1月5日
身高:6英尺 4英寸
故鄉:波蘭·華沙
此戰后記錄:35-4(29KO)
排名:WBC 5,IBC 7,WBO 9,IBU 12,WBA 14
1988年奧運會拳擊銅牌。
教練員:Bloodworth 羅杰
2000年10月20 邁克·泰森
美國洛 杉磯 第3回合被對手技術性擊倒
我不是膽小鬼。我從來不怕任何人。
以前除了打架,我什么都不會。后來我有了拳擊。
我在拳臺上的實力,大多來自街頭實戰。在比賽時內心充滿著打架時那種興奮和刺激,會讓我出拳更重,體力更強,狀態更好。
但也因為這樣,我要分清比賽還是打架有時候不是那么容易。比賽開始時,我會對自己說,這是比賽,要冷靜,要遵守規則,但打得急了,打得狠了,就會忘了自己是在干什么。就這樣,鮑贏了本來是我占優勢的比賽,我錯過了兩次當拳王的機會。
我的身體上有多少力量,我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得到。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有力沒處使憋得難受,我想象著拳頭擊中別人頭部和下腹時那種撞擊感,就蠢蠢欲動,就想找個人來揍一頓,磨一磨發癢的拳頭才痛快。
可惜我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我的力量流失得厲害。我不明白是年齡大了,還是少打架了,還是最近太累了。
遠在他鄉,任人擺布,我很不適應。我總覺得處處受限制的生活會把人悶壞,而沒架可打,也讓我身上的男人氣漸漸消散了。
決定和泰森比賽時,久違的的興奮感,雄性的野性的勇氣,以及使不完的力量又充滿了我全身!我真想找個人干一場,想砸桌子想馬上找那個小個子的家伙打上一架,沒規則的那種!
但這種興奮感去得很快。
我全身的力量也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接著就感到很虛弱。
我想我不是害怕,只是有點興奮過頭。
后來的日子里,我還是任人擺布地訓練,訓練,訓練,偶爾的雄性勃發還是讓我感到前途一片光明,但絕大部分時間,我都是處在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下。
就這迎來了比賽。
就這樣站在了泰森面前。這才發現個這個日子已經到了!
這個場景,是我重復了無數遍的噩夢的開局。而后來進行的比賽中,我沒有一次是勝的。每一次,我都象一個旁觀者一樣,驚駭地從高處看到,有一個白人直挺挺地仰躺在臺上,滿臉是血,一動也不動。
忽然發現那個人象我——原來是我!
聳然起坐,抹去臉上淋漓的冷汗,只聽到自己的喘氣聲和心跳的砰砰聲。
很慶幸這不是真的,這個日子還沒有到。
有時候會希望發生什么意外,把比賽取消了。
白天不愿去想的事,在夢里攜手折磨我。
我該怎么辦?
我該怎么辦?!
幾個月來教練跟我說過的很多話,嚴厲的溫和的快的慢的聲音,拳頭擊中移動靶的啪啪聲,陪練的拳掠過的風聲,汗水滴落的輕輕的噠噠聲,撞擊著我的耳膜我的腦袋,卻什么也聽不清楚。現在,這個白頭發的老頭又在對我說個不停,急促而響亮,這聲音和我腦中的聲音混成一團,讓我一片迷糊。
我只知道,比賽就要開始了。我要跟那個可怕的家伙對著干了!
他的眼光很兇。
我的眼光卻透著難以掩飾的虛弱。
鑼聲響過,他氣勢洶洶地逼來,我迎上去。
我為我的膽小感到羞愧。但是我又為自己辯解:只要是人,都會為面對他而膽戰心驚的。
——因為他簡直不是人,而是野獸!
我記得我也是野獸。所以我又為自己打氣道:我不用怕他!因為我和他是同類!
他猛虎撲食一樣向我撲來,我用右臂緊緊護住頭部,用前手刺拳干擾,且戰且退,保持距離。
他的拳頭象擔憂中的一樣重,勾拳和擺拳都狠得象要把我的腦袋轟掉。我挨了幾下,也還了他幾下。
“不含糊,我還行!我可以跟他干一場!”在對他重拳的驚駭中,我又為自己能挨得住和也能打中他而升起一絲安慰。
但是我不但拳沒他的重,出拳和步法也沒有他快,沒有能力阻止他靠近我。
比賽明顯對我不利。我想頂住他,可是頂不住。
我不能退,一退他就會象坦克一樣把我碾平,然后從我身上開過去。
挨他的拳的感覺和挨別人的拳的感覺很不一樣,那是一種沉重的有震動感的痛,不很尖厲。可我挨了幾下之后,腦袋就有點發暈了。
第一個回合結束前14秒,他一個雷霆萬鈞的右手擺拳擊中我的頭部左側,放倒了我。
真的不很痛。
但是很暈。
不祥的夢境又浮現在我腦海,我心里泛起一片涼意。
我知道勝利者不會是我。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
第二回合我還是企圖保持距離,貼近時就趕緊摟抱。我的反擊對他毫無用處,他的腦袋就象是鐵鑄的一樣。他的拳頭也象是鐵鑄的一樣,我的腦袋根本抗不住,也躲不過。
他的重拳更猛烈地砸來,狂風暴雨樣劈頭蓋臉。我一時被打得激起了怒火:拼了!
激烈的對攻打響了!
我不知道被擊中了多少拳,但知道我打中他沒幾拳。觀眾的歡呼在耳邊轟響,他猙獰的臉離我那么近,燈光如此強烈,呼吸如此困難,頭那么暈。
這樣的拼了幾次之后,我撐不住了。
我突然想:我會不會就這樣被他打死?這個念頭讓我心中一凌,又象狼一樣咬住了我!
我不想死!
又一拳打中了我。
我不想死!
他打中我的拳頭越來越不感覺到痛,而死亡是不是一步步離我近了?
我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也頓然沒有了反抗的體力。
我要放棄,我不打了!
這種念頭讓我感到無地自容,可是死亡的恐懼又讓我不得不對這個念頭作出考慮:
一個聲音說:我不是膽小鬼,我不能做懦夫!
另一個聲音說:放棄吧!放棄才有生路,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個回合還未結束,這兩個聲音已經翻來覆去在我腦中爭吵,我在惶惶不安中在羞愧和恐懼中,在榮譽和生命中,選不出我該做的是什么。
回合結束時,我象是不受自己控制似作出了決定:我放棄。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教練激動地揮著雙手向我吼叫,我焦躁地向他說了些什么,走向一邊。
噓聲如潮。
罵聲如潮。
作出這個決定的同時,我突然很后悔。我覺得我選擇另一個選項才是正確的!畢竟拳臺上不是那么容易會被打死,而我今后再也抬不起頭來做人了!那些被我打趴下的小流氓,那些被我罵過膽小鬼的人,我的經紀人,我的教練,我的陪練,我的對手,那些已經用噓聲和罵聲來表達不屑的觀眾,那些數以億計的電視機前的人,把我當作英雄的我的妻子我的孩子,都在同一時候看到了一個不是男人的男人,屈辱地,尊嚴掃地地,灰溜溜地逃跑了!
我不能回頭了!
我機械地走下拳臺,內心充滿了羞愧和悔恨。
眼角臉上,被擊破的傷口在刺痛;頭暈,是對手的重拳打的;臉上癢癢的,是從傷口流出的血;耳中轟響的,是觀眾的嘲笑和怒罵;那一記砸中腦袋的,是喝了半瓶的礦泉水;背后涼涼的一點,是誰的一口濃痰;一大片濺到肩頭胸口鮮紅如血的,是番茄汁……
我默不作聲,低著頭,快步走著。
我不能憤怒,也沒有憤怒,只感到十分虛弱。我像一個遠在陌生的他鄉的孤兒,在失意的時候,沒有人關心,沒有人同情,沒有人理解,所有的人,都把他們的唾棄和噓聲給我,我孤獨地承受著,無比的屈辱和著酸楚的淚水在我胸腔內翻騰,直充塞我的喉頭。凄涼,象潮水一樣淹沒我,浸透我。
我全身都已經因看臺上丟下來潑下來的各種東西而污穢不堪,我恍然未覺。
我還活著。但是我完了。
我的靈魂也仿佛離開了軀殼,漫無目的地飄著蕩著,拳頭,血,對手的眼睛,教練的手,圍繩,各種各樣的臉,各種各種的聲音,一樣樣在我腦中亂晃亂閃。
我只想逃離,逃離這地方,逃離這個時間……
(責編:趙旭文)